信中雖也有威脅落堯滐不得將此事公諸於世,可他從未想過要取他性命,以此去換得這個秘密長久。


    賀承啟見他沉思著,“那日落昭陽查出落堯滐的毒乃是下在酥糕中,她便連夜讓人捆了廚子送至落府,可隔日那廚子就服毒自盡了,我派人去查探過,那廚子將毒藏在指甲縫中。”


    幕澤璽神色微重,他養的暗士,出任務時確實會在身上藏毒,一旦事發,為了不受嚴刑拷打之苦,便會用毒了結自己。


    他有些慍怒,“就憑這個,如何能斷定就是我東宮的人!”


    賀承啟擺了擺手,“當然不是憑這個,我下屬來報時,我還多有猜疑,你家良娣那股聰明勁,怎會如此草率就給你定了罪,所以我便親自去見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他歎氣,“那廚子竟然不是原來的廚子,是用了人皮麵具喬裝的,更詭異你是那人的的確確是東宮裏的暗士!”


    幕澤璽詫然,看著他問道:“你如何能知...那人是東宮的人?”


    賀承啟沉吟了一會,“你向來出門除了帶著丁茂丁勇外,就是那幾人,我們都見過,自然也落昭陽肯定是識得的。”


    幕澤璽下頜繃緊,提聲朝外喊了著丁茂。


    丁茂以為這屋裏要打起來了,二話不說,提著劍,急忙衝了進來。


    幕澤璽麵色波瀾不興,聲音卻冷得嚇人,他低道:“你隨啟王爺去一趟,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當真是東宮裏養出來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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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一睡,又睡了兩日。


    周身疼痛異常,落夫人正擰著棉布,替她擦拭身子。


    她忽地彈坐起身來,滿目淚痕,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小腹,麵上一片寂寥呆滯。


    落夫人忙輕撫她的背部,“昭兒....是不是做惡夢了。”


    落昭陽半晌才反應過來,見落夫人麵色擔憂,低低開口道:“母親...我餓了...”


    這一聲輕喚,倒真叫哭了連日的落夫人欣喜萬分。


    她微抬手摁去眼角將落未落的淚意,“廚房都熄火就等著你醒來呢,我這就讓人端著菜上來。”


    落昭陽點了點頭,若是這樣死能迴去固然是好。


    可她一想起落堯滐的囑托和仍身在皇宮的落宏日,這叫她如何舍得。


    落昭陽養了好些日子,身子漸好。


    午時的驕陽極豔,紗幔般的金燦暖光籠罩整片大地。


    她呆呆倚在床欄邊看著屋外,看著院子外潔白萬頃的梨花默默出神。


    忽地,一陣清風而來卷下了一團團的梨花,撒滿遍地。


    她在雲起係統工作,一向是公私分明。


    這是這一次,她每每都覺得無力,身邊發生的一切太過真實,真實得讓她無法將自己脫離開來,仿佛自己就是畫中人。


    這才經曆幾番愛恨嗔癡,她就已經黯然神傷。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身處現實,還是無邊無際的幻夢中。


    身邊的丫鬟進屋,見窗戶正敞開著,忙引手關好。


    “大姑娘還病著,吹不得風,小心身子難受。”


    落昭陽淡淡一笑,“也忒大驚小怪了,我又不是瓷做,難不成被風一吹就磕地上碎了。”


    清然手捧著食盒而來,“知道你終日在屋裏悶得慌,吃完飯我扶著你到院子走走。”


    落昭陽微微一笑,從榻上起身,身邊的丫鬟忙快步扶著她過去。


    “你又做了什麽好東西,我嘴巴都讓你養刁了。”


    清然取出替她盛了一碗熱騰騰的山藥蓮子羹,“這有什麽難事,你要是喜歡吃,我日後天天煮給你吃不就好了。”


    落昭陽星眸微挑,打趣道:“那哪成?王爺知道了,還指不定得怎麽數落我。”


    清然一聽,耳根子微紅,這才急急出聲道:“他敢!”


    落昭陽瞧著她臉頰紅通,這才想起她的婚事,她問道:“今個是初幾了?”


    清然想了想,隨口答道:“是初八。”


    落昭陽原本提著勺子的手放下,抬眸看向她,微訝然道:“初八?那是我記錯了嗎?你的婚事不是訂的初八?”


    清然坐下來,笑了一笑,“是沒記錯,我瞧著你府中這樣....你又生著病,左右也不急,索性想著等過些日子再辦?”


    落昭陽急急道:“那怎麽成...我上迴不是聽你說,今年的好日子不多了,王爺也是,怎麽不勸著點,怎麽能因為我的事,讓你晚些進門。”


    清然癟著嘴道:“那又有什麽要緊的...我向來是不信這些的。”


    落昭陽歎了歎氣,知道她的心意,沒在多話,垂眸喝著碗中的羹粥。


    清然見她現下氣血好了不少,精神微奕,不由想起賀承啟的叮囑。


    清然鼓了鼓氣,這才低低問道:“昭陽...我聽說這些日子裏,太子爺沒少來落府,你心裏頭到底是怎麽想。”


    落昭陽一聽見這個名字,手上微顫,羹都險些溢了出去。


    她緘默了半晌,正欲出聲,身邊的丫鬟先開口道:“可不是...幾乎是日日都來,可大姑娘就是不肯見,送來的補品都堆山積海,大姑娘一樣都沒收,倒...讓人通通都丟了出去。”


    落昭陽瞼神,垂眸盯著羹麵。


    清然不悅地使了使眼色,一旁的丫鬟忙退了出去。


    落昭陽方道:“不過了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吃罷了,我又不傻...”


    她那日情緒激動成那樣,現下養了大半個月,事情雖沒想得透徹,情緒也漸漸緩了過來。


    清然憂色望著她,低道:“我知道你向是聰明的,這是這一次事關於已,才難免則亂。”


    落昭陽一言不發,清然又道:“你是該好好想想,怎麽會這樣巧,太子爺前腳剛派了人來見你父親,後腳便有人往你父親的吃食中投毒。”


    落昭陽心中一激,咳了咳聲,“可那人確確實實是東宮的人,賀澤璽...他做事向來陰險霸道,我疑他難道不對嗎?”


    清然一聽見她咳聲,賀承啟交代的話全都拋之腦後,“是是是...你先別著急,我倒也不是急著替他開脫,你如今到底還是他的良娣,你出走...他便一路千裏迢迢而來,你就沒仔細想過,若是真的是他做,他哪還用走這一趟。”


    落昭陽麵上一沉,未置一詞。


    用過飯後,藥館來了不少病人,掌櫃急急遣人喚清然迴去。


    落夫人見她麵色懨懨,終日無精打采,扶著她在院子外漫步。


    落夫人知道她心中還有刺,“昭兒...往後的日子你可有別的打算?”


    落昭陽腳步一滯,輕曬一聲,蒼白的唇微啟,“日子總要過下去...我還是太子的良娣不是嗎?”


    落夫人驚詫,搖動她的手臂,“昭兒...你難道還想迴奉京城?”


    落昭陽輕想著點了點頭,她出走是為了與棠夢萊做了交易。


    如今幕澤璽來了承州,也就意味著,這場交易期限已過。


    既然如此,她自然得迴去,她不能再逃避了。


    母親幾次三番都追問她落宏日如今怎樣,為何沒同她一塊來承州,她不是避重就輕,就是顧左右而言他。


    落堯滐臨終的囑托還在耳邊,既然她做了他的女兒,就要替他護住他的家人。


    她的弟弟還在燁朝宮中,他如今成了內侍局低等的公公,受人辱罵欺淩。


    更何況,她有太多的事情沒明白,既然她身做落昭陽來了一遭,就一定要弄清楚明白了,更要奪迴落家的一切。


    她思了半晌,才輕拍了拍落夫人的手背安撫道:“母親...你放心,我行事有分存。”


    落昭陽的性子,她怎麽能不知道,她一向是一條路走到底,做了決定便不會迴頭的人。


    落夫人拉住她的手,急道:“昭兒...無論這事是不是太子做的,你父親臨了時可勸過你,不要追究了!你若是想迴東宮中好好過日子,我絕不說二話,可你這倔脾氣,指不定惹出什麽事來。”


    落昭陽眉梢微垂,聲音平靜無波,“母親...就算我願意拋下落家的一切,拋下宏日,願意長長久久地留在承州,您覺得賀澤璽會放過我嗎?”


    落夫人聞言,眼眸睜大,微愣住,半晌也說不話來。


    第二日,幕澤璽帶著不少的東西前來登門。


    落昭陽正提著狼毫在案前臨摹字帖。


    現實與幻境裏,她都十分鍾愛練字。


    下人來稟後,落昭陽仍是不見熱絡,神色淡淡。


    嬤嬤瞧著太子爺愈來愈沉的臉色,實在害怕,進屋不由多勸了落昭陽幾句。


    落昭陽默了片刻,竟出奇道:“讓人請去花廳吧,我一會去見上一麵。”


    嬤嬤又驚又喜,忙退下去稟告。


    丫鬟們一聽,也是麵露喜色。


    “大姑娘病中剛愈,就算不換身亮色一點的衣裳,好歹也塗了粉。”


    落昭陽擺了擺手,將方才寫好的字帖疊了起來。


    丫鬟扶著她出去,一路往花廳的方向行。


    花廳內,幕澤璽聽見人通傳的消息,一時緊張了起來,他已經有好些日子未見過她。


    他想她...想得發瘋,想知道她身子養得如何,是不是還在怨他。


    他正坐立不安,剛一抬眸遠遠便瞧見落昭陽被人扶著手背,剛至屋外的階台上。


    他忙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一臉殷切地將手遞過去。


    落昭陽瞥見他伸過來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微微一愣。


    眼底閃過的那一絲柔意立即被自己用力壓製下去。


    她裝做不在意,掠過他的雙肩,徑直朝屋內而去。


    幕澤璽的手停在半空中後,半晌才堪堪收迴。


    他心中嘀咕,自己如今怎麽跟不經情事的毛頭小子一般,落昭陽心裏還在怨自己,到底是他太心急了。


    落昭陽擺了擺袖,示意下人們奉茶。


    幕澤璽這些日子仔仔細細地想過了一遍,又草擬了幾次見到她是要說的話。


    眼下卻一下子說不出來。


    良久後,丫鬟將茶點奉上,他這邊卻還斟酌著用語。


    落昭陽有些不耐煩,索性比他先一步開口。


    她麵上淡然,“太子爺已經留在承州好些日子了,想來東宮也應當派了不少人前來催促,爺還是早些迴京的好,免得誤了公事。”


    幕澤璽聽著她冷然的語調,心中發悶,“你想我迴去也不是不行....”


    他頓了頓,“...除非你隨我一塊迴東宮,不然,我是不會走的。”


    落昭陽淡淡瞥了他一眼,涼薄道:“我之所以和爺成婚本來就是共同利益所致,除非爺願意休了我,否則我自然是得迴去的。”


    她說這話時,波瀾不興,麵上寡淡,仿佛隻是在陳述一件普通不過的事情。


    幕澤璽臉上發青,他本來已經想好了,隻要她願意和自己迴去,便寵著她...哄著她。


    可她如今這不在乎的模樣,別說沒有半點歡喜,他心中還生出了幾絲痛意。


    他挫敗道:“昭陽...你父親的死,我真的毫不知情...那人所為絕不是我支使的。”


    落昭陽挑了挑譏笑,“太子爺說同自己半點幹係都沒有,這話說的...太子自己信嗎?”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緩道:“派人審查我父親難道不是太子爺?往我父親的吃食中投毒的難道不是東宮的人?”


    幕澤璽幾乎百口莫辯,落昭陽說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事實。


    他辯駁道:“昭陽...不要無理取鬧,你該知道的,就算我要下毒,我怎會這樣笨,派個連你都見過的身邊人。”


    落昭陽輕曬一聲,“無理取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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