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也是,張盟預訂酒店的時候季晨非要和他平攤費用,他本來是想訂兩個單人間的但為了替季晨節省一點最後才訂的一間雙人房。張盟平日裏驕縱慣了不願去住那些便宜的民宿,但季晨又不肯讓他把費用全包了。想到季晨這個人平時那麽節約這趟陪自己出來玩花掉了不少錢,張盟心裏酸酸澀澀的。吃完飯張盟又空出肚子說他還想喝奶茶,季晨是一點也吃不下了,陪著張盟去小吃街買奶綠。張盟嗦著奶蓋,滿足得眼睛都眯起來。瞅見街邊有一家煙酒鋪,忽然想起自己此行出來忘記了帶煙。他邁進店鋪找了一圈,可這家小店並沒有他慣常抽的牌子。老板笑容可掬地推薦另一種薄荷煙被張盟搖著頭拒絕。張盟忽然想起他那天晚上在季晨家發現的煙盒,裝作隨意地試探著問:“季晨,你平時喜歡抽哪種?”張盟在自己的心跳聲中等著對方的答案,如果他說出另一個牌子,自己就可以狀似無意地問他為什麽會買自己抽的那種。如果他說出的就是自己抽的牌子,也可以順理成章地問問是從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可季晨的答案完全在他意料之外,隻聽季晨平靜地陳述事實:“我不抽煙。”張盟楞了一會兒,大腦宕機般無法思考。然後才機械地重複道:“你不抽煙啊。”迴去的路上張盟難得無話,原來季晨根本就不抽煙,所以事實的真相就是那包煙大概率是自己哪次丟三落四忘在季晨家的吧。這種可能性很大,張盟那段時間經常去季晨家找他,他這個人記性不好總是忘東忘西,或許季晨隻是隨手幫他收進了抽屜,而自己竟然翻來覆去糾結揣測了這麽久對方的心思。張盟肉眼可見地耷拉下去了,果然,季晨是直男。人家根本不喜歡自己,是他自作多情自以為是,還因為理不清心思躲了對方那麽久。季晨完全不知道張盟的心理活動,隻當他是玩一天累了沒什麽精神。兩人迴了酒店,先後洗漱各自躺到床上。張盟無語望天,自覺做人實在太失敗太搞笑。工作工作不順,愛情愛情失利,以為那小種子大概就快破土而出發芽了,結果沒想到自己種下的根本就是一粒炒熟的種子,就算等上一輩子也等不到它發芽開花結果。人的心理也真是犯賤得很,之前他以為季晨喜歡自己,被動得不知道該給什麽迴應好。如今發現隻是誤會一場,心裏竟然又開始失望惋惜,覺得空落落的。而季晨晚飯吃得太撐此刻也沒什麽睡意,今天看過的美景,度過的美妙時光都令他感到一種虛幻的美好。他很舍不得就此睡去,還想要跟張盟多說一會兒話,但又怕打擾對方休息,畢竟剛才張盟看起來挺累的樣子。張盟在床上翻來覆去,那杯奶綠大概加的是真綠茶不是奶茶粉,此刻他無比清醒同時又深覺自己十分失敗,翻身之際忍不住一口氣歎出了聲。“還沒睡著?”黑暗中,季晨的聲音從隔壁床傳來。張盟“嗯”一聲,翻過來麵向著季晨那邊,房間裏隻留了衛生間那邊的地燈,黑暗中他其實看不見季晨的臉隻大概能見到一個被子的輪廓。“在為處分的事不開心嗎?”季晨輕柔地開口。之前季晨一直沒有提過這件事,張盟還以為對方沒有看到通報呢。他不情願地“嗯”一聲,季晨原來知道處分的事這讓張盟覺得自己更失敗了。“不知道你信不信,其實那個錯誤參數不是我調的。”張盟聲音跟蚊子一樣,他被罵過太多次,已經不怎麽有自信為自己辯解了。“我信。”季晨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沒有質疑沒有審問。張盟眼眶已經有些熱,但他不願意讓季晨聽出自己此刻脆弱的情緒。“不過我也有錯。”其實張盟並非完全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但他心高氣傲又倔強不肯服軟。對方越是指責他他越不想承認罪狀,當麵對無條件的信任和包容時,他又自覺開始反省願意低下頭來麵對自己的失誤。第48章 “最早我沒多喜歡飛行,也沒太把這份工作當迴事。”張盟翻身望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後來見到了許多認真又厲害的前輩。”盡管王鵬哲的甩鍋行為對張盟的三觀衝擊不小,但他也清楚那是極少數人。在飛行這條職業道路上張盟遇見了很多值得他尊敬的人,像江新年明明已經那麽優秀,卻仍然一步不停一直在努力向前。還有雖然嚴厲得有些可怕,但操縱技術堪稱教材一般的褚煦梁,張盟真心覺得無論什麽刁鑽的飛行問題在褚煦梁的腦子裏都能扒拉到答案。張盟繼續喃喃說道:“自己也想做得好一點,可是……”可是飛行靠的是經驗的日積月累和紮實的理論基礎,張盟就算開始有心向學想要達到江新年甚至說是褚煦梁那樣的程度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況且他向來懶玩心重,經常靜不下心去看書或者思考作總結,飛行操縱方麵瞧著還行但理論儲備明顯不夠,總的來說算不上好也算不得差,得過且過。“還是怪我自己。”張盟又歎一口氣,確實是他太不嚴謹,不把標準程序當一迴事,結果吃了啞巴虧。而且他從前總覺得機長是靠譜的全能的,凡事都有機長兜著,即使自己有不懂的地方也沒什麽關係,反正他隻是個副駕駛而已。結果沒想到並不是所有機長都像他師兄或是褚教那般,也或許是人就會有犯錯的可能,總歸是他掉以輕心。幹飛行這一行既要講求協作,同時能依靠的又隻有自己,把生命和前途都壓在別人身上,既危險又愚蠢。“我以前也被人冤枉過”季晨淡淡開口,“那時候沒法證明自己,感到無力又絕望,像深陷沼澤再怎麽掙紮都是徒勞無功。”迴憶起十來歲在修車行被栽贓偷錢的事,如今的季晨還能感受到當初那種恨不得剖腹剜心以證明自己的憤怒與委屈。“後來我想通了,有些事我是無力改變,但我可以改變自己。”當時車行老板的一句話他一直記在心裏,廖哥說:“你和他們不一樣。”季晨懷揣著這份星火,攢夠錢重迴學校念書最後考上了北京一所高校,離開了那個從小生長的小鎮。他轉過去看張盟,借著浴室地燈透來的微弱光亮,眼睛已經適應黑暗的季晨能清楚地分辨張盟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和他的側臉。“我會陪你一起加油。”張盟心裏暗道一聲“媽的,整得他都想哭了,直男都這麽會煽情的麽?”他壓下喉頭的哽咽,穩住聲線說道:“謝謝你。”後來,他們又聊了一些小時候的事,張盟得知季晨的父母都早早不在了,對他更加地同情,心疼到不行。雖說對方是個直男,不宜發展那方麵的關係,但季晨這個人麵冷心熱,內裏溫柔又堅強,這個朋友張盟是認定了。第二天由於張盟昨晚入睡得太遲,導致起床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他頭發亂糟糟地坐起來,發覺季晨正在落地窗前做俯臥撐,他整個人呈一道筆直的斜板,手臂肌肉發力帶動身體一上一下起伏。張盟咽了口幹唾沫,出聲道:“怎麽不去健身房鍛煉?”季晨聞言停下動作站起來,喘著氣開口:“這裏還有健身房?”也不怪他不知道,張盟這才想起來季晨連出門旅行都沒有過,又怎麽會知道五星級酒店一般都配備了健身房供客人使用。“嗯,可以翻翻那邊的介紹,看在幾樓。”季晨果然去翻桌子上的服務手冊,邊看邊迴頭對張盟說:“你先洗漱吧,我等你洗完再洗澡。”他指指桌上放著的牛奶和一個牛角包,“早上看你睡得香沒叫你一起去吃早飯,我問了餐廳早餐隻提供到十點鍾,就給你買了牛奶和麵包迴來。”張盟亮起感激的星星眼,季晨這個朋友實在是太體貼了,他已經迅速轉換好了角色,直男的感情不能碰,這是gay圈無數先輩慘痛經驗教訓總結出的至理名言,是基圈戀愛法則第一條。張盟還沒有不自量力到去挑戰真理的權威性,所以在昨天得知季晨對自己根本沒那方麵意思以後,張盟已經完全將對方擺放到了朋友的位置,並且更加心安理得地享受起對方的照顧來。好兄弟講義氣嘛,帶個早餐啥的是常規操作。他看季晨額上都是汗,體恤領口也被汗水濡濕,頗為大方貼心地安排:“你先洗,你動作快一些。”這是事實,他和季晨住了一晚已經見識了對方堪稱軍人般的戰鬥澡速度,相反他刷個牙洗個臉再抓抓頭發啥的可能會讓對方等太久,還不如季晨先洗他再慢慢收拾。季晨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看見張盟躺靠在床頭,還穿著他那套灰色絲質睡衣,手裏拿一個像是電動剃須刀的東西在臉上輕柔地滾動。季晨擦著頭發上的水打量,越看越覺得奇怪,因為張盟握著那東西上下滑動,不僅弄下巴和唇周連臉蛋和額頭也一並照顧到了,胡子總不可能長頭上去了吧。“那是什麽?”季晨忍不住出聲詢問。張盟從舒服的按摩護理中睜開眼,看看手裏的儀器迴答他:“zuess啊,二代。”“幹什麽用的?”季晨在椅子上坐下來,他對這些完全陌生,什麽宙斯聽都沒聽說過。“哦,是美容儀。”張盟記起季晨是個直男,直男當然不認識這些好東西,繼續解釋道:“就是可以提拉緊致、補水保濕還能強韌屏障改善敏感肌。”季晨聽得眉頭皺起來,他現在算是知道為什麽張盟出門三天需要那麽大一個行李箱了。這人光是衣服褲子就好多套,連墨鏡都帶了兩幅說是為了搭配不同造型。那些個什麽擦臉的瓶瓶罐罐擺了衛生間一台麵,還有他聽都沒聽過的這美容儀。季晨的目光落在張盟敞開的銀色行李箱上,瞧見裏麵還有一個他沒見過的東西。他麵色怪異地蹲下身指著那形似那玩意兒的東西問:“這又是什麽?”張盟抬下巴一瞧,原來是他的refa。他也不給季晨這個直男介紹名字了,隻說:“也是美容的,滾臉滾身體都可以,你要試試嗎?”張盟說著就下床熱情地拿起refa邀請季晨體驗。季晨擺著手連忙後退,這東西的造型實在不敢恭維。他可不想放到臉上去,也不知道設計師腦子裏到底是怎麽想的。等張盟磨磨蹭蹭地收拾停當再吃了季晨給他帶的早餐已經是十二點,他現在當然吃不下午飯,兩人於是決定先去酒店的泳池遊會兒泳消消食。因為正值飯點,酒店泳池很空幾乎沒人,張盟和季晨占據了陰涼處的兩張躺椅。今天日光強烈又是正午,大樓的陰影暫時隻能照到泳池一角。季晨脫了衣服正要下水被張盟叫住,“唉,你幫我抹抹背好嗎?”張盟正在塗防曬乳,昨天他就沒塗背,導致後背被曬得有些發紅。今天太陽這般烈,他怕再不保護好要曬脫皮。季晨愣了一下,昨天張盟都沒對他提這樣的要求,但他仍然乖乖地倒迴來,接過張盟手裏的防曬乳液。張盟脫了衣服舒服地趴在躺椅上,“多擠一點,塗厚些。”季晨捏著防曬乳有些手足無措地在他身邊坐下來,先倒了一些乳液到自己手掌心搓開然後再輕輕地塗抹到張盟的肩膀後側。張盟舒服地眯上了眼睛,季晨的手掌寬大掌心和指腹有一些粗糙,但動作輕柔摩挲起來恰到好處。季晨替張盟塗了上半背唿吸已經有些急促,但趴在躺椅上的張盟絲毫沒有察覺。還在兀自發出些細小的哼哼聲,貓兒似的挑逗著季晨緊繃的神經。一陣冰涼激得張盟輕輕抖了一下。這次季晨直接把防曬乳液擠到了他後腰凹陷的地方,然後一雙手才覆上去,慢慢將其抹散。張盟個子不高,骨架也偏小,一截窄腰季晨似乎雙手就能丈量。皮膚也白皙柔軟,嫩得不像是男孩子身上該有的皮肉。季晨草草替他抹好,不敢多待,站起來一刻不等地轉身下了泳池。張盟翻身坐在躺椅上又仔仔細細給自己的腿和胳膊都塗了一遍防曬,這才下到水裏那一小片陰涼地去做熱身。遊完泳又吃了飯,下午的兩人依舊到海灘邊去躺著。張盟這個人安排的度假就是這種風格,睡夠出門到哪都是癱著。特種兵打卡景點那種旅行不適合他,舒舒服服躺在沙灘椅上,懷裏抱著個大椰子才是美事。張盟戴著墨鏡聽著音樂欣賞沙灘上來往的遊客,季晨隨著他的視線發現這人比基尼美女不看光挑穿著泳褲的帥哥盯,視線跟著人家移動看得毫不掩飾。季晨有些不樂意,他低頭瞧瞧自己其實身材也不差,為什麽……這時一個彩色沙灘球落到他腳邊,不遠處兩個嬉戲的小孩正眼巴巴望著。季晨拾起那個球主動走過去交還給小朋友,小女孩甜甜地說:“謝謝大哥哥。”季晨溫柔地迴以微笑:“不客氣。”張盟看得呆了,熱烈的陽光下,季晨肩寬腿長比例優越,原本冷毅的五官因為笑容而帶著柔情。張盟不禁酸澀地想:“不知道誰這麽有福氣以後可以當他老婆啊,季晨一定會是個溫柔的好爸爸,女兒奴那種。”真是可惜。第49章 晚上酒店放映露天電影,在草坪上設了投影大屏幕,還安排了許多充氣軟球充當沙發。張盟一屁股躺上去,星空海風還有空氣中的花香,比那密閉的影院不知道有氛圍多少倍。季晨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坐下,這種柔軟沒形的充氣沙發令他不敢完全坐實,總覺得會壓塌似的。張盟看他坐得拘謹,壞心地一把將人拉倒和他並排躺在上麵。今晚的影片是《麵紗》,改編自毛姆的同名小說。講的是一位新婚的英國女郎跟隨自己醫學博士的丈夫來到中國上海,然後又隨其深入鄉村霍亂流行的疫區去援助的故事。原本嬌生慣養生活富庶的女主角驟然來到貧窮落後的小鄉村,一開始她厭惡這種無趣蔽塞的生活,也不滿丈夫的死板木訥。但隨著疫病的流行她見識到了人性的善良和愚昧,自願加入到修道院的義工行列,也最終在這異國他鄉領悟到了愛與奉獻的真諦。張盟淚點很低,季晨去要了紙巾來給他擦眼淚,張盟嘴上倔強地抱怨:“幹嘛放這麽煽情的老電影。”“你之前看過?”季晨柔聲問,隻覺得張盟哭起來的樣子可憐又可愛。“上大學的時候就看過了。”張盟擦幹眼淚,左右看了一眼確保沒人發現他一個大男人偷偷掉金豆豆。“要不要去酒吧玩?”這會兒九點多,時間尚早,夜生活什麽的還可以再豐富一點。“我想迴房間了。”季晨對熱鬧的地方沒有興趣,此時此刻他隻想和張盟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待著。“好吧。”其實張盟也不是多想去湊熱鬧,就是隨口一提而已。他們從晃晃蕩蕩的充氣沙發上起身,一前一後往電梯口走。迴到房間洗過澡,張盟敷上一片麵膜躺在床上看手機。而季晨則是百無聊賴地在電視上換台。打了兩盤手遊張盟興致缺缺,索性點開許久都沒動過的藍色交友軟件,和他家小朋友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