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暮與仇世在短暫的對話後,再次展開激烈的戰鬥。這一次兩人都不再保存實力,每一次碰撞均伴隨著可怕的異象。


    浩瀚天穹好像變成了一口火爐,火光無休無止蔓延,似乎即將焚燒整個世界,而無窮的火焰之中,又生長著無數邪惡花朵,每朵花都像一個人臉,每朵花都猖獗而邪異地大笑著。


    安夢初一時間變成了旁觀者,立於怨塔頂點,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兩個男人的生死搏殺。


    沒多久,她發現沈星暮執掌的業火雖然強大,卻無法對仇世造成致命傷害。因為戰場從惡念空間轉移到了現實世界,倒懸在天空中的花海,隻不過是惡念空間的冰山一角,無論業火怎樣焚燒,也燒不盡源自惡念空間的無盡惡念。


    於是安夢初很快得出結論,如果沈星暮沒有其他手段的話,一定會輸。


    戰局向安夢初預計的方向發展,仇世召喚了色彩斑斕的花巨人,而沈星暮全身沐浴業火,火光蔓延間,似乎也變成了一個熊熊燃燒的火巨人。花與火在天空中相互纏鬥吞噬,如此僵持許久,沈星暮釋放的業火逐漸出現頹態,有了熄滅的跡象。


    仇世的笑聲變得越發狂傲猖獗,仿佛勝券在握,不知何時已經遍布漆黑紋路的雙手對著沈星暮遠遠一抓,花巨人便陡然撲向火巨人,居然用滿身惡念強行將熾盛的業火撲滅了。


    身處火焰中心的沈星暮當即遭受重創,口鼻均流出大量鮮血,然而他的眼中沒有絲毫退怯,反而露出了譏誚的神色。


    仿佛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當滔天業火熄滅,一道血色的符文迴路從沈星暮的手心跳躍而出,緩緩升騰起來,於是宛如絕對零度的可怕冷意鋪天蓋地席卷開來。


    僅僅是一瞬間,包括仇世的花巨人以及安夢初腳下的怨塔,均凝結出一層厚重冰冷的白霜。


    沈星暮居然在掌控業火與仇世戰鬥的同時,還神不知鬼不覺地刻畫了這樣一道極冰血咒。


    溫度的驟降不僅徹底凍結了花巨人,還讓仇世的行動變得遲緩僵硬。


    沈星暮抓住這個時機淩空而起,一拳轟向仇世的麵門。


    ——是沈星暮贏了?


    安夢初蹙眉思索之時,怨塔的無數扇窗戶裏傳出亡靈的哭喊與濃鬱不化的怨念,將通體冰晶全數消融,並且再次凝聚出龐大的生魂集合體。


    安夢初有種預感,雖然沈星暮設計的這一擊非常漂亮,但是遠遠不足以抹殺仇世。


    之前在惡念空間裏,她便察覺到仇世的身體發生了較為奇妙的變化,方才在極短的時間內掌握足可力壓二人的強大力量。


    仇世從惡念空間迴到現實世界後,臉上有了漆黑的條狀紋路,和沈星暮戰鬥時,雙手也有了這種紋路。


    仿佛他的力量本身便來自這不斷蔓延的黑色紋路。


    安夢初很快想明白這其中玄機。仇世之所以變得這麽強大,是因為他已經向惡念空間妥協了。


    仇世與惡念空間同化之後,一直是他本人占據意識主導,掌控惡念空間的力量,然而這並不代表惡念空間本身沒有意識。


    所以現在的仇世,漸漸被惡念空間的意識侵蝕,變成了惡念空間的意識載體,而他本人的意識很可能已經消泯大半。


    ——現在和沈星暮戰鬥的不是仇世本人,而是惡念空間!


    安夢初想明白了這一點,便不敢大意,決定在沈星暮的這一擊得手之時,催動生魂集合體再補上一擊,以此確保完全毀滅惡念空間。


    結果沈星暮的這一擊並沒有得手,在他的拳頭即將打到仇世之時,仇世的臉上忽然遊走出更多漆黑符文,倒懸在天空中的花海“嗤嗤嗤”地邪笑著,強大的惡念之力化作堅實的屏障,完美地擋下了他的攻擊。


    隨後邪惡花海的笑聲越發尖銳刺耳,無形的惡念風暴直接將沈星暮卷飛,連安夢初的生魂集合體也遭受波及,破碎了半邊身體。


    安夢初的臉頰一緊,慢慢有了力不從心的感覺。


    如仇世所說,惡念空間汲取了人類曆史以來的全部惡念,其強大根本無法想象。


    怨塔雖強,卻隻是暫時的,並不能像惡念空間那樣無限提升力量。


    沈星暮的身體倒飛之時,他身後的空間忽然扭曲撕裂,出現兩個人影,一左一右將他扶住。


    ——戰鬥持續到現在,連我都不敢輕舉妄動,這兩個人居然還敢闖入戰場?


    安夢初蹙眉盯著那一男一女,他們分別是沈臨淵與杜貞,也就是沈星暮的父母。


    沈臨淵的臉色相對平靜,扶穩沈星暮之後便釋放全身的“念”,努力幫他掃除惡念風暴,治愈他受到的創傷。


    杜貞卻已掩麵哭泣起來,抱著沈星暮的胳膊,絮絮低語,好像在說某些煽情的話。


    沈星暮卻仿佛沒察覺身側兩人的存在,目不轉睛盯著居高臨下的仇世,臉色越來越冷,殺氣越來越強。


    某一刻,沈星暮猛地扯動雙臂,強大的“念”將沈臨淵和杜貞都彈開,怒罵道:“你們憑什麽與我說話!就因為你們是我的父母!哈……你們若真是我的父母,就應該竭盡全力幫我治好夏恬!高高在上沈董,還有‘天神’的祭司大人,這些年裏,你們到底在幹什麽!”


    沈臨淵輕聲歎息,臉色變得無比疲憊,卻連一個字也不解釋。


    杜貞則是掩麵抽泣道:“兒子,是媽媽對不起你。如果我早知道你是善念之花選中的人,在我還是杜茜的時候,就應該把惡念空間的詛咒告訴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以為你接收不到那些信息,所以什麽也沒說,害你一直以為我已經死了。我——”


    沈星暮吼道:“什麽都別說了!”


    杜貞悲傷哭泣,不再說話。


    沈星暮伸手向虛空抓去,強大的“念”撕裂空間,製造出穩定的空間斷層,隨後雙手向前一推,便將沈臨淵和杜貞都推了進去。


    安夢初看完這一家三口的短暫離合,由衷讚歎沈星暮。


    她能看出來,沈星暮並非真的生氣,隻是害怕仇世抓住沈臨淵與杜貞逼他就範,才佯作發怒,並且巧妙地將他們送到空間斷層裏,確保他們的安全。


    在如此激烈的生死大戰裏,沈星暮能考慮到這一點,算是難能可貴。隻不過沈臨淵和杜貞向來不蠢,卻不知他們怎會在這麽危險的時刻出現,險些拖沈星暮的後退。


    安夢初在想,如果自己也有一個兒子的話,可能也會和他們一樣愚蠢。


    仇世體表的符文越來越多,無休止蔓延的惡念之力已經強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安夢初不確定沈星暮還能抵抗多久,暗自打定主意,再次使用割魂血咒,收割這個世界的所有怨念,與惡念空間拚最後的勝負。


    她閉上眼,驀然啟動割魂血咒,怨塔塔身不斷釋放怨念,將彌散在天地間的怨念全都吞噬,試圖製造最後與最強的一擊。


    這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中途出不得任何差池,不然還會像上次一樣,前功盡棄,付之東流。


    所以他在啟動割魂血咒之時,不忘在周身設置多重血咒,防止沈臨淵和杜貞再一次衝出來搗亂。


    也在這時,她發現怨塔的力量變強了,比之前強出了至少一個量級,而且還在持續變強,但具體原因連身為怨塔的主人的她也不清楚。


    她將“念”覆蓋在塔身上,仔細觀察怨塔的變化,很快發現怨塔變強的原因在塔基上。


    她立刻察覺到,有大批早已掌握“念”的強者,前赴後繼跳進怨塔,心甘情願化作怨塔的養料。


    這些人的“念”讓安夢初感到熟悉,像是以前有過交手的對手。


    她很快反應過來,這些人全都是“大同”的成員。


    佟深眠創建“大同”以來,向來嚴於律己,寬以待人,廣施恩德,不索迴報,深得下屬的尊重與信賴,均親切地喚他為“佟老大”。之前在異度空間裏,願意為他赴湯蹈火的羅芸與柯崢隻是其中的一份子,剩餘的其他成員,也同樣願意為他獻出自己的性命。


    現在佟深眠已死,化作了怨塔的根基,“大同”也隨之宣告解散。隻不過這些成員並沒有就此一哄而散,遠離戰場,明哲保身,反而來到弭城邊郊,義無反顧地隨佟深眠而去。


    安夢初迴想起自己的少女時代,第一次見到佟深眠時,也的確被他的溫柔與和煦征服,有過與他同生共死的決意。


    可是她是因為深愛他,才甘願為他去死。


    他到底擁有多麽偉大的力量,才能讓“大同”的全體成員為他慷慨赴死啊?


    安夢初默默流淚,暗自捏緊拳,在心裏對佟深眠說“深眠,無論如何,我也一定了卻你的心願,徹底摧毀惡念空間”。


    “大同”成員的毅然犧牲,以及割魂血咒的有序運轉,使得怨塔的力量不斷攀升,漸漸到了足可威脅惡念空間的高度。


    仍在與沈星暮戰鬥的仇世明顯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大手一揮,漫天花雨便飄向怨塔,試圖強行打斷安夢初的割魂血咒。


    然而生魂集合體並非裝飾,混沌巨斧對空一劈,飄飛的花雨便瞬間沉澱下來,無法對安夢初造成絲毫幹擾。


    反倒是沈星暮抓住仇世分心的片刻,雷霆出擊,一道帶著無窮冰河之力的血咒,霎時凍結他的兩隻手臂。


    安夢初在心中冷笑,這場戰鬥從沈星暮出現起,便連續發生戲劇性的事情。


    那時他們三人都以為自己是最強者,可以將另外兩人完全抹殺,於是各自為敵,混戰成一團。


    尤其諷刺的是,安夢初和沈星暮都從對方手中救過仇世一次,卻未曾想到,正是因為他們的相互牽製,反而給了仇世足夠的喘息時間,讓他逐漸掌握惡念空間的全部力量,變成三人中的最強者。


    從最初的針鋒相對,到現在的默契合作,安夢初忽然覺得這個人類世界非常好玩,隨時都可能發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的內心有了些許動搖。如果的可以的話,她也不願這麽隨意地奪走別人的性命,畢竟每個人的未來都藏著無數種可能,如同在末日災難爆發之前,她將沈星暮視作曆屆善惡遊戲玩家中的最弱者,而今這個最弱者卻以絕世強者的姿態出現在了戰場。


    可惜戰局發展到如今的地步,除了使用割魂血咒,安夢初已想不出其他能打敗仇世與惡念空間的辦法。


    所以無辜的世人,終將獻上珍貴的生命,化作怨塔的最後力量。


    安夢初仿佛聽到了無數無辜者的無助唿救,而她卻是鑄成這一災禍的罪魁禍首。


    她在心裏歎息,默默哀悼,心念著隻待摧毀惡念空間,就用自己的性命向無數冤魂謝罪,去九泉下尋覓她深愛的佟深眠。


    怨塔的力量越來越強,連安夢初也逐漸控製不住它的力量,即將承受怨念的反噬之時,她身前的虛空再一次扭曲起來。


    ——是沈臨淵與杜貞嗎?他們到了現在還想阻止我?


    安夢初想著,不去管不斷扭曲的虛空。因為她在周身留下了強大的血咒,以沈臨淵和杜貞目前的力量,絕對無法靠近她。而且沈星暮開辟的空間斷層也尤為牢固,他們短時間內很難撕碎虛空。


    正當安夢初專心應付怨塔的反噬之時,一股外力突兀出現,不斷揚起的風雪宛如無數柄鋒銳短刀,唿嘯切割她的身體。


    安夢初神色一怔,定睛看去,隻見漆黑的夜幕裏,有一道絳紫色身影正飛掠而來。


    那是一個發絲與裙擺都飄搖著茉莉花香的美麗女人,此刻正冷若冰霜地攻殺過來。


    ——唐靜舒!


    安夢初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在這樣一個常人絕對無法活過三秒鍾的浩瀚戰場上,唐靜舒這等自私而霸道的女人也敢親赴前線。


    她失神片刻,怨塔的反噬力量立刻侵蝕她的全身,使得她一時痛苦抽搐,無暇應付眼前的唐靜舒。


    她立刻定神,竭盡全力壓製無窮怨念的反噬,冷眼看著唐靜舒飛蛾撲火,自尋死路。


    因為她的四周都有強大的血咒守護,在她的印象中,唐靜舒很弱,根本承受不了這些血咒的反震之力。


    但她很快又反應過來,想起唐靜舒卷起的漫天風雪,穿過了血咒的守護壁壘,傷到了她。


    ——不對,兩年過去,這個女人已經變強了,我的血咒未必能阻攔她!


    安夢初想到這一點,立刻側身躲避。


    下一刻,唐靜舒宛如夜幕裏的天外飛仙,穿過層層符文流轉的血色陣圖,一爪抓向安夢初的脖子,嘴裏厲聲吼道:“安夢初,還我子岩!”


    安夢初提前意料到這一幕,險險避開了唐靜舒的爪擊。兩人錯身之時,她毫不猶豫再次滴血刻畫血咒,防止唐靜舒再一次突襲。


    唐靜舒淩空站穩身形,冷漠看過來,質問道:“為什麽要害子岩!”


    安夢初不屑與唐靜舒說話,若非她現在竭力抵抗怨塔的反噬,唐靜舒也沒資格與她麵對麵說話。


    唐靜舒厲聲道:“為什麽!”


    安夢初蹙眉道:“鬱子岩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但那是左漫雪犯下的罪孽,與我無關。你若有恨,應該去找她。”


    唐靜舒咬牙切齒道:“左漫雪隻是一個棋子,你才是幕後黑手!”


    安夢初耐心道:“你要這麽認為,我也認了。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可以拿去,但不是現在。這裏很危險,你的出現已經極大程度幹擾我的計劃,你再這樣鬧下去,這個世界隻會毀於一旦!所以你聽我的,先離開這裏,我自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待。”


    唐靜舒仰頭大笑起來,橫著眉揶揄道:“一個喪心病狂毀滅世界的人,居然擔心這個世界毀於一旦!沈星暮和那個男人的戰鬥到底是怎麽迴事,會不會毀滅這個世界,我管不了。但我知道,如果現在不阻止你,所有人都會死,滕誌偉與我的小甜也難逃大劫!”


    安夢初道:“割魂血咒的確會殺死許多人,卻總歸能給這個世界留下一絲希望。”


    唐靜舒狂笑道:“你說希望?我不就是這個世界的希望嗎!你要殺死所有人,我便阻止你,因為我是緒城賭王盟的龍頭老大,集名譽、財富、權力、地位於一身,必將名震四海的——女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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