姹紫嫣紅的花海上響起震天的爆破,沈星暮的一拳不僅打碎了空間,甚至連玄之又玄的時間也發生了細微扭曲。仇世遭受重創,身體各處不斷傳出鏗然的骨碎聲,嘴裏更是吐出大口鮮血,倒飛出數百米才勉強止住身形。


    他的臉扭曲著,口中一邊吐血一邊低沉呻吟,分明痛苦到極致。而他那消瘦的身影,劇烈顫抖著,宛如風中飄絮,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倒地。


    而奇怪的是,仇世早已與惡念空間同化,他身受重創的同時,惡念空間也應該出現衰頹跡象,然而層層疊疊的花海依舊生機盎然,不斷發出“嗤嗤嗤”的邪惡笑聲。


    沈星暮篤定,不超過十秒鍾,仇世便會借助惡念空間的力量再次恢複過來,他必須抓緊時間乘勝追擊,先將仇世徹底扼殺,才能專心對付安夢初。


    可惜他的血咒束縛對安夢初起不了明顯的作用,在他第一擊得手,並且飛速追擊之時,安夢初已經掙脫束縛,尖聲怒吼著也向仇世飛掠而去。


    沈星暮的第二拳即將打到仇世之時,安夢初已出現在他身側,包含無盡怨念的一掌猛地拍到他的手腕,強行改變他的出拳軌跡。


    惡念空間內再次響起震耳欲聾的爆破聲,無數邪惡花朵隨之凋零粉碎,而仇世因安夢初的介入,險險逃過一劫,毫不猶豫抽身而退。


    沈星暮與安夢初激烈交手,兩人的一拳一掌均蘊含無與倫比的毀滅力量,拳掌的交錯間,一時勢均力敵,分庭抗禮,隻不過作為主戰場的惡念空間卻遭受池魚之殃,被破壞得滿目瘡痍。


    沈星暮連出三拳,一拳比一拳快,前兩拳都被安夢初擋下,而第三拳快到連時間也隨之靜止,力量浩瀚如遠古洪流,唿嘯打向安夢初的胸膛。


    安夢初已來不及躲避或抬手格擋,但她居然沒有絲毫慌亂,嘴角扯動出一抹譏誚的笑,隨後身前忽然憑空凝聚一道色彩宛如混沌的奇特壁壘。


    這是怨塔的力量,在無數亡靈的哭喊聲中,竟強行擋下了沈星暮的致命一拳。


    兩人均被強大的反衝力彈開,一時沉默下來,不再隨意動手。


    三個人的戰鬥果真比兩個人的決戰要複雜得多,沈星暮好不容易得手,即將扼殺仇世之時,偏偏有安夢初橫加阻攔。


    眼下仇世受到的創傷再度恢複過來,而且分明被破壞得不堪入目的惡念空間,又長出了更多邪惡花朵,力量不見衰減,反而越發強盛。


    三人又迴到之前的對峙狀態,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於是毀天滅地的力量碰撞隨之變成了更為抽象的精神層次的戰鬥。


    現在他們拚的是“念”與精神力,在無形的世界中以意識交手,任何一方的“念”或精神力出現絲毫動搖,便會在頃刻間變成其他兩人的手下亡魂。


    艱澀的對峙中,邪惡花海的笑聲越來越猖獗、狂妄,而仇世的力量節節攀升,漸漸淩駕在沈星暮與安夢初之上。


    仇世終於動了,拖著平靜卻又沉重無比的步伐,緩緩向前走動,麵無表情地說道:“沈星暮,安夢初,戰鬥到此結束,拖到現在,你們已經沒有任何希望戰勝我了。”


    沈星暮冷笑一聲,卻不說話。


    安夢初嘲笑道:“仇孫子,莫非直到現在,你還沒看出,我們都沒把你的惡念空間放在眼裏。”


    仇世淡淡說道:“就是因為你們低估了惡念空間,所以你們死定了。”


    他話落的同時,身形憑空消失,眨眼便出現在安夢初麵前,卻不出手,隻冷笑一聲,便仿佛掀起一股無形且強如咆哮的風浪,直接將她卷飛。


    安夢初的眼中閃過一抹訝色,而後譏誚道:“就憑這輕飄飄的惡念之力,也妄圖打敗——”


    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強勁的風浪仿佛化作無數淩厲刀銳,霎時切碎她的衣裙,將衣衫襤褸的她傷得鮮血淋淋。


    仇世冷聲道:“怨塔的力量的確強大,但這裏是惡念空間,還輪不到你在這裏指手畫腳,大放厥詞。”


    安夢初尖聲大吼,強大的怨念化作混沌狀的鎧甲,竭力抵抗惡念風暴的席卷,但饒是如此,也久久無法壓製那無孔不入的惡念風暴。


    仇世輕蔑道:“安夢初,你不用再掙紮了。在惡念空間裏,我的力量是無窮的,你就這樣飄著等死就可以了。”


    他說完,不屑再多看安夢初一眼,轉頭向沈星暮看來,隨後身形憑空消失,似打算故技重施,將沈星暮也卷進無窮的惡念風暴裏。


    沈星暮的嘴角輕輕扯動,露出揶揄的笑容。在仇世看過來的那一瞬,他便已預判到仇世的出招。


    他看過仇世對付安夢初的招式,便絕對不可能中同一招。


    結果和他想的一樣,仇世出現在他身前的那一刻,他便已雷霆出拳,直擊仇世的胸膛。


    仇世驚訝,卻並不躲避,任由沈星暮的拳頭擊中胸膛,而後輕輕抬手,無形而強大的惡念風暴唿嘯席卷,瞬間淹沒沈星暮。


    沈星暮沒想到仇世居然在用身體硬接自己一拳的情況下發動攻擊,一時受困,卻也不慌亂,這區區惡念風暴還不足以困死他。


    他現在隻想知道,仇世接自己一拳,到底是在硬撐,還是真的無關緊要。


    仇世抬手拍了拍胸前的衣物,轉過身淡淡說道:“結束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了。”


    沈星暮抵抗惡念風暴的侵蝕,冷冰冰地注視仇世的背影。


    片刻過去,他發現仇世的身體明顯向側麵傾斜了一下,像極了體內氣血不穩造成的輕微抽搐。


    ——他的力量的確變強了,隻不過遠沒有強大到可以無視我的攻擊的地步。所以他在硬撐,試圖用這種淡然若素的姿態擊潰我的自信。


    沈星暮心中冷笑,體內的“念”成倍攀升,如洪水傾瀉一般轟然爆發,準備用蠻力壓下惡念風暴的席卷。


    而沈星暮還未完全恢複行動,安夢初卻已先一步壓下惡念風暴。她著地的一瞬間,並未偷襲仇世,反而釋放滂湃的怨念,瘋狂摧毀這一望無垠的邪惡花海。


    仇世的背影猛地一僵,再轉過身來時,眼中布滿血絲,嘴角也已溢出鮮血,分明受了極其嚴重的創傷。


    他紅著眼厲聲罵道:“安夢初!你真的想死!?”


    安夢初體表的無數條血痕以肉眼可見速度愈合,美得如夢如幻的臉上浮出不加掩飾的嘲諷之色,冷聲應道:“如果你能殺我,在惡念風暴束縛我之時,早已動手。你沒這麽做,隻不過是害怕沈星暮在你背後偷襲。現在的你根本就沒有以一敵二的能力,你故意做出一副勝券在握的惡心嘴臉,無非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恐慌。”


    仇世罵道:“瘋婆娘!你在說什麽鬼話!現在還有什麽東西能讓我感到恐慌!?”


    安夢初輕蔑道:“惡念空間的確是你的主場,在這個場地,你的力量隻會不斷攀升,最後超過我和沈星暮。隻不過你的主場也是你的要害,已經和惡念空間同化的你,惡念空間內的每一朵花都可以算作你的身體的一部分。我們的戰鬥不斷破壞惡念空間,便會對你造成持續的傷害,最終一定會殺死你。你害怕我和沈星暮一直留在惡念空間不走,方才故意給我們一種在惡念空間內,你是無敵的的錯覺。你現在還耐著性子和我說話,就是最好的證據。若你真的無敵,早已動手,何必再說這麽多沒用的廢話?”


    仇世沉默。


    安夢初繼續道:“仇孫子,你安奶奶比你多活半個世紀,你的這些心機,嚇唬一下沈星暮還行,想迷惑我,還早得很啊。”


    這時沈星暮也已掙脫惡念風暴的束縛,一拳轟向地麵,強大的拳勁將方圓數百米的邪惡花朵全數摧毀,隨後冷笑道:“仇世,看來惡念空間並不是你的主場,而是你的墳場。”


    仇世的嘴角流出更多鮮血,目中的冷意卻越來越濃,似已做出某個決定,並且即將付諸行動。


    而他的心理活動,早已不在沈星暮與安夢初的關注範圍。


    既然惡念空間能讓仇世無止境變強,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無休無止地破壞惡念空間。


    ***


    蟄城外環,破碎的小酒店裏。


    末日降臨,店員與老板均已逃難遠去,酸雪腐蝕了電線,切斷了酒店內的電力供給,漆黑而冷清的包間內隻剩葉黎、徐小娟、以及一灘早已幹涸成痂的鮮血。


    葉黎從無盡的悲傷與失落中清醒過來。


    他想起了章嫻臨死前說的話,怨塔的弱點在塔基的正中心,那裏有安夢初刻畫的聚魂血咒,隻要摧毀那道血咒,怨塔便會隨之崩潰。生魂集合體的弱點在右肩,那裏是連接怨塔的樞紐,隻要盡全力攻擊那裏,生魂集合體也會粉碎。


    章嫻是“天神”的成員,甚至深得安夢初的信任,不然安夢初的分身不會帶著她一起去偷襲夏恬。


    然而章嫻依舊背叛了安夢初,把怨塔和生魂集合體的弱點都說了出來,因此啟動了體內的詛咒,變成了一攤血水。


    葉黎慢慢意識到,絕對不能再這樣消沉下去,如果不毀掉怨塔,章嫻就真的白死了。


    徐小娟依舊抱著葉黎,眼裏的淚水早已哭幹,但嬌小的身子仍在抽泣。


    葉黎站起身,在黑暗中撫摸她的側臉,溫柔說道:“小娟,跟我走。”


    徐小娟抽泣道:“去哪裏?”


    葉黎沉聲道:“章嫻臨死前把怨塔和生魂集合體的弱點都告訴我了,我們現在去摧毀怨塔。”


    徐小娟悲傷地搖頭道:“老公,我去不了了。我對你說了好多好多話,可是你一直不認真聽。你知道嗎,我在十七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在夢幻酒吧,那些男人像魔鬼一樣,每天都打我,罵我,折磨我。我終於撐不下去了,在一天晚上悄悄用刀片割破了手腕,想一死了之。


    可是那次我沒死掉,並且醒來時全身的傷都好了,連我的大痣和胎記也隨之消失不見。


    我想當然地以為那隻是一個夢,我並沒有自殺。


    直到我遇到你之後,耳邊總會響起一個姐姐的聲音,她叫我好好照顧你。後來我看了你的大學畢業照,漸漸篤定一直在我耳邊說話的那個姐姐就是何思語。


    再然後,我逐漸得到了她的力量,知道她原本就是一朵善念之花。她擁有溫柔而偉大的力量,讓才死不久的人起死迴生也並非不可能。


    所以我知道,那次我真的死了,是思語姐姐救了我。而她救我,叫我照顧你,並且不斷給我力量,並非出自憐憫,而是準備在末日降臨的時刻,借助我的身體再活過來。


    老公,在思語姐姐迴來之前,我一直將你照顧得很好很好,還差點給你生個寶寶。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沒辦法再陪你做任何事情了。


    我本就死了,因思語姐姐多活了四年,是我的幸運。我已沒資格再奢求其他任何東西。


    老公,早點忘記我吧,在這世上,最有資格與你在一起的人,一直以來隻有思語姐姐一個人。她為你的付出,甚至超越愛情的極限,跨越時空的禁錮。


    你和她在一起,一定能戰勝怨塔,戰爭惡念空間,救下這個世界。”


    葉黎的眼睛猛地一顫,終於迴想起徐小娟不久前說過的話。


    她問他,如果有一天,他有一個選擇,可以用她去交換何思語,他會怎麽做。


    葉黎當時沒有迴答,也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而今他終於明白了,無論他當時怎樣迴複,她都已為他做出選擇。


    徐小娟道:“我來找你之前,沈星暮要我轉告你,思語姐姐一直在你身邊。我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聽到這句話,但我還是如實轉告給你。”


    葉黎怔住,顫聲說道:“我能聽到,而且好像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他想到了無數次在自己耳邊響起的那一句“黎,活下去”。


    如果何思語不是一直在他身邊,又怎會總是在他最危險的時候,出言鼓勵他,幫助他,給他力量?


    徐小娟急促抽泣起來,哭訴道:“老公,我身體裏有禁製,封存著思語姐姐多年來傳遞給我的力量。這股力量非常強大,足夠讓思語姐姐借我的身體活過來,並且與你並肩作戰。我相信,隻要你們在一起,哪怕是這個足以摧毀一切的世界末日,也絕對難不倒你們。


    我在九泉之下祝福你們。你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以後還要生兩個寶寶,男孩叫葉雲帆,女孩叫葉凝雪……


    不對,寶寶不能起這兩個名字,不然你會記起我,會難受,還是換其他名字吧,讓思語姐姐來起名。”


    徐小娟哭著,說著,體內忽然湧動出宛如太陽一般灼熱而強大的力量。


    毫無疑問,她解開了體內的禁製,正靜等何思語占據她的身體。


    葉黎抱著她,悲慟唿喊著“不要”,可是她早已下定決心,他阻止不了她。


    然而事情並沒有向徐小娟預計的方向發展,她的力量越來越強,最終匯聚成肉眼可見的瑩白流束,源源不斷湧入葉黎體內,使得葉黎的力量以幾何倍數暴漲。


    葉黎無法理解,這股力量不是供何思語複活的嗎?怎麽會無端湧入他的體內。


    一個非常可怕的猜測在他腦中無限放大。


    他想到了,何思語積累的這些力量,從一開始就不是用來複活自身的,而是為他準備的。


    所以何思語不會活過來,而徐小娟也會因為失去何思語的力量供給而死亡。


    葉黎感覺自己快瘋了,先是何思語,再是章嫻,最後是徐小娟,所有深愛他,喚他“老公”的女人,全部都因他死於非命。


    這是多麽可怕,多麽讓人無法接受的事情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


    葉黎抱著徐小娟,癲狂大吼起來。


    他吼著吼著,眼睛忽然就濕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連沈星暮那麽冷酷的人也會在某些時候潸然淚下,經曆如此殘酷打擊的葉黎怎可能不哭?


    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黑暗的包間裏,他什麽也看不清了。


    某一刻,一隻溫暖的手忽然撫住他的臉,溫柔地替他擦拭眼角的淚水。


    ——小娟還活著!?


    葉黎驀然睜眼,隻見徐小娟安靜躺在他的懷裏,兩隻手都自然垂下,而替他擦眼淚的手的主人,居然是何思語!


    光線很暗很暗,葉黎依舊看清了她的迷人臉頰。


    還是那一襲月白色的長裙,亭亭玉立,宛如出塵仙子。


    她就站在他的身側,甜笑著替他擦拭眼淚,嘴裏溫柔說道:“黎,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沈星暮,安夢初,仇世三人的滅世大戰已經展開,他們每個人都強大無比,而且都想毀滅整個世界,現在隻有你能阻止他們。”


    葉黎驀然抓住何思語的手,急聲問道:“思語,真的是你嗎!小娟說你要借用她的身體複活,可是小娟還在這裏,你是怎麽複活的?”


    何思語搖頭,溫婉說道:“我本就沒死,何來複活的說法?黎,其實我一直在你身邊,隻不過你察覺不到我的存在。以前隻有夏恬能看到我,之後沈星暮逐漸得到了夏恬的力量,便也能看到我了。唯獨你,無論如何也看不到我,因為惡念空間已經將我從你的世界裏抹除。”


    葉黎想擁抱她,可是徐小娟還在他懷裏,於是他張手將兩個女人都抱在懷裏,激動道:“思語,你還活著——太好、太好了,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何思語輕歎一聲,憂傷道:“黎,你聽我說完。”


    葉黎重重點頭。


    何思語歎息道:“站在你麵前的我,隻是一個‘念’分身。我是一朵花,一朵為你而生的善念之花,本體被困在惡念空間,現在已經虛弱到極致,活不久了。現在沈星暮和安夢初都在惡念空間裏大鬧,極大程度削弱了惡念空間對你我的幹擾,因此你能看到我。


    小娟的猜測是錯的。她當時並沒有死,我在她生命彌留之時救下了她。隻不過我在幫她治愈滿身傷痕之時,不小心將她的胎記和痣也當成了傷疤,一起清除了,方才顯得她像是死而複生一樣。其實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需要任何力量維持自身存在。


    所以你不用擔心小娟,她並沒有生命危險,隻是身體承受不住這麽強大的力量流動,暫時昏厥過去了。


    被困在惡念空間的不隻是我,還有昔日不少試圖破壞惡念空間的善念之花,它們都是我的同類,願意用僅剩的力量幫助我。我集合了所有同類的力量,以小娟的身體為載體,將它封存起來,為的就是在末日大戰到來之時,將這股力量妥善地交給你。


    黎,你現在擁有上百朵善念之花的力量,其中也包括我的力量。雖然每一朵善念之花都已虛弱至極,但結合我們的所有力量,足夠支撐你暫時與沈星暮他們三人正麵戰鬥。


    我知道你對‘念’的理解有了瓶頸,一直難以突破,不過在你親眼目睹了章嫻和小娟的奮不顧身,義無反顧之後,應該有了新的理解。


    ‘念’有兩個極端,一個是愛,一個是恨。沈星暮因失去夏恬,有了極端的恨,但他卻不知道,夏恬的犧牲,卻是出自對他的愛。我希望你不要和他一樣,無論是章嫻還是小娟,都是因為愛你,才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隻要你心中有著與她們對等的愛,一定能將我和我的同類們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徹底毀滅怨塔與惡念空間。


    至於沈星暮,他隻是一時衝動,做出了偏激的選擇。你要體諒他,千萬不要和他為敵,盡量與他並肩作戰。


    藍色是希望,紫色是高貴,生命本身就是高貴的,充滿希望的,而你們兩個在一起,才是這個世界最後、最高貴的希望。”


    葉黎聽懂了何思語的話,總結出來就三點:其一是他現在已經有能力參加末日大戰了;其二是徐小娟不會死;其三則是才迴到他身邊的何思語,已經活不久了。


    葉黎迴想起自己在少年時代對何思語做過的種種惡行,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何思語果然是為他而生。


    如果沒有她,他早已變成仇世、萬青虹那一類人。


    所以時隔兩年半,他好不容易見到她,很快又要分離了嗎?


    葉黎忍著悲傷,撒嬌一般問道:“思語,可不可以不離開我?”


    何思語莞爾道:“黎,你都這麽大了,還不懂嗎?這世上的很多事情是不能強求的。愛情不能強求,生命同樣不能強求。我能堅持到今天,並且因沈星暮和安夢初的大鬧,僥幸再見到你,已是上天對我的最大仁慈。這樣已經足夠了,我們都不該再懷揣任何奢望。況且我若不死,小娟怎麽辦?”


    葉黎咬牙道:“可是小娟告訴我,隻要我能摧毀惡念空間,就能救迴你。”


    何思語搖頭道:“我也說了,小娟的猜測是錯的。如果你能早一年成長起來,或許我還有機會活下去,拖到現在,惡念空間已經侵蝕我的全身,沒人能救我了。不過你別難過,當我第一次抓起你的手,我就已經住進了你的心裏,隻要你還活著,我就活著。所以你要加油,打敗仇世和安夢初,好好地活下去。”


    葉黎失落道:“但是我還是不懂。惡念空間的力量來自於人類的惡念,可是人又何嚐沒有善念?如果說人的惡念強於善念,為什麽人類世界一直好端端地延續了數千年而不亂套?這足以證明世上的好人比壞人多,善念比惡念強,為什麽獨獨惡念空間可以那麽強大?為什麽連那麽善良的你也戰勝不了惡念空間?”


    何思語挽住葉黎的手,含笑解釋道:“你說的是對的,在這世上,好人肯定比壞人多,不然不會建立起穩定的人類秩序。隻不過好與壞,善與惡本身並沒有明確的概念。人們普遍都認為,不做壞事的人就是好人,卻沒人認為不做好事的人就是壞人。所謂‘好人多,壞人少’的結論,就是這麽得出來的。可是惡念空間的力量,並非完全來自那些窮兇極惡的壞人,不做壞事的好人,卻並非沒有惡念。


    打一個簡單的比方,在這個網絡發達的時代,無數人將網絡世界視作法外世界,可以肆無忌憚、理直氣壯地罵人、造假、造謠、誹謗、詐騙,反正隻需使用匿名用戶,隨便做什麽事情都可以,不會有人真的找到現實中的他。這些人本身並沒有殺人放火,打家劫舍,但毫無疑問,他們發表的那些汙言穢語中,藏著惡念。


    或者再說簡單一點,拿我自己舉例子。我在十五中讀書的時候,你猜有多少男生在我身上產生過汙穢的幻想?有多少男生想脫光我的衣服?丁偉隻是其中最膽大包天的一個,而其他男生也有那個念頭,隻不過害怕法律製裁,不敢那麽做。所以他們依舊是不做壞事的好人,卻又必不可免地為惡念空間提供了力量。


    人的惡念總是強於善念,因為絕大多數人的思維都以自我為中心,率先考慮自己的事情,鮮少顧及別人的感受。


    這就是自私。每個人都是自私的,自私不是惡念,但人極其容易因自私而產生惡念。


    所以惡念空間強大與否與這世上的好人壞人的多少沒有太大關係,根本原因還是每個人心中那難以摒棄的惡念,畢竟任何細微的惡念都會變成惡念空間的力量。”


    葉黎完全聽懂了,木然地點頭。


    何思語繼續道:“隻要世上還有人,就一定有惡,這是不變的定理。隻不過無論一個人心中有怎樣強大的惡念,隻要他沒有將那份惡念變成現實,就不算真正的惡。所以人類世界中總歸是好人多於壞人,不該毀於末日。


    我相信,這世上最偉大的力量一定是愛!隻有永恆的愛才能戰勝惡念空間裏沉積的無盡的惡。


    黎,我一如既往地深愛著你!願意用我的一切去拚命愛你!


    請你也用同等的愛去愛我,愛小娟,愛章嫻。


    是你的話,一定一定不會輸!”


    何思語說著說著就哭了,身體逐漸變得虛幻起來,她的時間明顯不多了。


    她踮起腳,親吻葉黎的側臉,溫柔說道:“黎,我愛你,所以相信你。”


    葉黎的側臉還殘留著僅屬於她的溫潤觸覺,但她已經消失無蹤。


    ——思語,我也愛你,所以我一定不會辜負你最後的期望!


    葉黎在心裏對自己說這句話,隨後將徐小娟扶到飯桌前的靠椅上,小心翼翼放好。


    他咬破指肚,在飯桌上寫下“小娟,等我迴來”,而後滴血刻畫血咒,保護這個包間不被末日的毀滅力量侵蝕。


    他退出包間時,對著化成血水的章嫻認真說道:“老婆,你和思語在下麵好好相處。”


    當他關上包間門,大範圍釋放“念”,尋找仇世和安夢初的蹤跡時,一聲綿長的貓叫聲響起。


    葉黎的神色一怔,旋即看到一隻小橘貓從黑暗裏蹦出來,忽地撲進他的懷裏。


    葉黎撫摸小橘貓的腦袋,微笑道:“小橘,我就知道你不會在關鍵時刻缺席。”


    小橘揚起貓頭:“喵、喵喵喵——喵喵!”


    葉黎能聽懂小橘說的話。它說何思語主動切斷了與它的聯係,並且為它提供了最後一股力量,讓它過來幫忙。


    隻不過小橘作為“念靈”,失去提供“念”的主人之後,還能活多久?


    葉黎想著,忽地釋然一笑,撫著小橘的腦袋,溫和說道:“小橘,從今天開始,你就真的變成我的貓了,我來提供維持你的生命形態的‘念’。”


    小橘點了點頭:“喵!”


    ***


    安夢初真的想死,可是怨塔的力量太強,眼下仇世根本不具備殺死她的力量。於是她決定大範圍破壞惡念空間,花海上不斷長出邪惡花朵,她就不斷扼殺它們,直到徹底殺死仇世為止。


    既然想死難,那麽就先將仇世這個罪魁禍首除掉,為佟深眠報仇,之後再想辦法自殺,去九泉下與佟深眠相會。


    順花海通道流入惡念空間的怨念越來越多,安夢初對仇世的最後一抹忌憚也隨之煙消雲散,隻管大肆破壞,將惡念空間裏的每一朵花都徹底掐斷。


    而沈星暮也沒閑著,在安夢初一語道破仇世現在最害怕的事情後,他也不斷拳擊地麵。他的每一拳均伴隨著雷鳴巨響,瞬間毀掉數萬朵花。


    兩人如此默契聯手,仇世的神色變得越發陰沉。


    某一刻,他仰天長嘯,地麵枯萎的邪惡花朵如枯木逢春一般再次生長起來。


    每一朵花都“嗤嗤嗤”邪笑著,並且釋放出更為強大的惡念之力。


    仇世全身籠罩漆黑的流光,隻露出一雙猩紅的眼睛,而他力量也已攀升到不可想象的高度。


    他怒罵著,對空打出一拳,強大的能量流束像一道肉眼可見的長虹,陡然轟向沈星暮。


    沈星暮第一次出現力量不繼的頹態,直接被仇世隔空一拳打飛上千米,並且嘴裏不斷傾吐鮮血。


    安夢初心中冷笑,有過前車之鑒,幾乎篤定仇世現在是狗急跳牆,暫時爆發出強大的力量而已。


    她並不理會仇世的狂怒,依舊大範圍釋放惡念,飛速破壞腳下的邪惡花海。


    仇世怒吼著,並不追擊沈星暮,而是轉身隔空一拳向安夢初打來。


    安夢初側身一躍,輕而易舉避開仇世的攻擊,且並不停止對邪惡花海的破壞。


    仇世大罵道:“安夢初,你這瘋婆娘!老處女!給老子去死!”


    安夢初嘲笑道:“仇孫子,我就在這裏,你殺得了我的話,盡管來試試。”


    仇世化身黑色光虹,眨眼便來到安夢初麵前,夾帶無窮惡念的一拳,陡然打向她的頭顱。


    安夢初以掌抵抗,卻在拳掌相碰之時,立刻察覺到情況不對。


    ——他現在的力量至少是我的兩倍,也難怪可以一拳直接將沈星暮打成重創。


    安夢初快速計算出這個結論,毫不猶豫收掌後仰,以此緩衝仇世的拳勁。


    險險避開這一擊之後,她毫不猶豫抽身後退,並且在後退途中又扼殺了一大片邪惡花朵。


    仇世冷厲追擊,一拳比一拳強,到後麵直接卷起惡念風暴,試圖將安夢初完全禁錮。


    安夢初意識到戰局逐漸偏向仇世,不敢再有絲毫怠慢,集中精力躲避攻擊的同時,想盡辦法破壞腳下的花海。


    仇世忍無可忍,厲聲怒罵道:“瘋婆娘!你不是要和我決一死戰嗎!你來啊!”


    安夢初躲過一拳,淡淡反駁道:“仇孫子,如果你一開始就有這麽強的力量,我倒巴不得你打死我。現在的話,我更想打死你。”


    仇世發了瘋一般追擊,震怒道:“你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安夢初嘲諷道:“你有辦法的話,就用出來啊。”


    仇世忽然停手,不再向前追。


    他的這一舉動反而讓安夢初有些遲疑不解。


    仇世怒吼一聲,張開雙手,緩緩向上抬,無數邪惡花朵“嗤嗤嗤”地大笑起來,濃鬱不化的惡念再一次唿嘯席卷。


    安夢初欲躲,卻發現惡念空間內,竟沒有一處是安全的,她被徹底禁錮了。


    仇世宛如漆黑的殺神,步步靠近安夢初,嘴裏不忘諷刺道:“你以為半個世紀,五十年就很漫長嗎?怨塔內沉積的怨念頂多不過兩代人而已。惡念空間和人類曆史一樣漫長,無窮的惡念沉澱在惡念空間內,遠非怨塔可以比擬。我隻不過是才和惡念空間同化不久,還未完全掌握它的力量而已。愚昧的瘋婆娘,無知的跳梁小醜。你敢破壞惡念空間,我今天非殺你不可!”


    安夢初的眉眼飛速顫動,努力匯聚怨念,試圖掙開束縛。


    然而惡念空間內沉積的惡念的確遠超怨塔傳遞過來的怨念,安夢初一時半會掙脫不開。


    仇世走近,嘴裏不屑地說了一句“居然敢來惡念空間和我戰鬥”,便抬手一拳打向安夢初的頭顱。


    安夢初揚眉一笑,淡淡說道:“看來在惡念空間內,的確無法戰勝你,所以我們還是去現實世界打吧。”


    仇世當然不會放安夢初迴現實世界,戰鬥到現在,誰都知道這個女人瘋起來無人管得住,現在若不除掉她,無疑是養虎為患。


    安夢初看著仇世的拳頭離自己越來越近,驀然啟動自己早就刻畫好的空間血咒。


    她在追進惡念空間之前,便在怨塔的塔尖上留下了血咒印記,在情況危急時可以隨時傳送迴怨塔塔尖,不然不會如此冒死追擊。


    血咒一經啟動,安夢初迴到了現實世界,立在酸雪飄飛的夜幕之中。


    她的眼前依舊懸浮著數百個惡念空間的入口,隻可惜她的“念”無法穿過花海通道,窺探惡念空間裏的戰況,不然她也很想知道沈星暮是不是已經被仇世殺掉了。


    不過短短一分鍾,她的好奇心便得到了滿足。


    沈星暮沒死,反而被強大的排斥力趕出了惡念空間,現在就淩空站在離安夢初不遠的空中。


    數百個入口裏均有熾盛的火光跳躍傾吐。安夢初一眼便能看出,那火焰很不一般,能引起靈魂的顫抖,無疑是玄之又玄的業火。


    安夢初看著沈星暮的冷峻臉龐,立刻明白過來,沈星暮掌握了這種火焰,並且在惡念空間內大肆放火,對惡念空間造成了難以估量的傷害,不然擁有力量優勢的仇世不會強行將他趕出來。


    沒多久,各個入口處燃燒的火光淡去,仇世也手持天仙子再度出現在現實世界。


    他的臉很奇怪。雖然他原本的五官組合起來非常古怪,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非常漂亮,現在卻以一個極其誇張的弧度扭曲著,並且整張臉像著了磨一般,有漆黑的條狀劃痕。


    他冷冰冰地看著沈星暮,怒罵道:“你也想死!”


    沈星暮用同樣冷漠的聲音迴答道:“我是想死,隻不過在殺掉這世上的所有人之前,我不會死。”


    仇世狂笑道:“就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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