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向身側後移,少頃,無心已到了神域邊界。


    黑暗籠罩了整個魔域,而通往魔域的通道已然封閉,仿佛一口巨大的籠鍾罩在魔域之上。


    邊界處,還有數道強者氣息徘徊於此,應是在察看緣何出現如此異象。


    “是魔尊在突破嗎?”


    “不像是要突破,倒像是要毀天滅地。”


    “……”


    天空黑沉,好似深不見底的墨潭,偶爾有幾道銀龍劃過,便又歸於死寂。


    無心信步前行,身形隱匿在浮雲間。手中的寒月劍,緊了又鬆,想要一劍劈開眼前阻礙的那股衝動,在記起離開魔宮前的那一幕,頓了又頓。


    她捏了捏眉心,煩躁極了,這亂七八糟的關係,真要老死不相往來,就如了那個死老賊的願了。


    抬頭,不悅地掃過天幕,寒月周身不自覺地纏上了殺氣。


    倏爾,一聲嘹亮的鳳鳴劃過天際,聲震九天,流雲之下,山河震蕩。


    火紅的身影衝破層層浮雲,振翅間,墨黑天幕已燃上無邊鳳火,萬裏長空盡在羽翼之下。九轉鳳鳴,生生撕裂蒼穹與雷霆。


    九天之下,個個癡癡望天,不可置信地望著這般萬裏霞光照拂九州的美景。


    無上威嚴自雲層間傾瀉而下,縹緲,霸氣,覆蓋山河,萬獸皆驚,俯首叩拜。神鳳涅盤直禦九天,不外如是。


    明明是鳳心歸位,無心卻生出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這火,不太對勁。涅盤神火,她也是用過的,曾也神魂相契過。如今多了什麽,少了什麽,她最是清楚不過。


    浮雲滾滾散開,一座巍峨雲梯自其間顯現,飄渺樂音縈繞周側。


    那是通往無上神宮的神階雲梯!


    一個個舉目遠眺,似有絲竹管樂從九天飄來,隨清風陣陣送進心間。


    神鳳遨遊衝開萬鈞雷霆,染了墨汁的鳳尾掠過雲梯,淩厲的罡風撞碎了鄰近的浮雲。


    無心的目光凝滯,在那道身影上定格了好半晌,才深深吐出了一口濁息。


    垂眸斂息,深深地感受了一下空間裏麵躲藏的那道身影,仍是遍尋不到鳳六和那顆妖蛋。


    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藏匿氣息。總不可能是趁著自己睡著,偷偷溜了吧?


    凝神望去,看不清雲台之上是何處,隻是遍體生寒。


    驚得她鬆懈的心神都緊繃了起來,怎麽迴事?


    難道不是踏虛成神?


    莫非又是那老頭的陰招?


    心一急,手腕忽然就發燙起來,她又驚住了,蝶紋又出來了!


    該死的狗道,隻會用神罰威脅。


    她心中忽地如烈火岩漿,翻湧不止。習慣性地提起小酒壺,猛灌了幾口下去。


    岩漿沉寂,慢慢聚攏成一簇火蓮,凝結,再凝結,與星焰映在一處,一道不可言說的熟悉力量流淌至全身,一遍一遍,源源不絕。


    隨意擦拭去唇邊的酒水,目光又上挑探去,心跳如擂鼓,那個傻子重活一世,總不會還被那老頭的三言兩語忽悠一下就舍身取義了吧?


    瞅了眼蠢蠢欲動的蝶紋,無心又不太確定了。腦中時不時地浮現起他討要鳳珠的樣子,冰冷又決絕,還有當初被忽略的隱忍,在此時忽然就清晰起來。


    她不再躊躇,掐訣直上虛空,古老的奧義力量自她周身潺潺流出,如水細流,如浪奔騰,如洪流湧現。


    行走之間,似有道法天成。


    若叫天上那位瞧見,定是要嫉妒紅了眼。可惜他此刻急於與神鳳對峙,無暇顧及旁的。


    無心踏步臨至雲梯旁,揮劍而出,劍氣磅礴大有一劍破萬千山河之勢,劍鳴更如龍吟直上九霄,瞬間斬破虛無桎梏。


    道法屏障,刹那震碎!


    無聲的碎裂,卻如當頭棒喝,響徹在下麵觀望的每人神魂識海。


    好一陣嗡鳴之後,才在茫然護視中窺見驚喜。


    飄渺雲海間,他們瞧見了一抹煙青色的身影亦踏上了雲梯。


    以往踏破九天的神梯,也可容納第二個人上去了?


    他們齊齊咽了咽口水,全都目光灼灼,迸射出從未有過的精光。


    如果他們也跟上去,是不是也可乘風而起,扶搖直上?


    沒想好因果輪迴,腳步已經實誠地踏了出去。


    一階,上去了,兩階,三階,試探之後便是驚喜,有了一人便有第二人……


    千千萬萬年期盼著踏虛成為無上神宮的神君,如今機會擺在眼前,誘惑實在太大。哪怕上不去,跟在雲梯上蹭一兩點感悟,也是美事。


    然而今日這一遭,他們怕是領會錯了。


    隻因這一道神梯上的是隕神台,無心一上雲梯就感知到雲台之上絕不是好去處。也正因為如此,底下的人,沒有一踏上就被彈迴出去。


    若是真正的神梯,旁的人決計不能觸碰得到別人的因果機緣。便是偷渡,也會被天道法則抹殺得一幹二淨。


    無心垂眸望向下方細小如螻蟻的身影,全都是抵不住誘惑的人,有股沒來由的煩悶充斥心間,驅使著她抬手清理道心不清的生靈。


    她捏緊拳頭,默了幾遍清心咒後,又加快了步伐,抬步間又覺得天道不正,大道才會染了濁氣。


    正常的天道,又豈會引著飛升的神君進隕神台?


    對了,還有夜挽苧當初佩戴的那蘊含了神威的東西,冥冥之中,一直有一隻大手在撥弄九天之下的眾人。


    當初的夜霆焰已是尊神,即便未達巔峰,但離著踏虛成為無上神君的時日也不甚太遠。


    且他身負夜氏醫脈傳承,救過的生靈不計其數,身上的信仰之力和功德也如夜空繁星,數不勝數。


    卻隕落於一場複生孩子的陰詭之下,怎麽看都覺得荒謬。冷青霜說他自願放棄一切,隻為求得孩子一線生機。乍聽合情合理,細究又覺得太過淺顯。


    還有那位皎皎如月的月神殿主,即便心有怨恨,又何以那般輕易淪陷墮落,分化出邪主分身?他的邪種,那一枚花靈,如今想來,無心竟還有幾分熟悉,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哪裏見過。


    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起,前世那個師父老頭的身影。被刻意模糊的記憶,忽然變得清晰,那時他說那是幽冥花王,食惡魂吞邪靈。當初她隻以為是驅邪神器,不料,竟是邪神化身。


    細思極恐。


    驀然,神識似有細針紮入,她慌忙抽神,專心攀登。


    分了道神識往下張望,不怕死的越來越多。她皺眉抿唇,這些人沒覺得神格有什麽不對勁嗎?森寒氣流直往額間撞的,怎就沒察覺呢?


    他們覺察到了幾分,也隻當是高處不勝寒,或者是考驗,畢竟想入的是無上神宮,有困難有阻礙才是正常。


    無心默了默,還是掐了數道引雷訣,神雷滾滾,自蒼穹而下,準確無誤地打在下麵的雲梯之上。


    不消片刻,雲梯就消散於雲霧間。


    一道清冷,威嚴,蘊含著巍峨神威的“迴去!”炸響在每個人的識海中,如兜頭澆下巨浪,霎時間喊醒了所有人。


    趕來的夜如風隻看到一眼,那抹煙青色的身影便消失在雲端,真的是無心!他駭然無比,妹妹不是說閉關煉藥嗎?怎的就踏虛九上了?


    他真是騎著麒麟都追趕不及她的腳步,恍恍惚惚,倍感自豪,又覺得有幾分空落落的,自家妹子他都沒有照顧幾天呢,就飛走了。


    緊隨其後的蒼禾,一副淒淒慘慘戚戚的幽怨模樣,胡亂轉圈,“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君上會要了我的小命的。”


    夜如風不悅地朝他射去眼刀子,“你什麽意思?”


    隻準那小子直上九天,不準無心踏步青雲?


    不對!一道神梯,怎麽可能兩人同乘?


    這一刻,他似被無盡恐慌侵襲,握劍的指尖微顫了顫。


    不會的!


    他揪住蒼禾的衣領就朝他的俊臉上揮去一拳,“說!明鬱宸那小子究竟在做什麽?”


    這一拳可不輕,蒼禾當即鼻血橫流,“沒做什麽啊,你自己也看到了啊!就上天了而已。”


    夜如風顯然不信,抬手又是一拳,“既如此,為何會要了你的小命?”


    “這……這……”


    砰,又是一拳。


    嘶,好痛,蒼禾疼得呲牙咧嘴,“過分了!就算你是大舅哥也不能不講理啊!”


    砰,又來。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蒼禾鬱卒不已,被他揪著,便是想化魔霧躲閃也不行。


    “快說明鬱宸那廝交代你做什麽?”


    “沒什麽啊,隻是讓我跟著君後,聽她差遣而已。”


    “僅此而已?”


    蒼禾憋屈點頭,“僅此而已。”


    夜如風沒有再問緣何將他的左膀右臂留給無心差遣,隻是不悅地甩開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幾步之間,上了虛空。


    然而,雲海間早已沒了雲梯的蹤跡,更沒有無心的半點影子。


    無心此刻正離著雲台,不剩五階之遙。因著實力不足,縱是凝了精神力防護,她身上也早已被罡風傷得血跡斑斑。


    一連用了好幾個超乎她現在實力的法訣,她暫時也是使不出其他力量,勇往直上,全憑信念,好在隻是皮肉筋骨之痛。


    最後幾階,非同尋常。


    一會兒繁花似錦,一會兒幽暗恐怖,現在又是左邊繁花右邊百鬼,甚至鼻翼間還縈繞著百花香氣與血腥惡臭混合過的刺鼻氣味……


    這時候封閉五感六識也是無用,它們就是奔著神魂而去,一絲一縷滲透其間。似要削弱她的神魂,又似要分裂她的神魂,總之是要令她變弱了,之後進雲台後的隕落也就更加輕易。


    殊不知,於她強悍的神魂而言,此舉隻會錘煉得她的神魂更加凝實強大。


    踏過荊棘之路,撥開雲霧,直上雲台。


    轟隆一聲,重物墜地!


    神台為之震蕩,雲台之下,浮雲翻滾不休,恰似惡蛟搗海。


    無心瞳孔一縮,星眸裏倒映出無邊火焰,腳下地麵的顫抖無邊蔓延著。


    流轉在她心間的星焰轟然竄出,如同怒極了的火龍衝向對麵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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