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藏的美人很多,除去大婚之日逃跑的風衣衣,幾乎擁有各領域不同的絕色佳人。他娶她們進來,重金豪禮,像收集珍藏品一般,安置在這裏。


    檸溪領著童博走到陌景琰宏偉壯麗的玉樓金闕前,一襲碧紗翩飛,步履輕盈,恰如精靈仙魅,亦邪亦純,她從來沒有來過這裏,因為陌景琰從未讓她來過,甚至不希望她踏出龍潭一步,所以,今日,她是第一次來這兒。


    美麗的樓宇,雕欄玉砌的牆,高高懸掛的樓鈴,金剛石鑄造的地麵,還有晶瑩透亮的琉璃瓦,每處都顯示著它的價值不菲。


    童博抬頭看上麵的閣樓,陽光下,帳幔浮動,光影相隨,隱約似有琴聲幽幽而起,動人心魂。


    “這裏是?”


    檸溪凝聽著旖旎琴音,踏上玉樓前青磚砌築的石階,美麗的頭發揚在後背,翩然似火,她眉間一抹微笑,迴頭對童博說,“瞧瞧去如何?”


    童博一心牽掛著童戰,想要快點去找他,皺眉道,“舍弟……”


    “景琰會救他,相信我。”


    “可是……”


    “他不會有事的。”檸溪說,“陌景琰還不敢違背我。”


    童博表情複雜地看著她,一絲懷疑半分擔憂,隻站在那兒沒有下步動作。


    檸溪默然,“你竟是如此不願同我一處?還是你不信我?”


    童博搖頭,“我隻是擔心童戰,他,不能有事。”


    “我保證他平安無事,這樣總行吧?”


    童博無奈道,“姑娘為何非要強人所難?前段時日相處,童博知悉姑娘為人坦率,待人誠摯,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如今怎的……”


    檸溪望著他的目光裏有一絲歉疚,“我隻是想要上去看看……我……”


    檸溪低頭盯著地麵,“我許久未踏出龍潭一步,族中許多地方都沒有去過亦或忘記了,我想你陪我走一走,哪怕一小會兒……”


    她這番說詞,倒讓童博不知如何拒絕,隻好輕歎一聲道,“我陪你上去。”


    聽這話,檸溪興奮地跑起來,腳上細鈴叮叮作響,那是豆豆聰明的小心思,想到她,童博的心柔軟一片,臉上不禁蕩出個溫暖笑容。


    檸溪迴頭見他正目不轉睛盯著自己腳踝,心上也是一暖,笑得越發燦爛……


    玉樓仿佛一座無人把守的空樓,除了嫋嫋雲煙,還有飄渺琴音,四周空曠無路,悄無聲息,童博和檸溪輕薄的腳步聲更顯突兀……


    童博隻覺後背發涼,神經不自覺緊繃起來。


    檸溪環顧樓內,白綾翩然,玉石翡翠,清鈴悅耳,香爐紫煙,不像凡塵,倒似仙鏡雲海,陌景琰真是個會享受的主,竟建造了這樣一處殿宇樓閣,用來安置那些絕色美人,真真比天下之主還逍遙快活幾分。


    “這裏明明有琴聲,為何空無一人?”童博說出心中疑惑。


    檸溪麵色凝重,隻歎息道,“這些年,他到底背著我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


    童博不明原因,好奇地看著她,檸溪閉目,嘴中開始念念有詞……


    層層疊疊,簾輕掀,亮光閃過,眼前一切如水變幻。


    殿還在,擺設未改,卻多了白骨錚錚……長發披肩的美人。


    她們靜坐殿中,或撫琴,或對弈,或執筆……森白骨節分明透亮,活像雕刻如真的飾品,仿如常人的白骨,做著生前最為擅長的東西,卻沒了活人的氣息,真正是行屍白骨,無憂無懼。


    童博感到難以置信。


    檸溪卻是滿眼的憤怒與恐懼。


    能讓她覺得害怕的,是什麽呢?童博想不到答案。


    畢竟她的法術超出他的想象。


    檸溪偏頭看童博一眼,手對他輕輕一揮,他便那樣輕易地從殿內挪到了玉樓之外,眨眼之間,瞬息萬變,他甚至沒有看清楚她是如何出手的。


    檸溪轉身,食指與中指合攏,輕點自己眉心,藍光閃現,將她周身映得騰亮。


    而後藍光褪去,恢複了之前她與陌景琰間的感應。


    不出半刻,他出現在她的麵前。


    白衣飄飄,一副斯文儒雅的樣子,笑起來萬年不變的魅惑神俊,陌景琰捏著裂了縫的玉蕭,洋洋灑灑走到她身邊,“到底還是被你發現了。”


    檸溪皺眉,“既然你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就該知道會麵臨什麽樣的後果。”


    “你看,你總是這樣著急。”


    陌景琰抬起手拂過她緊皺的額,靠近她耳側一些,幽幽開口,“來,我慢慢解釋給你聽。”


    檸溪推開他,憑空拿出一把利劍,輕踏一步直逼他的胸口而去,“偷用禁術,迫害他人,你已經不配再做我族族長,今日,我便要取你性命。”


    “取我性命?”


    陌景琰笑得開懷,“你當真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懵懂少年?還是這麽多年,你依舊單純得不知天高地厚?”


    檸溪雖不懂他這話深刻的含義,卻能感受到他對自己滿滿的不屑與鄙夷……


    於是憤然一刺,將劍狠狠沒入他的胸口,“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你永遠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嗬……”


    陌景琰看著她笑,也不掙紮,看著血快速從劍上溢出,又迅速地滴落在地上,慢慢染紅他雪白的衣袍。


    他朝著那劍居然往前又走了一步,手攬住檸溪的肩,額頭強迫抵著她的頭,一字一句說,“大女巫刺殺族長可是前所未有的曆史,你覺得族人會如何待你?會不會要你以死謝罪?”


    檸溪憤恨地瞪著他。


    “哦……我知道你是不會死的……”


    陌景琰的手觸過她敏感的耳廓,“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也不會死呢?”


    劍一點點在他的身體中溶掉……一點點幻化成光影,接著消失不見……


    檸溪愕然後退,竟半晌無話。


    陌景琰的傷口慢慢愈合,他走到那些白骨美人中間,笑盈盈享受著她們刻意靠近的嫵媚,挑釁般地看著檸溪,甚至刻意伸出舌頭去舔這些白骨……


    “嘔……”


    檸溪忍不住幹嘔,扶著牆麵,隻覺惡心。


    陌景琰卻突然俯身過來,從背後把她抱了個結實。


    “惡心是麽……”


    他掰過她的臉,用力吻上她的唇,碾轉反複,不讓她有片刻喘息的機會,又伸出舌頭去舔她的唇瓣……


    檸溪雖然法術高又活得比常人久,倒真正沒被人這樣吻過,她又惱又氣,恨不得殺了陌景琰,正要動手,陌景琰卻扳過她的手,緊緊圈她在自己懷裏。


    “陌景琰,你越矩了。”檸溪道。


    陌景琰輕笑,“因為我吻你?怎麽,你都想要嫁給外族人了,還怕我吻你麽?”


    “檸溪,不要太把別人不當迴事,我早就不是當年那個癡傻少年。”


    陌景琰放開檸溪,輕蔑一笑。“你是大女巫又如何,我是一族之長,深受族人信任和愛戴。”


    “假如,我告訴族人,是你帶了外人進來,修習禁術,把活人變為白骨,還建造了這樣一處奢華宮殿……”


    陌景琰轉動玉蕭浮誇地笑著,“你覺得,到時候,他們信你還是我?亦或被驅逐的是你還是我?”


    檸溪並不害怕,隻冷笑著道,“你可以試試。”


    陌景琰刻意不看她冰冷的眼,側目望向樓外。


    忽察覺到一絲異常,在殿內來迴走了幾步,“這裏難道有其他人……”


    “你要做的到底是什麽?”


    檸溪打斷他,“巫靈族族長的身份還不足以令你滿意?”


    “這世間有什麽比無上的榮耀與權利更讓人心動。”陌景琰說,“你以為我甘心屈於族長之位一輩子麽?”


    “所以,你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傷害他人,傷害我族,傷害靈兒,傷害我,是麽?”


    檸溪清淺而笑,目光中帶有一絲阡陌,“你讓我待在龍潭,禁錮我的自由,就隻是為了做這些事對不對?”


    “你曾說,感激我,為我尋一處僻靜地,好讓我安心修習。你曾那樣單純善良,受族人尊重,我又是那樣信任和支持你,為什麽……”


    “是啊!你幫我,支持我,當年要不是你,我當不成族長,可是你給我的除了族長之位,還有通往權力巔峰的鑰匙,百年來我們巫靈族屈從朝廷之下,聽命服從,秘密行事,為朝廷解決過多少難題,可我們卻深居於此,從不為世人所知曉,公平麽。巫靈族哪一任族長不勝過當朝皇帝百倍,憑什麽要聽他的指示,受他擺布。”


    檸溪平淡而犀利地說,“你想要做天下之主。”


    “有何不可!”


    陌景琰甩袖站於殿內,目光炯炯似有烈火熊熊。


    檸溪雙眸輕合,嘴角微冷,卻又事不關己地笑了笑,“你做的事,我不管,可你若執意把錯推到我身上,我便也容不得你。”


    那幾具人骨又恢複之前的模樣,各自撫琴焚香……


    陌景琰噗嗤一笑,目光暗了暗,拂袖一揮,隱去那幾個女子屍骨,大步而去,“那便謝過大女巫了。”


    見他要走,檸溪突然開口說,“在龍潭,我等了你很久,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等。隻是這一刻,我突然對你感到從內而外的厭惡,有一件事我希望你明白,若我要你死,會不惜一切代價。”


    陌景琰挺直著背,把她的話一字字聽進心裏,手緊握玉蕭,反複摩撮,觸到裂縫處,悄悄低頭看了一眼,而後消失不見。


    檸溪一瞬感到窒息,扶著牆壁調適情緒,陌景琰是她唯一信任和支持的人,如今竟為了利益,要陷她於不義……


    避居龍潭是假,頂罪是真,她一個人在龍潭待了那麽久,久到忘記了人間世事,忘記人性本就逃脫不了權力爭奪,爾虞我詐……


    她自認為對他傾盡全力,奈何在他眼裏,自己不過是替罪羔羊。


    檸溪靠坐下,抬手向前一揮,幻象解除,童博出現在殿內,原來他並沒有離開大殿,而是被檸溪用某種法術困在一個看似外界的環境裏。


    普天之下擁有這樣能力的人,該是怎樣一種身份呢?


    童博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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