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尹天奇的眼睛看不清東西,大柱和白狸、雲天整日看顧著他,唯恐他磕著碰著。


    他的腦子是空的。


    到現在,他都隻記得自己怎麽去的那個山洞,卻怎麽都想不起為何進去,還弄成這模樣。


    可他不喜歡大家刻意的關懷與照顧,哪怕是出於好心,因為,他們越是這樣,越顯得他無能。


    曾經的懦弱與恐懼仿佛又迴來了,失去武功看不清東西還有什麽比這更令一個莊主難堪呢。


    看不見,心裏便裝著更多事,靜下來的時候,他總會想起許多許多的事。


    至於天雪,她的狀態很不穩定,時睡時醒,一天下來清醒的時間也不過三兩時辰。


    月牙一直守著她,寸步不離,月驕陽相陪著,倒是一反常態的安靜……


    也許,月牙的幸福已經出現……


    “童戰……他……”


    尹天奇又想到童戰,“他怎樣了?”


    彼時雲天在他一側,聽到他問,忙迴道,“他被他哥哥帶走了,同雁靈兒一起。”


    “你說童博?”


    “嗯。”


    尹天奇微歎一聲道,“希望他沒事。”


    “我聽說……”雲天八卦道,“童族長是因為死去的尹大小姐才……”


    尹天奇麵色驟冷,“我們這群人,為誰他不會如此?不否認,有著妹妹的緣故,卻也是他真誠待人的品性使然。”


    雲天不明所以,懦懦開口,“我好像說錯話了。”


    “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尹天奇緩緩開口,“隻是舍妹她,還活著……”


    雲天訝異地看著他,“莫非江湖傳說的……都是假的?”


    尹天奇微微一笑,“江湖傳言豈能當真。”


    郊外的雨下起來就沒個停歇,綿綿長長落不幹淨,空氣倒是極好,泥土的氣息混雜著樹葉的清香吸入心脾,分外清爽,鳥兒躲在屋簷下,三五成群,活躍地蹦跳,嘰嘰喳喳的聲音與嘩嘩雨聲相得益彰,各成曲譜。


    不過半刻,雨竟開始變大,打得屋頂啪啪作響,地麵被砸出一個又一個水坑,濕涼的風從樹林間吹進房屋,吹得室內蕭寒條索,似如冰窖……


    雲天怕天奇著涼,迴屋拿披風去了,隱修不在,白狸便負責起給眾人煎藥看病的工作,月牙不放心,對天雪的事,總是親力親為,月驕陽看她煎了會兒藥,不知是覺得無趣,還是身體不適,自個迴屋躺下了。


    尹天奇坐在椅子上,聽著耳側嘩嘩的雨,神情恍惚,輕薄的腳步打斷了他此刻的茫然……


    “你要去找他麽?”


    尹天奇問。


    尹天雪愕然駐足,良久淡淡一笑,“你竟能聽出是我”


    尹天雪走到他身側,蹲下問,“哥,你感覺如何了?”


    “老樣子。”尹天奇輕聲迴道,表情低落。


    “不要擔心,你會好的。”


    “希望如此。”


    尹天雪站起繞到天奇身後,理順他背上被風吹亂的頭發,“爹, 若還活著也會為你感到驕傲的,禦劍山莊這幾年都是在你的管理下,才日漸強大。”


    “天雪。”


    尹天奇無比倦怠的喚了她一聲,說,“江湖上有多少人忌憚禦劍山莊,就有多少人惦記和想要得到它,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可是如今我武功盡失,拿什麽去守護和抵抗呢?”


    “這個世界要戰勝別人,不一定需要強大的武功。”


    天雪的話,反倒讓天奇感到一陣恐慌,這樣的自信,他承認自己從未曾擁有。


    “聽聞前段日子,有人去禦劍山莊鬧事,要不是童博擋下,不知會鬧出什麽亂子。”


    尹天奇說,“禦劍山莊是爹畢生的心血,也是我們唯一的家,雖然充斥了許多的痛苦和失去,卻擁有大家共同的迴憶。”


    “你的身子本不該過於操勞,可......”


    “或許你覺得我又在逃避,可是,我如今這樣子,拿什麽去震懾武林?”


    天雪沒有答複。


    尹天奇望著眼前朦朧一片的世界,雙手緊緊交握,“天雪,你可以的是不是?”


    尹天雪放下他的發,踱步到他的身前,擋住外麵的風風雨雨,問,“你害怕了嗎?哥。”


    尹天奇微微勾唇,“是,我怕,怕沒臉去見爹。”


    “可是......我始終會走的。”


    尹天奇的心驟然一痛,指尖無力的發白,他的瞳孔瞬間洶湧著許多的情緒,他摸索著抓住天雪的手臂,“我要怎麽辦?怎樣救你,才救得了你?不是都醒過來了嗎?為什麽還是隨時會走的樣子,那我,要做些什麽.......”


    尹天雪笑著搖頭,“你現在隻需要養好身子,準備隨時接替我咯。”


    天雪語氣裏的輕鬆,讓尹天奇內心越發酸澀,也更加清楚自己要做什麽。


    他說,“相信我,不會太久的。”


    天雪笑了笑,說,“我相信。”


    “那....童戰呢?”尹天奇說,“你要去找他嗎?”


    “可能不會。”


    “為什麽?”


    尹天雪走到一邊,瞧著外麵的雨,天外朦朧,一切幻得不似人間,她去接簷下的雨滴,任由雨水打濕裙擺,一點點在指縫中滴落,有風盤旋而來,吹得她一陣顫栗,卻又是那樣清醒。


    “那些人隻怕貪得更多,我幾乎可以確信他們不一定會對童戰怎樣,卻一定會對禦劍山莊和童氏一族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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