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也還是來收錢的。”


    “我隻是來了解一下你是什麽情況?這修公路,上次你們積極性很高,大家出錢,你沒打低聲。怎麽這次聽說你是堅決不交?”


    “我是這樣說的。已經有公路了,又不是不能跑車。這打不打水泥路不都是一樣麽?打水泥路,也應該找有車的人出錢,我們就連板車都沒一個。家夥一出,我家六個人,家務要去一噸。”


    “這打水泥路,並不是幾個有車的人要打的,是發展的需要。你看從三叉河到宜沙街的路,打了水泥路,不說開車,就是走路,雨天也不沾丁點兒泥巴。”


    “我呢?也不是要說落後的話。俺婆婆應該是烈士,上麵不同意。俺爺爺跟賀龍出去了就沒迴來,什麽待遇也沒有。就隻伸手問我們要,我們怎麽就向政府要不到一點什麽呢?”


    新民很耐心地說:“孫叔,你的情況,我清楚。這曆史的問題很複雜,一時半刻也搞不明白。”


    “俺老百姓的事就搞不明白。他們當官的怎麽就有平反。李老師,教書時強奸學生被開除的,現在也落實政策,一個月還拿退休金。”


    “這世上的事不可能有公平的。要公平,除非你不去求任何人。”


    “我是不求任何人,但也不拿錢學乖。”


    “都沒拿錢學乖。”


    “你們上次集資,還不是有人沒出,我們又不是不知道。”


    “那劉玉眾家沒出,是因為修公路,確實把他家的屋炸爛了。本來他打工迴來是交錢的,到屋一看,成了那個樣子。我去看了。我當時粗心了,沒幫他把屋撿一下。衣服、被窩,還有一倉糧食全爛了。”


    “反正他家三口人就沒出。”


    “我們後來就用要他出的錢給他作了賠償。其實根本沒補到。”


    孫傳武父親孫昌雲背根柴,提把挖鋤迴來。新民過去,從孫爺爺肩上接下柴,放到柴堆上。


    新民:“孫爺,你這把年紀了,還在搞事啊。”


    “他們挖山,我隻幫點小忙。這老了,死不死,活不活,要吃飯。”


    新民把椅子讓給孫爺。孫爺要自己進屋去搬椅子。傳武把椅子遞給父親。自己坐在階台上。


    孫爺:“王書記,我早就想跟你說說,而今政府都在落實政策,就連跟我一路在晃家山林場搞了幾年的人,都一個月拿到了錢。這我們一家怎麽就給個皮條硬?”


    新民:“孫爺,你的情況我不是很了解。聽白話佬說之後,也與當時的楊書記說過,可是沒有什麽答複。”


    孫爺:“我父親是跟賀胡子去的,這誰都清楚。可他怎麽死的,誰知道?反正他也沒迴來,也沒活著了。我打聽了,跟賀胡子出去的人有很多,都是沒有音訊的,但都說落實了政策。隻有我們,連個烈士的牌子都沒有。”


    “我們這是革命的紅色老區,跟著賀元帥犧牲的人不盡其數。這個事,我還去幫你們到民政局查查,有沒有什麽線索。”


    “他一路去的,有王誌文。王誌文死在割耳台。還有徐大輝,死在畢節。他倆都是紅軍烈士。傳說我父親死在四川。我聽後來解放了才迴來的肖振坤說,我父親和他是在一起被敵人打散了的,從後就沒見麵。肖振坤的腿打斷一條,就留在了四川療傷,解放之後,他才找迴來。他也享受了紅軍烈屬待遇。”


    “你有這些人的東西沒?”


    “我屋裏還有,是那個時候找政府了的,我拿來你看。”孫爺爺進屋。


    孫傳武:“找這些有什麽用,沒占到人,說出血來是莧菜汁。”


    新民:“我幫你去查查。不說補錢,起碼得個名份。”


    孫爺爺拿一個破布袋出來,把一坨紙遞給新民,還遞一個製錢:“這是我父親當初發放的製錢,是賀胡子給的。聽說是賀胡子在四川時,自己製的錢。”新民接過看了看,遞給老人。然後看材料。


    新民:“孫爺,你這肖振坤的證明應該有說服力。這坨東西給我,我爭取年前去幫你問問。”


    孫爺:“你隻要不把這些東西弄丟了,能不能搞到什麽,我們都不在乎了?”


    新民:“孫叔,你看這集資打路的錢,還是想等你一句話。”


    孫爺:“要交。怎麽不交啊?這建設搞到屋門口了,不搞啊。對比我們背起盤纏飯米到外地搞建設,這自己的要搞。”


    孫傳武:“你隻曉得要搞,要有錢的。跟孫潔打電話,他說要攢錢買屋,他沒錢。”


    孫爺:“要好多錢?”


    新民:“我們是決定人平一千五。”


    孫爺:“一六得六,五六三,那我們一起要交九千。”


    新民:“是的。數字是大,可這發展茶葉,路不好,運不進來,運不出去。”


    孫爺:“我出。我這也八十多歲了,活不到幾個初一十五了。本想安置自己裝老(死)的一點錢。俺這傳武呀,磨子壓不出一個屁來。”


    新民:“本來,你們有茶葉,隻要答應出,可以在茶廠先借錢,再明年交茶葉時扣的。”


    孫爺:“新民,我這也經曆了幾代皇帝,也看到了不少的村幹部。你新民是個搞事的。我死了,跟你爸一樣,不敲不打,當天死,第二天就埋了。也不用花錢,我去拿。”老人起身,往屋裏走。


    新民:“孫叔,你爸真還是老革命的後代,還是有這種大公無私的革命精神。”


    孫傳武:“他呀,我從不知道他有錢。就見病了,都不搞藥吃的。”


    孫爺拿出一個手帕,顫顫抖抖的打開。一大坨十塊、二十塊的錢顯現出來。孫爺邊給新民邊說:“我這應該差不多萬把塊錢。新民呐,你數數,我一起交了,不管多少。”


    新民:“爺爺,這錢不是我收的,會有人收。”


    孫爺:“我隻認你。管他誰收,我都不會給。我這錢上都糊有血絲的,你要拿去用在正事上。”新民接過錢來,開始一張一張地數錢。孫爺爺一張剛毅、堅定、忠厚的臉上,現出一種信任。孫爺嘀咕:“我的媽也是為革命而死的,說成叛徒,也是天大的冤枉。她跟賀元帥的人做了好多飯,一點好吃的全留給他們吃了。好多時候,都寧可自己餓著。”


    新民數完錢,說:“孫爺,我一並向政府申請,解決他們的待遇。這錢我數了,一共9620元,我們也隻能收九千,退您六百二。”說完,把錢遞給孫爺。


    孫爺:“你這伢兒,我說一起捐了就捐了,男兒三十六牙,說出口了作數。”


    孫傳武:“你還是留點,有個痛,有個癢,也好搞點藥。”


    新民:“也是。您就把這拿著。”


    孫爺:“說了就作數。”


    新民看孫爺好像還有了脾氣,隻好說:“那太感謝您了。您對我的支持,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幫您把事辦好。”


    孫爺:“你們怎麽不叫葵珍搞飯吃?王書記很少來。”


    “孫爺,我這也忙。公路已經在整修擴麵了,事也多,下次把事辦好了,來陪您喝酒。孫叔,這開荒的事,你們也抓緊,開春要下種的。”


    孫傳武:“我們已經挖出一畝多了,年前挖起兩畝。”


    新民把一遝錢放進摩托車後備箱。撩上車,轉頭對孫傳武說:“孫叔,公路硬化的時候,你願意去搞事嗎?”


    孫傳武:“好,如果說需要人,我當然可以去。”


    “那我就給丁總推薦一下,到時候看他能不能收你?孫爺,我要他們天黑之前給你把收條送來。我這就先走了。”


    孫爺:“不要。我放心。”


    茶廠會議室,新民、智勇、玉珍、道路協會會長白話佬在座談。


    玉珍:“李總,這全村要在公司借款的有163人。要付二十四萬多。”


    智勇:“這些錢還不包括本廠的員工吧?”


    玉珍:“我和有才,劉小貴三個人都自己已經交現金了,其他九個人可能是公司出。”


    新民:“智勇,你廠的員工除自己願意交的,其他人都計算在你捐的五萬塊錢之內,你也不容易。”


    智勇:“那基本上就是三十萬。班長,說實話,我這手中沒錢,我叫我老弟給我借三十萬過來,大概後天到賬。你們幾時要,幾時找玉珍姐開票到街上去取。”


    白話佬:“書記,我這收的現金怎麽辦?放在手內也不放心。”


    新民:“你們把現金給玉珍,辦個手續,讓她存在保險櫃裏,別惹出麻煩是對的。”


    白話佬:“這要得。”


    新民把一坨錢往白話佬麵前一放,說:“我這有孫傳武家的9620元,你們數一下。然後,天黑前給他把收條送去。這可是孫爺爺自己準備送老的錢。從這些來看,隻有落後的幹部,沒有落後的群眾,這句話一點不錯。”


    白話佬:“那個孫傳武,我們去了幾次,都是蚊子挨栗樹。”


    “老百姓有苦,老百姓有難,我們要理解,要體貼,不容易啊。”


    白話佬在數錢。


    新民:“小貴,聽說你帶迴來一個媳婦兒?”小貴低著腦殼點頭。


    新民:“是哪裏人?怎麽會跟你到這裏來住嗎?”


    小貴:“他家不是岩門的,是在岩門上班做事。”


    “那她的底細,你摸清楚沒有?摸清楚了,就早些把手續辦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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