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仁世國,在昔風雲眼中是藍天白雲,風景如畫,每一處的煙火氣息裏,都有令人沉醉和流連的理由。


    東方芷蘭沒有再提及見誰,昔風雲也不多問。


    昔風雲忘卻了措地國的一切,仁世國入眼的一切,便成了昔風雲的驚喜與美好。


    “如果一直在這裏,也是極好的。”昔風雲歎道。


    東方芷蘭笑了笑,昔風雲的話語中透著平常心的願望,讓東方芷蘭幾乎不願再去聯想他措地國少國主的身份。


    “去沈藹堂吃點東西吧。”這天,昔風雲向東方芷蘭建議道,“聽說那裏有很出名的鹵牛肉,你不想嚐一下嗎?”


    東方芷蘭來到仁世國之後從未帶昔風雲去仁世國鎮子上那些出名的地方,理由是東方芷蘭喜歡安靜。


    昔風雲也覺得仁世國的熱鬧固然很好,可是偶爾在鎮子安隅的一角,卻有意外的美食,樸素無華卻打動心弦,鎮子外的山、水也別有風味。


    也許是昔風雲骨子裏有一種血液讓他變成這樣,總之有東方芷蘭相伴的昔風雲,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風吹過來沒有一絲的涼爽,東方芷蘭同意和昔風雲來到沈藹堂。


    昔風雲點了一桌子的酒菜,都是仁世國稀罕的美味,比如:鹿肉,稀有的野菜,珍貴的魚,有來自四國域外的靈芝、人參禦製的菜品。


    昔風雲以欣賞一幅畫的表情,對東方芷蘭說:“這些看起來賞心悅目,想必吃起來,也很好。”


    東方芷蘭示意昔風雲安靜坐下,昔風雲為自己和東方芷蘭各斟了一杯酒。


    酒名喚作“六月煙雨”,是仁世國每年逢此時節特製的,昔風雲嚐了一口,大唿起來:“如此特別的味道。”


    酒中含梔子花味,仿佛勾起了昔風雲的某種記憶,“你不是說這裏有我想見的人,她在哪?”


    “她在離這不遠的一處豪華宅子裏。”


    “這人會像我一樣品到這個美食嗎?”昔風雲再飲一口酒,問東方芷蘭。此時他的筷子上夾著一塊薄薄的鹵牛肉。


    “當然,聽說這是仁世國人人可以吃到的。”東方芷蘭也嚐了一下酒,她忽然明白了昔風雲何以喜歡這酒。


    有一年,昔風雲派昔兆默去星源國特意送了一壇酒給黎婉,說是昔風雲周遊四國獵奇來的美酒。


    昔兆默沒有講來曆,收禮物的東方芷蘭也沒有問。隻是那年黎婉問東方芷蘭:“這酒是哪來的?這酒讓我想起我的一位故人。”


    東方芷蘭現飲了這酒才明白,原來昔風雲當年的酒來自仁世國。


    再說昔兆默,飛奔離開楓穀,心情激蕩,便是痛哭,亦不足以形容昔兆默的難過。


    “師父,為什麽沒有再見過師父?”昔兆默想不到,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可以吹出如此的簫聲,總在隱隱約約中透著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


    昔兆默突然對於楓穀的安靜生出了恐懼,於是他想到去熱鬧的沈藹堂。現在隻有那裏的煙火,可以讓昔兆默不覺得孤單。


    昔兆默走進繁華的小鎮,人來人往的人群,讓昔兆默的心情平靜了下來。


    昔兆默踏入沈藹堂的一瞬間,就看見了東方芷蘭和昔風雲相對而坐,歡顏而談,舉杯痛飲的情景。


    昔兆默看見昔風雲穿著一介平凡之人的樸素衣裳,眉目間竟是難得的平和與從未見過的淡然與灑脫。


    昔兆默衝著昔風雲奔去,一把抱住昔風雲:“少國主,你怎麽會在這?”


    昔風雲一臉茫然,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人,對自己一臉的關心,“兄台,我認識你嗎?”


    昔兆默聽到此話宛如晴天霹靂,“少國主,我是昔兆默,你怎麽連我也不認識了?發生了什麽?”


    昔兆默轉身望向東方芷蘭,“芷蘭小姐,我家主人怎麽變成這樣了?他怎麽會和你在一起?是你救了他嗎?”昔兆默一連串的發問。


    東方芷蘭等昔兆默安靜下來,才開口:“我見到他時,他就是這樣,也不算我救他,我隻是碰巧在雲閣,他暈倒了。”


    雲閣二字一出,昔兆默頓時無語,眼前的昔風雲記憶全無,想要知道蛛絲馬跡堪比登天。


    昔風雲見東方芷蘭和昔兆默交談,便明白眼前這人一定是認識自己的,至於他口中的少國主,昔風雲聽上去不覺得入耳。


    “這位兄台既然認識我,何不坐下飲杯酒?”昔風雲一邊說,一邊拉昔兆默坐下飲酒,“這酒味道不錯,你嚐嚐。”


    昔兆默的心情再次激蕩,昔風雲與自己的疏離與淡然,深深刺痛了昔兆默的心。巨大的歡喜化作失望。


    昔兆默看著昔風雲,想起兩人曾經的一段對話。


    “少國主,這世間的繁華可是你所追求的?”


    “兆默,以我的地位,我有選擇嗎?”


    “世人皆說我昔風雲如何如何,可是隻有你知道,我若是一介平常之人,又如何擁有這盛世繁華。你看如今的措地國……”


    昔兆默憶起昔風雲當年的話,言猶在耳。眼前的人,分明是同一個人,卻有著天壤之別的神情與話語。


    有那麽一刹那,昔兆默恍如隔世,似乎他與昔風雲隔著千萬重山,昔風雲的所做所為如此遙遠。


    可是此時,昔兆默又不得不承認:眼前的昔風雲是如此可以觸摸,可以交談,甚至是有惺惺相惜的一種心境,他們不是主仆,而是兒時的夥伴。


    昔風雲熱情招唿著昔兆默喝酒吃菜,“兄台,你和我講講以前我們的故事。”


    昔兆默再次望向東方芷蘭,發現在對方的眼中隻有平常人的希冀,隻有平常人的神情,她似乎也想聽聽那些久遠的故事。


    昔兆默開口了,他笑得很奇怪,是打心底為昔風雲開心,盡管那語氣中有一抹微涼。


    可是,昔兆默還是很痛快的迴應了昔風雲:“好!我先講講我師父。”昔兆默猛然把一杯酒灌入喉嚨,放下酒杯。他講了一個關於肉包的故事。


    “對,對,對,我記得!我記得!”昔風雲在一旁大聲附和著,“我有個小夥伴可喜歡吃肉包了,可惜我不記得他了。”


    昔兆默指指自己,“是我,就是我呀!”


    昔風雲用奇怪的眼神望了望昔兆默,重新打量著昔兆默,然後搖了搖頭,“你不是他。他不會像你一樣,如果他看到現在的我,會不喜歡的。”


    昔兆默沒有問為什麽,他知道昔風雲說的是真的。


    堂堂措地國的少國主,怎會甘於在仁世國一個小小的鎮子上枯坐,陪著美人,談著世間最微不足道的前塵舊夢。


    現叱吒風雲的昔風雲,仿若是上古時物件,這不是昔風雲。


    東方芷蘭在一旁聽著二人的對話,一時語塞。她仿佛應該插上一句話,講講自己眼中曾經的昔風雲,可是東方芷蘭卻不願意打碎如今昔風雲的影子。


    曾經的昔風雲,他的神情,他的話語是另一個人。那個人是一國之君,那個人傲視群雄,那個人想成就統一四國的霸業。那個人未曾願意留意身邊的人,他的眼中隻有自己。


    東方芷蘭終於開口說話了,但她說的是:“我們迴去吧,我累了。”


    昔風雲聽畢,對昔兆默說:“兄台,我要走了,下次有機會,我想再和你飲酒。我還想聽你講故事,我覺得你是一個有趣的人。”


    昔兆默想對昔風雲說:“你和我走吧!”但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這句話塞在心頭很沉。


    昔兆默忽然覺得:昔風雲如今隨著東方芷蘭,反是最好的。他覺得自己可以承擔這份痛苦。


    昔兆默有幾分哽咽,他轉身對東方芷蘭說:“芷蘭小姐,拜托了。昔某沒齒難忘你今日的恩情。”


    東方芷蘭點點頭。


    昔兆默對昔風雲躬身抱拳,“少國主,暫時昔兆默不能保護你,你之後無論何時若需要我,請隨時來找我。”


    昔風雲顯然有些意外,他輕輕點點頭,盡管心中有一絲不快。


    昔兆默滿臉的誠懇,仍然感動了昔風雲。但很快他的眼瞥向了東方芷蘭,他還是覺得東方芷蘭更可信。


    昔風雲隨著東方芷蘭的衣袂飄飄,走出了沈藹堂,他沒有迴頭,昔兆默也沒叫住他,昔兆默隻是靜靜望著昔風雲的背影。


    昔兆默那一刻相信:這一夜的風風雨雨與昔風雲無關,這一夜,昔風雲隻是一個普通人,這一夜,世上沒有稱霸的那個措地國少國主。


    東方芷蘭走出沈藹堂的那一刻,她的心很沉重。她不知道昔風雲為什麽選擇自己,她隻知道自己肩頭多了一份責任。


    而這個責任是什麽?為什麽自己要去憑空為昔風雲承擔這個責任,而不是昔風雲自己去承擔?東方芷蘭不清楚。


    東方芷蘭望著昔風雲,隻見對方臉上有一絲擔憂,眼中對自己有無限希冀。


    在這一刻,東方芷蘭真願意昔風雲不曾認識自己,或者昔風雲永遠不記得自己是誰。


    可是東方芷蘭又轉念一想,如果昔風雲是一個普通人,也是昔兆默口中那個鄉野少年,他是否真得快樂?


    今天的昔風雲和曾經的昔風雲,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哪一個他,才真正快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花落可問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耳蘊紫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耳蘊紫恩並收藏花落可問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