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文婷真的已經很努力了,可還是收不迴心神。“中考一百天倒計時”那條橫幅眼看著就要掛到期末去了。


    日曬雨淋的,甚至都已經開始斑駁了。


    她知道,這條橫幅是不會憑空消失的。它要一直被孤零零掛在那裏,直到下學期破舊不堪了才會被撤下來。


    換成類似“慶祝第xx個教師節,或者熱烈祝賀我校本年度中考取得優異成績,或者熱烈慶祝國慶佳節……等等條幅的到來。


    瞬間就傷感起來了。


    你看,這條幅從掛上去的那天起就開始了舅舅不疼姥姥不愛的一生。


    它就這麽默默無聞被掛上去,然後默默無聞在這校園的角落裏老化、起毛邊、被扯下來、一條新的條幅換掉老條幅。


    然後它躲在某個角落裏慢慢腐朽,走完這短暫的一生。


    看哪,這可憐的條幅邊緣都開始起毛邊了。它就這麽孤獨惆悵的被繃緊扯在這裏供人觀瞻。


    它無處可去,也無處可依。它就這麽每天默默承受著風吹雨打,直到身軀殘破不堪為止。


    好可憐!


    眼底就要開始濕潤了。


    英語老師叫她站起來領讀。


    要不要去問問哥哥的同班同學?瘋了嗎?哪有人初三下學期轉學的?


    要不要問問爸爸媽媽?看樣子爸爸媽媽其實多少是知道些緣由的。可是該怎麽跟爸媽開口說這個事情?


    要不要幹脆直接去問哥哥的班主任算了?怎麽問?自己以什麽身份去問?


    領讀完又斜倚在窗前的少女愁得六神無主,心神煎熬得她坐臥不寧。她眼神空洞盯著桌麵細微的木紋溝壑左數右數,卻也無法數出個所以然。


    “很快就要期中考試了同學們,期中了跟著馬上就是期末,期末考完下學期你們就是初三了。”


    英語老師一邊語重心長勸誡著在坐諸位莫等閑,白了少年頭。一邊站在講台邊緣意味深長朝坐在窗邊的單文婷看了又看。


    實木桌麵的這些細微木紋溝壑一共有一百三十七條!沒錯,單文婷小心記了筆記。正準備第二百九十四遍開始數數。


    同桌謝婉君重重一巴掌拍在了她的手肘上問:你沒有聽見嗎?


    “哈?聽見什麽?”她一臉迷茫盯著謝婉君那張圓臉發怔。


    “做你的同桌真讓人傷腦筋啊,要幫你打掩護還要幫你聽廣播。”謝婉君那張圓嘟嘟的臉隱隱爬上了一絲絲不滿。


    似乎全然忘記了也正因為是同桌。所有曾經被投喂的零食都被她近水樓台吃了將近一大半的事實。


    她一臉懵圈轉過身,少女的好奇心還是徹底戰勝了對謝婉君同學表情和語氣的不屑一顧。


    於是她拽著謝婉君的手臂開始晃:我們婉君是最最心地善良美麗大方,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美少女。


    反正你記住啊寶,這世間所有的好都不如你好,你若不好,這世界我不如不要……


    一臉認真的眨巴著星星眼信口開河。不看表情的話她差點就信以為真既說服了自己也說服了對方。簡直還深信不疑。


    謝婉君的白眼翻了一半上課鈴就響了。她扭過頭卡在老師進教室前小小聲說,你有封信在學校傳達室,放學記得去取。


    空氣裏彌漫著沉悶又尷尬的氛圍。單文婷把麵前那盤冬瓜炒肉用小小的筷頭直接搗成了冬瓜羹炒肉。


    單媽媽手上端著碗,筷頭虛虛在菜盤子上點了一圈,然後無聲地朝著單爸怒了努嘴。


    單爸坐在門邊的沙發上吞雲吐霧裝瞎,全然忘記了無客人在家不當著妻女的麵抽煙的承諾。


    “你們故意的!”單文婷氣衝衝下完結論,然後把冬瓜羹炒肉全數倒進了自己碗裏,低頭扒飯。


    “來不及,隻是來不及,真不是故意的。”單媽媽賠著小心說。接著她把碗看似隨意往桌上一放,飯也不吃了。碗底磕在飯桌上發出“鏘”一聲輕響。


    這聲輕響像是子彈上膛的動靜,驚得單爸眉頭一陣猛跳。他微微歎了一口氣,掐滅煙蒂又沉思幾秒。


    然後提高聲調對著女兒喊:什麽故意有意?我看你才是故意的!你以為你在學校的表現真的就沒人跟我們說過嗎?


    趁著女兒扒飯的動作小小頓了一頓,他降低聲調說:學業為重嘛,什麽叫學業為重?就是學習才是首要任務嘛。學習之外的事情,來日方長對不對?


    單媽媽輕輕咳了一聲。


    單爸從沙發上站起來有點煩躁的揮了揮手:你別跟我打馬虎眼,老子還不知道現在的孩子都在想什麽嗎?


    跟誰沒有年輕過一樣,你來告訴我,為什麽那個小滑頭張賽文一轉學,你就整天無心向學?


    你的老師可全都告訴我了,說你有時候“整節課都在走神開小差。”


    是,你媽媽說了,樓上樓下的,難免有感情。我不反對有感情,我反對的是有感情也不能影響你學習!你懂了沒有啊?


    本來和顏悅色的語氣又變得高亢起來了。


    “才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單文婷碗裏已經沒有飯了。


    但是她不能放下碗,現在放下碗的話等於全部表情暴露在父母眼裏了。她可不會幹這麽蠢的事。


    “那你來說說我們是怎麽想的?然後告訴我你又是怎麽想的?我們來分析分析區別在哪裏?”


    單媽媽坐在桌子對麵,聲音不大卻透露著不容置疑。她這是盡量用了最溫柔的語氣,卻說出了最狠的話來了。


    單文婷感覺自己被父母給逼到牆角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你們這樣不留退路把我逼到牆角是什麽意思?


    且容我仔細想想,我想想我得找個口子。


    就見她,放下碗筷小手一按桌子。一臉氣唿唿站了起來,然後徑直衝進父母的臥室。


    像一條訓練有素的獵犬,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衣櫃頂上剛檢查完。媽媽的聲音從飯廳懶懶傳了進來:你別東翻西找了,看看床尾地板上。


    一個黃色油紙包著的包裹被從床下拽了出來。那油紙上熟悉的筆跡寫著:婷婷妹妹,初三上冊。右下落款是:你哥張賽文。


    她把包裹一把抱起來然後摔到餐桌上。濺起來的揚塵以飯廳為中心,向著客廳飄過去。


    單文婷戰戰兢兢繞過爸爸,從沙發上提起她的書包。


    拉開拉鏈扯出一張信紙遞給爸爸,聲若蚊蚋卻又固執說:反正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說完背著書包一溜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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