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的糧食又漲了,精米已經達到了一兩二了。而自己一家習慣了的西北小米已經絕跡了。


    自己現在,還是沒錢。魏忠賢和錦衣衛的那三萬兩銀子,全部投入到急缺資金的礦山鐵廠裏去了。


    而自己的產業收入,還不夠源源不斷的往裏投資呢,所以,現在呂建趙四海趙河三人是身家不菲的窮光蛋。


    最終還是咬咬牙,買了一石精米。小妹正長身體,吃便宜一些的糙米不行的。


    今天晚上,大米幹飯,再加上自己在酒樓定來的鍋包肉,小妹又會吃的直哼哼了。


    “少吃點,再吃,你就是個豬啦。”娘阻攔小妹再次伸向鍋包肉的筷子。


    呂建給小妹夾了一塊:“娘,小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是好事。”


    “長身體沒見到,淨長肉了,這還怎麽做淑女啊。”


    “淑女要的是內秀,我這不正每日教她讀書呢嗎。”


    “你都教她什麽啦,都是些雜書,什麽唐生豬八戒的。《女德》《女戒》怎麽不教她?那些才是女孩子該學的。”


    “娘說的兩本書,那是害人的。當初寫書的那個女的在婆家受氣,就心理變態啦,她就是本著自己不好過,讓天下的女孩子都和她一樣,過不好的壞心思才那麽寫的。我可不想讓我妹妹學那些混賬東西呢。”


    正在娘兩個拌嘴的時候,門外突然有人詢問:“呂先生在家嗎?”


    有客來訪,自己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也沒親戚朋友的,這可奇怪了。


    呂建站起,拉開了門,一見來人,頭立刻就大了兩圈——朱由檢。


    “龍公子怎麽有閑光臨寒舍,您又是怎麽找到我家的?”


    朱由檢得意的一晃腦袋:“本人要找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怎麽,難道不歡迎我,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不歡迎。


    “房子簡陋,昏暗陰冷,真不適合龍公子這樣的貴人啊。”


    “體察民情,正應該到你這樣的人家,我不嫌棄的。”


    這還賴上了。


    “我兒不可無禮,將貴客擋在門外,這豈是待客之道。”娘已經收拾了桌子,出來請龍公子入內。


    娘發話了,呂謀不能再推,隻能閃身一邊,請朱由檢主仆入內。


    進了屋子,朱由檢打量一番:“果然清貧,可惜了大明養士待遇了。”


    呂建平和一笑:“國家艱難如此,也是可以體諒的。”


    “難得你有這份體諒國用之心。”這話就和他龍公子的身份不符了。王承恩就連連咳嗦以做提醒。


    朱由檢也感覺到了,於是轉換話題,舊事從提:“既然你是秀才,好在我的哥哥在官府還能說的上話,我請我哥哥幫忙,讓你進官府當個差事,緩解你的窘境如何?”


    現在閹黨東林鬥爭正在激烈,自己摻合進去,要麽被對手幹死,要麽被自己人幹死,自己可不能趟這個渾水。


    “差事的那份俸祿,也不一定比我現在賺的多,還要經曆同僚的爾虞我詐的傾軋,實在犯不上。至於生活窘迫嗎,其實以我的能力,隻要穩定住溫飽,隨時賺點錢改善生活是沒問題的。”


    朱由檢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番呂建:“就憑你?能放下身段做個賬房就已經不錯了,還會操持賤業經商賺錢?”


    這個年代,商人的地位比妓女都不如,文人是絕對不屑自降身份的。


    當然,哪家大人背後都有生意,不過是不以自己的名義經營罷了。就現在,四海商行名義上就是趙四海和趙河的。鏈接隻是幕後操縱。


    呂建坦然一笑:“人生在世什麽最大?”


    “家國情懷最大。”


    呂建搖頭:“是柴米油鹽最大。如果讀書人不懂經營,即便身居高位,也不過是一書蟲,與國無益,那要他做什麽?”


    小家夥嗤笑否定:“你的格局小啦。柴米油鹽等,那是小家子女人才做的事。身居廟堂,就要有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大格局。”然後輕蔑的看了一眼呂建:“所以啊,本公子看你沒有什麽大出息,可惜了一個秀才功名。”


    麵對朱由檢對自己的冷嘲熱諷,這會,呂建不怒了,反而心態平和的迴懟:“你讀聖賢書嗎?”


    這個年代,孔孟朱熹等的言語,都被推崇到了極致。尤其是八股製度,更加劇了世人對所謂聖人的推崇。


    一群官員文士在一起,要不先搖頭晃腦的來一句:“聖人曰”那都到了不會說話的地步。


    朱由檢就洋洋得意:“當然讀過,並以聖人教誨為準則。”


    呂建心中苦笑,你若是真以聖人教導為準則做事,就是一個中庸,就不至於讓你後來君臣離心離德了。


    “聖人說,修身,齊家,而後治理天下。修身,在下做到了,第二就是齊家了。在齊家中積累治理國家的經驗,然後經驗積累的足夠了,再上朝堂輔助皇上治理這個國家。”


    朱由檢笑了:“解釋是這麽解釋,但你在這裏齊家,對國家朝廷有什麽好處?瞎耽擱工夫。”


    “龍公子又錯了。”


    “我又錯哪裏啦。”


    “還是聖人說的,治大國如烹小鮮,這不就是說,治理國家和在家做飯是一個道理嗎?還是離不開柴米油鹽醬醋茶嗎。”


    朱由檢更加嗤之以鼻:“狡辯,簡直是對聖人的歪曲。這句話不過是比喻治國的手段,和柴米油鹽有什麽關係呢?”


    呂謀淡然一笑,略微沉思:“請公子指出一個國事來,讓在下為你分析下,是不是與柴米油鹽有關?”


    朱由檢聞聽,當時故意刁難:“禮部主持的當今祭天。”這種純禮儀的事,這個和柴米油鹽沒半毛關係,你怎麽說?


    呂建笑了:“祭天祈禱的是什麽,還不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為的什麽,為的五穀豐登,國泰民安的基礎是什麽,百姓富足有吃有穿,這難道不是柴米油鹽事嗎?”


    朱由檢嘢了一下:“算你說的對。那整頓吏治呢?”這個可和柴米油鹽無關了吧。


    “吏部整頓吏治的目的是什麽?”


    “是讓政通人和,百姓不被貪官酷吏盤剝。”


    “貪官酷吏盤剝百姓的是什麽?還不是百姓的錢糧以自肥。”


    “那兵部對外征戰呢?”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為軍統帥不善於後勤調度,能取得勝利嗎?”


    “刑部兢兢業業。”


    “還不是為了做官,為了那份俸祿錢糧。若是朝廷不給他們俸祿錢糧,請問你會去操那份心嗎?”


    “工部——”


    “工部打造任何物件,不需人手勞力嗎,不需調度柴鑫煤炭嗎?”


    “那教俞——”


    “勸人農桑,難道不是他們主要的責任嗎?”


    “那皇上——”


    “皇上如果不知道自己管轄有多少子民,不知道每年戶部及各級衙門收入支出多少,天災不調撥糧草賑災,那皇上憑什麽治理國家。”


    看看朱由檢還要胡攪蠻纏,呂建就直接打斷:“所以啊,還是聖人說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利之根本是物質,聖人受徒製作學問,還是要收束修養家呢,那你說天下還有什麽離開了柴米油鹽?”


    結果朱由檢強詞奪理:“那皇上不能親自操持啊——”


    “這個自然,皇上是抓大事的,所以,就隻能委派官吏管理日用進項。比如,外朝交給戶部官員,內朝呢,就交給魏忠賢。”


    一提魏忠賢,朱由檢分外膈應:“老狗隻會搜刮,禍國殃民到了極致。”


    哎,這個過於空想的家夥啊,如果曆史上你聽你哥哥的遺言,留下魏忠賢給你理財,說不定你就沒有煤山上吊了。


    現在,我要好為人師,教導教導你,希望你能改變一下,也好延續這個王朝,自己也不會再以後,為了不做野蠻人的奴才,隻能帶著老娘小妹流落海外,寄居人下。


    “如果沒有魏忠賢一味為皇上內帑斂財,估計現在的大明早就癱瘓崩潰啦。”


    “不可能。沒了魏忠賢這個帝國會更好。”


    呂建搖頭:“更好?不見得吧。就拿咱們大明的財政收入來說吧。在萬曆最後的那一年,大明的財政收入是多少呢,據在下看邸報上說,萬曆最後一年,戶部收入折算銀子是兩千一百萬兩左右。勉強維持著百官將士的俸祿軍餉支應。”


    這個不算是秘密,每年邸報明告天下的。


    “天啟一年,因為君子治國,免了全國商稅。”


    “這是德政,不與民爭利。”


    “嘿嘿嘿,德政了,結果當年的財政收入就隻剩下了一千五百萬兩了。九邊將士開始欠餉,地方衛所崩壞,造成軍無戰心,外敵輕鬆入寇,各地流寇四起。”


    朱由檢張張嘴:“那也是一時緩急。”


    “到了第二年,東林主持了免除士紳們的丁口錢。”


    “大明優待士大夫,這是最好的證明啊。”


    “可第三年財政隻收入了九百萬兩不到,邊軍衛所三年無餉,饑寒交迫,將士被迫賣兒賣女,軍紀敗壞,嘩變為盜,更加劇了這大明的內亂。”


    “可能嗎?”


    “你去京師京營看看不就知道了嗎?連國之幹成,皇家親軍護衛都隻發半年錢糧,禁軍要靠打零工度日。你說那些爺爺不疼,姥姥不愛的邊軍和衛所會是什麽樣子?”


    朱由檢就敲一下大腿:“好,我明日就去看看,是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外朝財政連年縮水,一應缺額不得不靠發皇室內帑填補。據有據可查的,天啟一年到五年,單單戶部兵部請撥內帑給遼西,就足足三千七百萬真金白銀,是吧。”


    這個朱由檢知道。


    “那麽內帑的錢這樣花下去,哪裏來的呢?是魏忠賢所謂搜刮來的。如果沒有了魏忠賢為內帑搜刮,一旦外朝財政繼續萎縮,請發內帑沒有,那無論是軍事還是政務,還有皇室各個王爺每年的例賞都沒啦。”然後笑眯眯的看了下龍公子。


    把個朱由檢看的直發毛。


    “如果連王爺們的俸祿支應都沒有錢,你說那將是一場多麽恐怖的事啊。”


    朱由檢心虛的強辯:“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魏忠賢的搜刮,其實是為皇室,為皇上,也是在為整個大明搜刮啊。再說了,你看看,戶部官員斂財,隻是一味的對著窮苦百姓,百姓已經榨無可榨啦,再榨就隻能鋌而走險造反啦。而魏忠賢的搜刮卻對的是富人士紳。你可曾聽說過,因為魏忠賢的搜刮而百姓造反的嗎?倒是天災人禍,災民無數,朝廷官府不但沒錢賑災,還要繼續催逼課稅,而讓西北流民四起流寇遍地。這難道不說明問題嗎?”


    然後扶起陷入迷亂中的朱由檢,慢慢的往門口走:“所以啊,治國就是柴米油鹽,想要真正體察民情,還是多到外麵走走,聽聽不一樣的聲音吧。”然後將朱由檢推出了門,還順手關上房門,還刻意加了一條頂門杠。


    在這個夜晚,魏忠賢在自己豪華的府邸裏老淚長流:“知音啊,大明,總算有一個體諒咱家的知音啦。”


    天啟輾轉反側:“這個呂秀才到底是個什麽人,能如此了解朕的良苦用心?能讓執拗的小弟有所感悟?”


    朱由檢憤憤不平:“總是替閹狗說話辯解,呂建,東林黨叛徒,閹黨的巴結者,我必除之以絕後患。”


    呂建心虛最終盤算:“我得暫時甩掉這個討厭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商業帝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瘦子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瘦子豬並收藏大明商業帝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