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陰鬱的屋子裏,寂靜的怕人,隱約能聽到一種嗚咽的聲音,迴蕩在這狹小的空間裏。


    那不是陶笛,而是低沉的唿吸。


    她的衣服仍是那般素雅大方,但因沒有光線的襯托,顯得陳舊落寞。在瞥見地上那一縷從門縫中透進的光線時,嘴邊不由得畫出一抹苦澀的笑意。


    “我知道你們一定會來找我。”


    “你知道他是誰。”此時,坐在馬車上的赫蓮問道:“你曾經說過,怎麽連你也綁了,他明明說……他到底是誰?”


    秋菱搖著頭,嘴巴緊閉,就是不肯說。


    少湛看了徐佳一眼,徐佳猶豫了一下,說道:“繡蓮姑娘,這次的事是我大哥自作主張,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原諒他吧。”


    赫蓮愣了一下,驚訝的問道:“你是說,你的大哥,徐圭?”徐佳有點尷尬的點點頭。


    赫蓮納悶,她自認為沒和徐圭有什麽交集,尤其是,在得知了徐圭要綁架她們的原因後,赫蓮更是堵的胸口疼,這冥頑不靈的家夥。


    不過,徐圭隻是想要送走她們,並沒有想過把她們賣給人販子。而聽秋菱的語氣,她似乎早就知道會被綁架,府裏會有誰能命令秋菱做事呢?


    她原本以為那個人會是韓芳萍,但轉念一想,韓芳萍應該恨秋菱,而不是自己,所以不會是她。宋爾荷、董瑾瑜和陸懷玉與自己都沒什麽交集,應該也不是她們。如此看來,這個人應該就是徐伯淙的四位夫人中的一個了。


    王瑞雲一直念著自己曾經救過錚哥兒,就算自己已經到了臥波堂,仍然時不時差遣巧琴給自己送點東西,所以不會是她。陸寄梅和潘碧瑤的嘴巴雖然毒,秋菱和自己的事,她們也隻是當笑話看。這樣一來,就隻剩下一個人了。


    說起來,也隻有她能夠讓秋菱乖乖聽話。


    “真想不到,你那麽溫柔的麵孔下,藏著的是一顆歹毒的心。”赫蓮推開房門,讓陽光如芒刺一般紮進張慧的身體裏。


    張慧看她,而是定定的望著赫蓮身後的少湛,那種眼神,憂鬱而悲傷,孤獨而可憐。


    “少湛,你知道我的,對不對?”張慧挪著無力的步伐邁向少湛。“我做任何事,都是為了你。”


    少湛微微仰起頭,語氣平靜的說道:“夫人,請自重。”


    張慧的目光在一瞬間黯淡了下去,她點點頭,說道:“當初爹要到北方做生意,怕一去不迴,便匆匆忙忙的將我許了人家。我一直以為那個人是你,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張慧一度說不下去,勉強將到喉頭的哽咽咽下。“可掀了蓋頭,我才發現是大哥哥。大哥哥自是待我很好,我也就斷了心思。但是,當我看到我看你一直不娶,我心裏便以為你是為了我的,我心裏就……是我不好……”


    突然,不知有什麽力量促使張慧撲向赫蓮,兩手猛地握住她的雙臂,哀求道:“繡蓮姑娘,我求你原諒我,你要怎麽打我怎麽罵我都可以,我隻求你離開少湛,你離開他好不好!”


    赫蓮一時掙脫不開,她身後的少湛看不下去,一步跨到張慧麵前,把她扯開。張慧有些不敢相信的望著少湛,喃喃自語道:“難道你動了情了,你怎麽能對這樣一個出身的女子動情呢……”


    “這麽說,你是承認了綁架她們,並且要把她們幾個賣給人販子?”少湛將赫蓮護在身後,依舊平靜的望著張慧。


    張慧緩緩抬眼望著少湛,說道:“是,是我脅迫秋菱,逼她把繡蓮騙出來,她其實心裏是喜歡你的,所以她也就答應了。不過,她沒想到我會一網打盡,讓她這個給我丟臉的小賤人永遠消失。至於那個女戲子,不是我,算她運氣不好,遊鬆迴來告訴我,他們怕麻煩,就一起都賣了。”


    “你既然承認了,我會告知大哥,等他來發落。”少湛拉著赫蓮轉身要走,卻聽張慧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叫一聲:“少湛!”


    赫蓮拉住了少湛,搖搖頭,示意他不能在這個時候走掉。


    張慧帶著哭音撲到少湛身後,也不顧忌禮節,拉住他的衣袖,哭道:“我是嫉妒她,我們相識多年,竟然比不上她短短的幾天!可是我這麽做,不完全是為了我自己,我是為了你,為了你的名譽。我爹當年之所以不把我嫁給你,就是企盼著將來你能有個名門望族的夫人,他不希望我這小門小戶的女子拖累了你。如果……如果你真的要娶一個名門淑女,我絕不會這麽做,可是她,她隻是一個卑賤到極點的人啊,她怎麽能配上你……”


    赫蓮略一皺眉,看著少湛毫無感情的將張慧的手掃開,目視前方,說道:“她從不卑賤。我喜歡她,不因為她的身份。她是女戲子也好,是丫頭也好,我喜歡她,隻因為她是這世間唯一的蓮!”


    這句話像閃電一樣貫穿進赫蓮的耳中,眼前突然零零碎碎的出現了許多模糊不清的畫麵,隻覺得頭痛欲裂,赫蓮捂住太陽穴,甩了甩頭。


    再抬眼,隻見少湛關切的望著她,問道:“你怎麽了?”赫蓮搖搖頭,示意無妨。


    張慧無力的癱倒在地,就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精神,仿佛連說話都沒有力氣了。


    赫蓮和少湛見狀,便默默走了出去,飛霞園的客廳裏,眾人早已坐好等待著他們。王瑞雲與伯淙對視一眼,便悄悄的招唿了陸寄梅和幾個丫頭進內堂去了。


    得到消息的韓芳萍進門就冷冷的對秋菱翻了個白眼,說道:“你還真是命大的很,這趟折騰怕是沒把小命折騰掉半條吧。”


    沒等秋菱說話,赫蓮先開口說道:“我們被那幾個小廝綁走的時候,你也在場,你雖然事先並不知道這件事,但你明明看見了,卻到現在仍然是一副毫不關己的樣子,真是讓人惡心。”


    “你!”韓芳萍沒料到赫蓮竟然敢這麽說她,揚手便要打赫蓮,隻是手揚在半空中卻被人生生扯住。


    韓芳萍迴頭去看,隻見徐佳一臉怒意的望著她,心裏已經怯了一多半。徐佳冷聲說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我自問從你進門,事事依你,你卻連一個侍妾都容不下,你這樣的人,怎配當一房的正室大奶奶?你這便去罷!”


    韓芳萍半天沒反應過來,難以置信的問道:“你這是要休了我?”


    宋爾荷也在場,她原本是替徐圭來請罪的,但看到徐佳和韓芳萍鬧了起來,便開口勸道:“佳爺,不可任性!你就是不顧著韓家的麵子,也得顧著徐家的麵子,徐家從沒不做這般不厚道的事,你若是不喜歡韓芳萍,遠遠的打發了就是,隻一樣,不能休了她。”


    韓芳萍頓時愣住,她原以為宋爾荷會站在她這邊替她說話,可愚笨的她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平時的言行早已惹怒了宋爾荷,但宋爾荷礙於麵子,隻好與她逢場作戲。現如今,宋爾荷看徐佳動了休妻的心思,便站出來說話,表麵上是為了維護徐家的顏麵,實際上是清理了自己討厭的人。


    “你給我聽著,迴去立刻搬到後山的倚香榭去住,沒有大事,不許你迴徐園。”徐佳扔下這句話,拉著秋菱便走了。


    韓芳萍很想像上次那樣大哭大鬧,隻是這次誰還會替她撐腰呢。


    不大一會兒功夫,王瑞雲帶著人從內堂出來,低聲說道:“已經安排了,打算送到姑蘇外的水月庵,不知爺覺得怎麽樣?”


    伯淙點點頭,說道:“對她來說,這樣的結果既是懲罰,也是愛護。舅舅那邊,就去一封信,說慧兒……說她……”伯淙歎了一口氣,沒有繼續往下說。


    陸寄梅說道:“就說她一心向佛,自請修行,一切是她自願的,與徐家無關。”


    伯淙搖搖頭,王瑞雲瞥了陸寄梅一眼,這才說道:“就說妹妹得了會傳染人的病吧,妹妹怕錫哥兒染病,自請到庵內居住,徐家會派人時時照料,待病好了,就接迴來。”伯淙這才點頭。


    赫蓮跟少湛迴臥波堂的時候夜色已深了,舟車勞頓,赫蓮打著嗬欠催促著少湛去休息。少湛卻並不著急,拿出一副圖紙來。赫蓮瞧了一眼,問道:“這是什麽?”


    “我打算將來建造這樣一座園子。”


    赫蓮仔細的瞧了瞧,這園子的布局精致,結構完美,隻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裏見過。赫蓮想不起來,也不深究,便隨口問道:“園子倒是不錯,起了名字沒?”


    少湛的唇邊微微綻開一抹溫柔的笑意,故意放慢語速說道:“我想叫它……榆繡園。”


    “榆繡園?”赫蓮疑惑的問道:“是哪兩個字?”


    少湛故作高深的說道:“這個名字啊,是紀念我在一棵大榆樹下認識了一個名叫繡蓮的猴子姑娘!”


    赫蓮突然黑臉,給了少湛一個眼刀,說道:“那你怎麽不叫猴子園!”


    “那不成。”少湛搖搖頭,說道:“人家一聽,還以為是專門養猴子的呢,可我隻準備養一隻猴子。”


    “你才是猴子!”赫蓮怒。


    兩人打了一會兒嘴仗,便各自睡去。


    燭火黯淡時,赫蓮悄悄起身,望著被長枕頭隔在另一邊熟睡的少湛,微微一笑。


    再見了,翩翩君子。


    在這盛世繁華裏,能認識你,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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