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意思?!”英措放下赫蓮,一把攥住莫什卡的衣領,吉力和忽尓過來勸架,兩人架住英措,不讓太過激動的他隨意的出拳頭。


    “其實,芭琳才是原本選中做祭品的人,是大祭司懼怕赫蓮的神力,臨時變了主意。芭琳是洞神選中的人,你覺得族長還會讓她在族裏活著嗎?”


    “可是、可是為什麽不讓芭琳先做祭品,而讓我妹妹……”似乎是突然明白了什麽,英措鬆開了莫什卡。“她料定我會難過,不會注意到一直在為族長服務的芭琳,但如果是我妹妹,她整日粘著我,不會輕易跟族長走。”


    “糟了!優蓮進去了!”吉力一迴頭,看到洞口空空蕩蕩,赫蓮的影子已經完全融進了黑暗之中。莫什卡沒有半句廢話,拔腿跑了進去。英措遲疑了一下,也跟著跑了進去。


    “我們怎麽辦?”吉力拉住正準備往裏跑的忽尓。


    “現在祭品、少祭司,還有族長的兒子都進去了,我們兩個就這樣迴到營地,你覺得族長會放過我們嗎?!與其落得一個罪名,不如我們跟他們一起進去,我們五個人就是共同體,族長和大祭司想要怪罪我們,也得怪罪他們!”


    忽尓說著,便將還在猶豫的吉力拉了進去。兩個人幾步跑到英措和莫什卡身邊,四人前望,一片黑暗,迴望,洞口那一點光明也在逐漸消失。莫什卡掏出打火機,點燃了火把,四人這才看清洞裏的形態。


    洞口雖是天然形成的,可裏麵幽深的通道倒是有人工開鑿的痕跡,不過看起來已經年代久遠,可能是早期的活人祭品開鑿的。雖然已經入了山洞,但英措憑借自己的神力感知,還是勸告他們,現在走還走得掉。


    四人之中,莫什卡帶的東西最多,吉力帶了一把獵刀,忽尓帶了一把火銃,英措什麽也沒帶,他在來之前就已經想好為洞神獻身了。


    “怎麽辦,優蓮連塊打火石都沒帶,她會不會看不到路?”吉力擔憂的問道。


    就在這時,山洞外麵,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飛馳而來,停住了腳步。米圖一臉嚴肅的從馬上跳下來,緊接著,庫莎也跳了下來。


    “他們進去了。”米圖迴頭說道。


    “那咱們也進去吧。”庫莎說著就要往裏走。


    就在這時,一隻通體雪白的狼不知什麽時候從樹林中鑽了出來,站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正望著他倆,似乎很好奇的看。米圖就看庫莎眼裏順便飆出兩顆小紅心,好可愛的大狗狗!


    米圖拽住想要走過去摸摸毛的庫莎,示意她注意一下白狼身後的草叢。兩人隻見草叢中出現了異樣的腳步聲,很輕很輕,像是踩著棉花走路一樣。不僅如此,草叢中的草有規律的擺動著,由遠及近。突然,草叢中冒出了一隻灰不拉幾毛絨絨的大腦袋。然後,更多的腦袋從草叢中伸了出來。


    庫莎眯了眯眼睛,突然衝著其中一隻衝了過去。“倒黴蛋兒,果然是你!”


    那隻被叫做倒黴蛋兒的灰狼突然緊張了起來,尾巴耷拉著想跑,在原地小腿噠噠走了幾圈,愣是沒躲過庫莎。庫莎一個鎖喉把它扣在地上,然後抱著毛絨絨的大腦袋蹭啊蹭。米圖一捂臉,啥時候了,擼狗能不能換個時候啊!


    “倒黴蛋兒,有沒有想我呀?”庫莎拽著倒黴蛋兒的大耳朵扯了扯,倒黴蛋兒一臉生無可戀,然後無可奈何的張嘴嗚嗚了兩聲。


    白狼跳了下去,走到庫莎跟前,轉了兩圈,又聞了聞。庫莎迴頭,一人一狼對視起來。大約半分鍾以後,白狼衝著天空嗚嗚的嚎叫了幾聲,狼群見狀也跟著嚎叫起來。庫莎站起身,對米圖挑了挑眉毛,米圖伸出大拇指,表示心悅誠服,對待狗子還是你有辦法。


    此時,在山洞內,忽爾和吉力很快追上了莫什卡和英措,四個人快步向前麵趕去。


    就在離他們不遠的一處拐彎,赫蓮正舉著火把小心的邊察看環境邊試探著往前走,洞裏的聲音有很多,很嘈雜,但是好像隔得很遠,所以聲音很小。山洞裏似乎有水源,空氣十分潮濕,牆壁上似乎有一層淡淡的水珠。


    赫蓮湊近了岩壁,伸出手輕輕的觸了觸那一層魚子一般晶瑩的水珠。


    然而,就在指尖上傳來濕潤之感的一瞬間,赫蓮的心口突然襲來一陣劇痛。刀絞一般的心痛迫使赫蓮彎下了腰,忽然間,如光影一般零碎的畫麵在腦中飛速閃過。


    暖紅色的雲霄如滄海一般在這裏升騰繚繞,淡青色的穹廬上時不時悠閑的飛過兩三隻長鳴的仙鶴,萬年古樹恣意的伸展著常青的藤蔓,照拂著芳香迷醉的花甸和清月見底的魚池。碧葉青絲的紫金吊蘭和銀邊金粉的重瓣牡丹上點綴著顆顆晶瑩如玉的露珠,在照夜玉一般的明亮下往魚池投下一叢叢充盈的陰翳。色彩斑斕的錦鯉簇擁著月桂,倏爾遠逝,往來翕忽。


    不遠處有一在雲霧中虛浮縹緲墨青色的高大樓宇。清闕共有七層,每一層的廊簷上都有四隻上揚的尖角,尖角上還掛著純金的銅鈴,凱風自南攜帶曙氣而過,銅鈴應風搖動,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忽近忽遠,若即若離,仿佛泠泉擊石,又如空山鳥鳴,輕輕振動著這幽靜寧謐的世界。


    樓宇之內,是一大片冷淒的月色,從尖頂上那一點圓圓的孔洞中擠進來的清輝,完完全全的鋪灑在青理玉地上。樓宇的四壁上自下而上盤旋著龍形樓梯,從一樓一直延展到七樓,隱藏在寒月無法觸及的黑暗中,隻留下一道道蜿蜒的陰影。


    殿堂中央,有一個半高的四方窄台,上麵放了一盞青銅古燈。


    這盞燈的燈罩有八個鏡麵,閃爍著金紫色的星光,底若八瓣渡蓮,刻寫著金色密文。燈柱通延到頂,在鏡麵上罩一個平頂青山,青山各向八方延展出八個尖角,勾著八個青銅鈴鐺。樓內沒有絲毫風跡雨蹤,鈴鐺就如鍾磬一般安穩無恙,唯有鏡麵中的那一段燈芯,千年不斷,仍然燒著妖冶的金紫火焰。


    這時候,青銅古燈的鈴鐺突然輕輕動了一下,緊接著,有兩柱陰影遠遠的投射在古燈上。


    淡青色的輕紗隨風輕輕揚起,幾縷墨色青絲互相糾纏著映於眼前。


    旁邊突然出現一隻清寒如玉的手臂。


    那手臂上有一隻金色的鳳形臂釧,鳳眼用夜明珠點綴,鳳尾用綠鈿寶石和赭色晶石交錯,首尾相連,宛如鳳凰朝日。手臂的主人緩緩露出了半張臉,將那傾國傾城的另一半隱藏在看不清的陰影中。


    這是一個絕色美人,纖細柔軟的銀色長發挽成一個飛雲逐月的發髻,佩戴著名貴華麗的發飾。墨色的流蘇垂在美人纖細白皙的脖頸上,觸骨微涼,華美大方。


    美人用魅惑的聲音輕聲說道:“若是用了它,那它原來鎖住的魂魄就要灰飛煙滅了。”美人緩緩走了出來,將那國色天香的容貌暴露在清寒的月色中,光豔亮麗,無與倫比。瓊姿花貌,鶯慚燕妒,銀瞳銀發,占盡風流。


    美人的聲音就像是雲霧一般撩撥著。“還不快拿那盞燈?”


    似乎是受到美人的蠱惑,眼前的有一隻顫抖的手猶豫著伸向那盞燈。


    鈴鐺突然無風自響。


    古燈被重重的摔在玉地上,八塊鏡麵就像被無情攪碎的碧湖,不成形狀。燈芯在觸碰到地麵的一瞬間,滅掉了千年不滅的火焰。一縷青煙升騰,逐漸消散在月色之中。


    “啊!”破碎的殘燈如玻璃水晶一般一塊塊飛到赫蓮眼前,赫蓮甩了甩頭,掙紮著恢複了意識,而心口原本的疼痛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那個美人是誰,她又在唆使誰打破那盞燈……


    這個山洞,果然有問題!


    距離她不遠的英措四人聽到了赫蓮的聲音,舉著火把飛快的跑了過來。赫蓮抬頭看見他們幾個,頓時望天,心說你們幾個當趕集呢!當祭品還要立頭功是咋的!


    “優蓮!你沒事吧!”英措摸了摸赫蓮的額頭,發現一手都是汗,忙關切的上下打量一番,確定赫蓮確是沒什麽事,才放下心來。


    莫什卡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他也注意到這裏潮濕的空氣,正準備伸手去摸摸石壁上的水珠,赫蓮及時的製止了他。“不要動!這裏很奇怪,不要隨便動這裏的東西。”


    莫什卡皺了一下眉,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過他很快恢複神色,點了下頭。


    “既然大家都已經進來了,那麽我們就生死與共,福禍相依吧!”莫什卡的話振奮了幾個人的心,爽朗的忽尓笑了笑,怯懦的吉力也終於展露了笑顏,隻有英措長歎一口氣。


    “那咱們就繼續往前走吧。”赫蓮衝四人招招手,舉著火把,小心翼翼的探路前行。


    走了大約幾百米彎彎曲曲的路,眾人來到了一處寬敞的地方,整齊的擺放著密密麻麻的石棺。四壁上點著長明燈,眾人把火把熄滅,仔細而小心的察看著這裏。這裏已經是洞的最裏麵,四壁上沒有任何空洞通向別的地方。


    他們一路走來,都沒有看見洞神的蹤影,看來這裏是最後的聖地”了。


    吉力膽小,不敢看石棺。赫蓮瞅了一眼,幾乎每一個石棺裏都躺著一個唇青麵白的人,頭頂戴著和自己一樣的素白布帶。


    “天呐!”忽尓的聲音從另一角落傳了出來,在空蕩的洞府中如亂石擊空一般肆意穿梭。“是多羅賀哥哥!”


    吉力聞言,睜開雙眼,望著就在他眼下的石棺的裏的人,激動的喊道:“天呐!是我的薇娜姐姐!姐姐!我是吉力啊!”吉力忍不住流下眼淚。


    “看來所有的祭品都在這裏……”英措四下掃了一遍,似是自言自語的問道:“洞神呢?她在哪裏……”


    “並不是所有的祭品都在這裏。”莫什卡低沉的聲音如石入深淵一般。“這裏才幾十個人。看來,這洞裏還有我們沒發現的地方。”


    眾人點點頭,就在這時,赫蓮突然大喊一聲:“小心!”沒等吉力反應過來,赫蓮已經將他大力的拉到一邊去,眾人隻見石棺中,眼神空洞的薇娜如無魂之體一般僵硬的坐了起來,手裏還握著一把尖銳的匕首。


    緊接著,其他石棺裏的祭品也都像薇娜一樣僵硬的坐了起來,眼神空洞的望著聚集在一起的五人,讓人不寒而栗。他們的手裏,拿著各種各樣的工具,有的是鎬頭,有的是錘子,有的是斧子,也有拿麻繩和石塊的。


    看起來,這些人應該是打造山洞的人,隻不過,不知道洞神是用什麽控製了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的狀態是生還是死,還是……


    離他們最近的薇娜一躍而起,她晃了晃脖子,不由分說,上來就是一梭子。赫蓮拉著還在震驚中沒迴過神來的吉力就跑,就發現,他們五個人已經被團團包圍住了。所有祭品都用空洞的眼神望著他們,就像是在看著一樣即將落肚的美食。


    “姐姐,是我呀。”膽小的吉力躲在忽爾背後,對著眼神空洞的薇娜說道,他的眼淚撲簌簌的留下來。


    莫什卡將弓箭掛在胸前,伸手掏出了兩把短刀,將其中一把扔給了赫蓮。赫蓮一手握住,卻轉交給了英措,微微一笑,從下擺的裙子中掏出來一樣早已藏好的短刀。


    “我們……我們真的要殺掉他們嗎?可……可他們是我們的族人啊!”忽爾有些猶豫。


    “可是他們未必想放過我們。”赫蓮握緊短刀說道。忽爾遲疑了一下,還是給火銃上好了膛,吉力見狀,也拿出一把長獵刀,端在胸前。


    “我們是不是觸怒了洞神?”英措猶豫的說道:“我想我們還是應該先禱告,乞求洞神降臨……”說完,英措便就地盤腿坐下,閉上眼睛,默念著大祭司教給他的禱告詞。


    洞神啊洞神,


    你的法力無邊無盡,


    就像看不盡的天,


    就像飲不幹的水,


    我們這些享受您恩典的人,


    願意做你腳下的螞蟻,


    隻求您降落一些恩澤的雨滴。


    虔誠的禱告,卻沒有什麽作用,那些如同僵屍一般的洞溫族人仍舊緩慢的移動著步伐,目光空洞,似乎是憑借本能在移動。


    “別費勁了,如果不殺他們,死的就是我們。”莫什卡說著,便將一把短刀插進祭品的胸膛。


    戰鬥由此拉開了大幕。


    沒等祭品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血流如注。不過他似乎並不知道疼,還在呆呆的如鵝一般挪動著腳步。莫什卡可沒工夫嚇一跳,抬腳把這個祭品踹到牆上,頓時磕碎了腦袋。


    不過,更加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腦漿都蹦出來的祭品居然掙紮著爬了起來,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東奔西竄。


    “我的阿姆!那是什麽東西啊!”忽尓大喊一聲,和吉力背對背拚殺。忽尓抬腳踹翻了一個手拿砍刀的祭品,又伸手把一個拿著榔頭的祭品的脖子給削掉一半,血汙頓時染紅了忽尓的臉。


    “他們已經不是人了!”忽爾大叫道:“吉力,砍呐!”


    大約是感受到忽尓和莫什卡的勇猛所帶來的震撼,本來顫抖著手,不願意殺害自己族人的吉力也顧不得許多,拿起長刀就將一個祭品的腦袋像斬排骨似的給砍掉了,腦袋骨碌碌的順著地麵溜走,那空洞的眼神仍舊望著吉力。


    “阿姆救我!”吉力默念著,又是一刀,把一個揮著耙子的祭品的腿給削掉一條。祭品瘸了一條腿,頓時如土一般委頓在地,不過他卻一點也不知道疼,揮動耙子馬上就要拍到吉力麵前了。


    就在這時,一把獵刀深深的紮進了他的手掌。吉力睜眼一瞧,原本不肯參戰的英措此時也放棄了他的信仰。英措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血汙,想來是剛剛不肯抵抗受到的傷害。大概他也明白過來,洞神有大問題!


    突然,背後傳來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英措迴頭一看,拿著短刀的赫蓮毫不猶豫的削掉了一個祭品的腦袋,那祭品的手還保持著雙手握刀,準備下刺到自己身上的動作。


    褐色眸子裏絲毫不見少女的膽小與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戰士的冷酷和英氣,如炬般耀眼奪目,如風般颯氣襲人。英措隱約覺得,優蓮似乎有些不同。


    雖然五人已經拚盡全力,可無奈這些祭品數量眾多,又似乎有不死之身,不痛也不叫。


    戰局真是不利極了。


    赫蓮已經是精疲力竭,揮動短刀的手臂也不可避免的出現了顫抖,她死死的將短刀插進一個人的胸膛,血跡頓時迷蒙住雙眼。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手拿短刀的祭品如鬼影一般走到了赫蓮身後。


    但是赫蓮卻完全沒有察覺,她已經將所有氣力都耗在麵前這個腦袋已經不見的祭品身上。


    就在身後的尖刀揚起的一瞬間,赫蓮才猛地驚覺迴頭。


    然而已經來不及,刀尖在心頭掀起了萬丈血花。


    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軟軟的倒了下去。


    “吉力!”赫蓮抱住虛弱的吉力,坐在地上,眼睛濕潤的望著他那蒼白的臉。吉力隻勉強笑了一下,那虛弱的手臂便像風中飄散的百合花,無力的滑落了下來。


    不!


    怎麽會這樣……


    赫蓮咬著顫抖著下唇,從口袋裏掏出吉力送她的葉子,放在嘴邊。但隻吹了一下,她的眼淚就再也抑製不住,撲簌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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