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紅沙趴在熊蜂毛茸茸的後背上,凜冽的風吹在她裸露的肌膚上,一點兒感覺也沒有。按照帝王蝶的說法,她是被蟲族分泌液麻痹了,此時此刻的她,就像用滴膠粘起來的人形娃娃。


    帝王蝶說,蟲族聚集地裏有高級修複液,她在裏麵浸泡一天一夜,就會恢複如初。


    等她身體完全康複,她一定要想辦法迴到人族星際,去救出姐姐。


    那個人,那個把姐姐踩在腳下的人一定不會好好對待姐姐。以前在她們眼中,那個人平庸到不值一提,無數次他對她們兩姐妹行禮,她們也總是視而不見。


    誰能想到,這個人居然會是反叛軍的首領。他包圍了王宮,屠殺了王族的所有男性,就連尚在繈褓中的嬰兒也不曾放過。對於王族女性,他的處置方式更令人絕望。


    除了她們兩姐妹,其它所有王族女性全部挫骨揚灰。


    為什麽呢?王父對他們一族一向寬待,他為什麽要對她們如此決絕呢?


    察覺到背後的濡濕,熊蜂的飛行有點慌亂,“阿姆,是我飛得太快,風吹得你難受嗎?”


    解紅沙抹去滿臉淚水,她望著遠遠的高空中一個小小的黑色蟲洞,經過那裏,她就可以進入到人族星際。


    她看向後方綴著的三隻蟲族,帝王蝶帶著天牛和薄翅螳螂在後麵盡力追趕。


    解紅沙撓了撓熊蜂的翅膀根部,“思歸,再快一點,要很快很快。”


    那一點點的癢直接竄到了熊蜂的內心深處,它可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蟲族了。蟲母給它賜了名字,指定它作搭載工具。


    它使出了渾身最大的勁繼續往前飛行。它今生今世的夢想就是可以一直黏在阿姆身邊,哪裏都不要去。


    作為一隻剛破卵沒多久的蟲族,熊蜂對這個世界有許多好奇。雖然傳承記憶給了它一點關於這個世界的認知,可是記憶說的風和真實的風到底不一樣。


    它喜歡風吹過每根毛毛的觸感,喜歡遠處黃色天空上的紅彤彤的太陽,更喜歡阿姆輕飄飄的身子壓在它後背上的重量。


    阿姆和記憶裏的每一隻蟲母都不一樣,她看起來尤其的脆弱嬌小,可是她真的好香啊。那種香,它在卵殼裏就聞到了,令它爪子癢癢,接著是一滴血珠催化了它。


    本來,它與那個洞穴裏的所有蟲族都沒有破殼成長的機會的。它們,其實是被蟲族聚集地扔出來的多餘的卵。


    等到大雨傾倒,烈日灼燒,白雪覆蓋,一段時光之後,它們就會風化成石頭,成為那個深深的洞穴的一部分。


    可是,命運讓一隻蟲母掉到了那個本該寂滅的巢裏。空氣中漂浮的蟲母的血腥味,刺激得絕大部分還有生命力的卵全部都破殼了。


    懵懵懂懂裏,本能促使著它們爬到蟲母身邊,吸取溫暖與安全感,本能讓它們為蟲母生命的延續而除腐、注射麻醉液。


    許多小蟲子用自己全部的生命才榨出了一兩滴幾不可見的麻醉液。注射完成後,它們也就隻剩一張空空的蟲皮了。


    餘下的蟲子意識到,如果再不把蟲母帶迴聚集地,她就要和它們一起在這個空曠的巢裏寂滅了。隻有凝聚出幾隻成年蟲體,才能把蟲母安全帶到聚集地。


    那麽,哪些蟲子可以成為幸運兒呢?所有蟲子都想,那就隻好打群架了。輸了的,成為養分,贏了的,成為成年體,蟲族的世界就是這麽簡單。


    打起來的時候,自己想著即使成為養分也沒關係,因為為蟲母的犧牲至高無上榮耀。可是,現在真的好慶幸自己活了下來,背上才能坐著小小的蟲母。


    這也是那些犧牲了的小蟲子的心願吧。


    解紅沙感到渾身酸軟,綻開的皮肉深處癢得難以忍耐。這意味著,那些小蟲子們的麻醉液在逐漸失去作用。


    他們已經整整飛行了一天一夜,從黃昏出發,到另一個黃昏,才終於在一片霧茫茫裏看見了影影綽綽的蟲族聚集地。


    在解紅沙的認知裏,蟲族是茹毛飲血的貧瘠之地,生活簡陋,物資匱乏,遵循弱肉強食的自然規則。沒有社會秩序,唯一的鐵律是蟲母至高無上。


    所以,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被一堆蟲子認作蟲母,但錯認也好,假冒也好,隻要能夠活下去,怎麽樣都可以。


    在陌生的星際,孤立無援又生命垂危的狀態下,依賴一群蟲子也比躺著等死強。


    她自小在人族星際成長,吃穿用度全部都可以尋根溯源。唯一可能可疑的就是那管不知名注射液。


    解紅沙的手捂到左胳膊上,那裏的針孔已經近乎消失不見。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蟲族聚集地展現出來的風貌,極大衝擊到了解紅沙。


    這是一座超大型城市,極具現代化,極具高科技。


    那一瞬間,解紅沙清晰認知到,蟲族現有文明高於人族星際。


    “阿姆,我們到了。”帝王蝶減速降落,小心地把背上的蟲母放到地麵上。


    飛行到中途時,看著熊蜂喜氣洋洋背著阿姆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地飛,它心裏酸得冒泡。


    已經暗自計劃好安全後,悄無聲息地除掉這個被蟲母偏愛的小家夥。


    就在這時,蟲母甜甜可愛的聲音傳來,“阿蝶,換你來帶我。”


    雖然熊蜂一直在旁邊嗡嗡地撒嬌,“阿姆,阿姆,我載得動的,阿姆……。”可是小小的蟲母還是堅定地伏到了自己的背上,暖暖的,軟軟的,腦海裏所有邪惡的想法全部都消散了。


    蟲族的聚集地暢通無阻,它們進入後本該就像水滴匯入汪洋。可是,它們身邊有一隻可愛的蟲母,又香又軟,街道上所有蟲族無機質的眼珠全部都轉向了它們。


    這些底層的蟲族,可能終此一生都無緣見到蟲母一麵。它們在底層忙忙碌碌,建造城市,鋪設道路,采集花蜜,為蟲母建造最巨大美麗的巢穴。


    而現在,它們的眼前就有一隻蟲母。


    有著鋒利的爪刃,金屬質感的身軀,猩紅的眼的一群都近2米高的蟲族逼近過來,壓迫感十足。


    四隻蟲族呈包圍姿態,把解紅沙護在身後。


    之前令解紅沙害怕恐慌的薄翅螳螂的大刀前肢,如今卻令她略感心安。


    到了非常近的距離,為首的幾隻大型蟲族黑硬的側頰上居然泛起了紅意,它們羞澀地小聲討論,“是蟲母誒,雖然不是我們的阿姆,但是,是蟲母誒。”


    解紅沙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


    “我們把這幾隻蟲族殺掉吧,把這隻蟲母拖到我們的洞穴裏,它就是我們的了。”


    這樣的話語讓解紅沙的麵色蒼白。原來蟲母至高無上,並不意味著會尊重蟲母。


    這可怎麽辦?這麽多蟲族,一直沒有進食的思歸它們支撐不了多久吧?


    “喂,中間的這隻是帝王蝶吧,不是說已經消亡了,怎麽這裏還會有一隻。”一隻見識比較豐富的年輕蟲族指著阿蝶,有些驚恐地尖叫道。


    就在吵嚷裏,蟲族群卻分開了一條道,一隻白色,渾身透露著高貴自傲的蟲族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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