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稍稍鬆了點氣。


    第二天,她就忙起來了!


    事宜真的很多啊。她這才知道,著手安排這樣的宮宴的時候,不止是座次之類的事要她費心,連菜品安排也都需要她過目圈點——從前還是六格院時她設宴就覺得挺累的了,那會兒可還不用她管到這麽具體的呢!


    她有點懷念惠妃。


    「各位殿下和陛下在一塊兒,哪迴也沒少喝,光桂花酒不行,烈酒還是得備些。」雪梨在膳單上一圈,信手添了個「柳林酒」。


    豆沙卻說:「尚食局的意思是,隻是家宴,第二天陛下不好為喝多了的事免朝,還是少喝些好。」


    ……也對。


    雪梨提筆就想把「柳林酒」三個字劃了。想了想,又放了筆。


    他明擺著要借宮宴跟七王緩和關係,萬一兄弟們想把酒言歡不醉不休呢?就為酒不到位讓他們沒法盡興?這也不好!


    雪梨就說:「按我說的辦吧。交待禦膳房多備些醒酒湯,催吐的藥也交待醫女提前煎上,就直接在禦膳房煎,至少五個爐子一起備。」


    「諾。」豆沙福身,轉身先把這事交待給芝麻去傳話,又繼續聽雪梨的差遣。


    雪梨暫且放下了紫宸殿那邊相關的冊子,想了會兒九格院這邊的事。


    她看向白嬤嬤:「嬤嬤,那天各位王妃和執掌家事的王府側室都會進來,我一個人招待要顧全太難了。嬤嬤您幫我後宮裏有沒有哪位能用吧,不用太聰明,能擱到台麵上是不行的。」


    雪梨的口吻四平八穩。


    她想,任何一位皇後、或者自己來日當了皇後,都不能生生累死自己啊。


    會用人也是很要緊的。再說,等她當了皇後,早晚要跟後宮扯上關係,還不如現在就自己把這威嚴立起來。


    「自己立起來」。


    這五個字她從前沒想過,現下驀地灌入她腦海中,讓她一懵,旋即又一片清朗了。


    雪梨原本的意思是找幾個低位的小嬪妃來幫忙,白嬤嬤給她推薦的卻是目下後宮中位份最高的許淑儀、薑淑媛和孫婕妤。


    這讓雪梨覺得很不合適——她要是已經當了皇後,找誰來都可以,但她這不是還沒名分呢嗎?


    低位的嬪妃她仗著有皇子帝姬可以壓住,但要這三位現下就以她為尊……不合適吧!


    可是白嬤嬤說:「娘子您的想法對,但您也聽我說說——那些個小嬪妃在後宮裏是注定掀不起大浪了,莫說您能壓住,就是您壓不住也沒什麽大礙。真有能耐、能冒勢頭的,還是上麵這幾個。您把她們拿住了,後宮旁人才知道要老實。」


    哦,擒賊先擒王。這個雪梨懂了,可是她覺得……


    「那我萬一到時候真拿不住她們怎麽辦?」


    這可是陛下吩咐辦的宴席,王府家眷又都在,這要是丟人就丟得遠了!


    白嬤嬤就笑:「這差事是陛下給的,才正是您拿住人的好時候。就算真有哪個心裏頭不服,可上麵是陛下啊,她們就不敢造次了——這一迴低了頭,日後再想著補,氣勢也弱了。至於要真是不長眼、不怕死到非得這迴給您難堪,您大可直接去稟陛下便是,理虧的絕不是您。」


    這樣嗎?


    雪梨想想,覺得挺有道理,便讓豆沙、芝麻和紅糖分別去傳話,叮囑她們客氣些。


    約莫半柱香的工夫,三人都迴來了,皆迴說那邊有空,當日一定準時過來。


    很好!


    雪梨得以暫時不想這三人來可能會有的麻煩,隻告訴自己說「有幫手了」,而後就又添了幾分底氣,繼續安排中秋當日的大事小情。


    紫宸殿那邊,月餅可以少上一些。這東西雖是中秋食俗,但宴席在眼前,其實也就是為應個景,誰也不會盯著月餅吃個沒完。螃蟹則要多上些,因為螃蟹不僅僅是食俗,中秋吃這個主要是因為這會兒的螃蟹最肥美,膏美黃鮮。而且這東西當下酒菜也不錯嘛,吃著蟹肉喝著小酒多美!


    於是和「多上螃蟹」這一條相搭的,是對應的蟹八件也要備齊。從親王到隨進來的參宴的小王子們必須人手一套,總不能到時候讓人家用手剝吧?


    九格院這邊,會來的是各府的女眷,包括翁主、郡主、縣主們。


    雪梨便沒囑咐多上螃蟹了,女眷們吃這個多半會嫌麻煩,按本來的打算上夠量就得。但除了清蒸螃蟹以外,她額外叮囑添點別的蟹類的東西,比如蟹肉小餛飩、蟹釀橙這類並不用上手剝殼的東西,還請蘇子嫻會來做賽螃蟹,萬一誰到時候真饞那口螃蟹又懶得剝,還可以吃這些解解饞嘛!


    中秋當日傍晚,親王們陸續攜家眷進宮了。到宮門口時各府的人便兵分兩路,男人去紫宸殿,女眷去九格院。


    九格院前前後後都早準備好了,各府正室在正院裏用膳,雪梨和許淑儀坐鎮;側室的席設在北邊,有薑淑媛和孫婕妤陪著;孩子們則統在南邊,雖然位份上有翁主、郡主、縣主的差別吧,但畢竟都還小,又都是堂姐妹,也沒什麽可計較的。


    雪梨在人差不多到了一半時抽空到月門邊往南邊瞧了一眼,阿杳身為帝姬、又是九格院的主人,按規矩坐了主位,就是看著不太開心。


    但她也沒過去,主要是怕阿杳是因為怕生才不高興的——如果是那樣,就還是讓她自己慢慢適應為好,這會兒當娘的一過去,她難免要不肯再自己待著了。


    她隻招手把阿杳身邊的楊桃叫出來問:「帝姬怎麽了?是怕生還是不舒服?」


    「沒不舒服,好像也不是怕生……」楊桃福身答說,「這不是皇長子殿下去紫宸殿了嗎?帝姬覺得殿下不在,沒趣兒。」


    哦,這樣啊,那不要緊。


    雪梨知道,阿杳阿沅這倆孩子一直很親,一起長大的嘛,小孩子想事又簡單,就愛跟處得好的一起待著。


    不過叫阿沅迴來肯定是不行的,別說阿沅了,剛半歲大的阿淙都抱到紫宸殿那邊去了。她相信阿杳一會兒能緩迴來,至少等謝錦書來了就能好一些。


    雪梨想了想,隻跟楊桃說:「等五殿下家的宜安翁主進來,帶到帝姬身邊坐,帝姬再不高興也不許拿‘皇長子一會就迴來’之類的話騙她。嗯……讓酸梅烏梅到她身邊伺候吧,她們熟。」


    「娘子……」楊桃稍稍一啞,又趕忙應「諾」。朝雪梨福身之後繞到後頭去叫酸梅烏梅過來,心裏多少有點不樂意。


    清夕聽菡出宮之後,帝姬身邊的事是石榴慢慢掌起來了,後來白嬤嬤索性發了話,正式把石榴點成了帝姬身邊主事的。她們一起撥過來的四個人,地位一下就拉開了。


    可都是在九格院裏混事的,誰不想在帝姬跟前露臉啊?餘下的三個都費死心思了,為了能在今天這宴席時到帝姬身邊侍奉,楊桃討好了石榴大半個月,才可算把這差事磨下來。


    現在好了,阮娘子一句話,又讓那兩個在奴籍的丫頭撿便宜了。


    楊桃不敢說阮娘子的不是,可給酸梅烏梅臉色看她卻是敢的,酸梅烏梅也怕她,在帝姬身邊侍候的時候連大氣都不敢出——這樣久了阿杳也別扭啊!好不容易錦書來了、阿杳不想弟弟了,旁邊兩個人明顯心虛不自在,那她能自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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