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卞家庭院。


    莫無憂托著腮,目不轉睛的盯著桌上的一張字畫反複琢磨。


    “這畫的什麽啊,你爹總得給個範圍吧,咱不可能滿中原的找吧?”


    這是一張出自卞喬山之手的字畫,畫工雖比不上中原的文人騷客,倒也稱得上遒勁有力,行雲流水。


    畫中描繪的內容乃是一片森林,綠樹蔥蘢,草長鶯飛,森林之中有一羊腸小道,盡頭可以瞧見一座造型獨特的古城,風格迥異,別具一格,即便薛宇也是聞所未聞。


    除此之外,畫上再無其他。


    “這意思是讓咱們進入山穀尋寶?”


    山嵐也來湊熱鬧,此刻她手裏也有一份一模一樣的字畫,正端詳得仔細。


    卞喬山的原稿字畫、書信以及那半塊家主玉牌已被卞玉林親自收起看管,這字畫和書信則是動員了卞府能夠調動的所有畫師,逐一仿造,分發給在場每一位卞家族人。


    好在卞府的地界足夠大,房子也是足夠多,這些原本隻是來此逗留半天參加族會的卞家族人,現在不得不滯留在卞府,一些抱有僥幸心理的卞家族人甚至開始掩人耳目,自行解決卞喬山留下的謎題,畢竟卞喬山可並未指定人選範圍。


    本次族會實在跌宕起伏,就連大夫人最後也不得不調轉槍頭,暫時作罷對卞湛的審判,將全部力量調去尋找剩下的那半塊家主玉牌,誰也沒有料到卞湛竟然留下這麽一手,若非卞玉林恩威並施、循循善誘,或許卞湛會將這個秘密永遠帶進棺材。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卞湛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可他依舊沒有洗脫身上的嫌疑,所以被卞玉林單獨關押起來,至於卞湛現在身在何處被看管,並沒有半點風聲走漏出來。


    淥波、翠微和青楸三人則聚精會神的圍在一張大方桌旁,上麵有著一張比莫無憂和山嵐手中大上幾倍的字畫,這也是二夫人連夜找了數個中原有名的畫師通力仿造,生怕卞喬山的手稿太小,錯過什麽細節。


    “卞府上下現在都沒啥人了,聽說大夫人把整個「情報小棧」都包圓了,重金懸賞知道畫上位置的人,大少爺和二少爺親自帶隊,神神秘秘的帶了不少人馬,不知道去哪裏了。”


    蒼葭氣喘籲籲的從門外跑來,十分匆忙,值此緊要關頭,蒼葭仗著輕功不錯,跑遍了卞府的各個角落,為眾人帶來最新的情報。


    淥波倒了一杯茶水給蒼葭解渴,神色緊張的問道:“他們去的是哪裏?”


    蒼葭咕咚咕咚將茶水灌下肚子,緩了口氣:“好像是在西南,具體位置不確定。”


    眾人聞言臉色凝重起來,一籌莫展。


    卞生寶和卞生財二人雖是江湖上有名的紈絝少爺,但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如此興師動眾必定是有了絕對把握,否則不會貿然前往。


    一時間卞生花一方的形勢岌岌可危,若被卞生寶和卞生財二人捷足先登,那麽日後二夫人和卞生花的日子恐怕更難熬了。


    可是卞生花卻看不出一絲急迫,仿若事不關己一般,更是連卞喬山留下的字畫和書信都不曾瞧過一眼,而是對著天花板發愣,不知在思索著什麽。


    “你還在想卞湛老爺子的事兒嗎?”


    薛宇看穿了卞生花的心事,他很了解卞生花的脾性,一直以從容姿態示人的他其實也很會鑽牛角尖。


    卞生花點了點頭。


    “卞湛為何不一開始就自證清白,非要拖到族會那天,他在顧慮什麽,而且我爹放在牌匾後的盒子顯然不是最近所為,而書信裏麵的內容更是算準了自己有事,將隨身攜帶的家主玉牌都提前放在其中,所有事情串在一起有太多巧合,卞湛到底在隱瞞什麽?”


    眾人紛紛陷入沉默,這些事情他們都想過,畢竟卞湛和卞玉林之間似是而非的對話,大家都在現場親耳所聽,可是解鈴還須係鈴人,卞湛被卞玉林帶走,不知去向,即便知道他們所在,想要從兩個精通人情世故的老家夥口中套話,無疑於癡人說夢。


    “我說各位,都火燒眉毛了還擱這瞎尋思啥啊,都來看看這畫這信吧,咱現在已經被那倆大傻子捷足先登了,可別再操心這些根本鬧不明白的事兒了。”


    莫無憂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未曾想自己竟成了挑大梁的角色。


    環顧四周好像真就自己在研究卞喬山的字畫,薛宇和卞生花居然還有閑工夫開小差,於是越想越氣,剛想開口數落薛宇兩句,豈料門外傳來蕪綠的聲音,打斷了莫無憂的思緒,同時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怎麽迴來了?二夫人那邊怎麽樣?”


    淥波皺了皺眉頭,語氣略帶責備。


    二夫人這段時日殫精竭慮、日夜操勞,昨天又耗費心神與大夫人爭鋒相對,待族會之事暫告一段落後,終於支撐不住,暈厥了過去,今早才悠悠醒來,精神狀況仍舊不佳。


    卞生花一直陪伴到二夫人蘇醒才悄然離去,因為他了解二夫人的脾性,必然會要他顧全大局,於是他臨走前安排蕪綠繼續侍奉在二夫人的住所,自己則先行迴庭院思考應對之策。


    “張太醫剛剛到了,說二夫人現在需要靜養,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進入,我......我就被攆出來了。”


    蕪綠偷眼瞄了瞄眉頭緊鎖的卞生花,不由自主縮了縮脖子,低垂著腦袋,怯懦的迴答。


    “張太醫既然這麽說,那也沒有辦法,這老頭脾氣怪得很,不過醫術是真沒的說。”


    淥波長舒一口氣,忙安慰著蕪綠,讓他不用自責,張太醫出身醫藥世家,世世代代都在太醫院行走,張太醫更是位難得一見的醫學奇才,卞家為了能將他收入麾下,花費了不少錢財,眼下二夫人有張太醫照料,自然不會有大礙。


    卞生花那顆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恰巧傲陽也風塵仆仆而來,他的身邊帶著一位其貌不揚的布衣少年。


    “不是讓你去找不可說的嗎?這家夥誰啊?”


    莫無憂歪著腦袋上下打量這位布衣少年,傲陽也不搭理他,從蒼葭手裏接過茶壺,直接仰頭喝盡。


    “在下莫非,不先生的學徒。”


    布衣少年自報家門,臉上掛著謙虛溫和的笑容,不卑不亢,一舉一動都帶著濃厚的書卷氣息。


    莫無憂嘴角抽搐,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啥情況?不是讓你帶定金去的嗎?怎麽帶迴來個二半吊子?”


    莫無憂指著傲陽的鼻子質問,認為他中飽私囊,一定是把那二十枚金餅獨吞了,不然怎麽會隻帶了個不可說的徒弟來交差。


    傲陽斜睨了他一眼,翻了個白眼道:“不可說接了個大單子,去靖城了,說安排個比他有本事的徒弟給咱。”


    莫無憂頓時氣得鼻子都開始冒煙了,本來就不爽不可說獅子大開口,現在又安排個學徒過來應付,明擺著就是把他們當成冤大頭宰啊!


    莫非並沒有因為莫無憂貶低自己而惱怒,相反他衝著莫無憂禮貌一笑,旋即攀談起來:“莫非這位就是盜神莫無憂?說起來咱倆還是本家,江湖上......”


    莫無憂趕蒼蠅一樣揮著手臂驅趕莫非:“少套近乎!莫大爺孤家寡人沒有親戚!”接著氣不打一處來,當即擼起袖子,罵罵咧咧準備親自去找不可說算賬,豈料剛起身就被薛宇按了下來。


    “等等......你剛剛說靖城?不可說去了靖城?”


    薛宇的臉色突然變得微妙起來。


    莫非朝著薛宇拱了拱手。


    “莫非您就是薛榜眼?”


    “正是在下。”


    “家師此刻想必已經在靖城了。”


    “靖城在哪兒?”


    “如果以此處為原點,大約在西南方位。”


    莫非此語一出,眾人頓時恍然大悟,傲陽則是一臉茫然的看向蒼葭,經過蒼葭的解釋,傲陽這才明白不可說口中大單子的雇主怕是卞生寶和卞生財,因此二人才會如此馬不停蹄帶著大隊人馬趕去。


    “這個沒良心的狗東西!”


    莫無憂忿忿不平,雖然他極度看不起不可說的做派,但是不可說的業務能力他還真挑不出毛病,卞生寶和卞生財若是有不可說相助,那他們必將事事領先。


    可是薛宇卻並不這麽看,因為他和不可說打交道的時間最長,也很清楚這家夥從不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家夥,安排這位叫莫非的學徒過來一定有他的道理。


    薛宇向卞生花招了招手,隨即卞生花毫不猶豫的將一袋裝有三十枚金珠的錦囊遞給了薛宇,而薛宇則帶著和善的笑容遞到了莫非的手上。


    “莫非,你且收著。”


    莫非沒有推辭,十分自然的接過錦囊,掂了掂分量,隨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莫非,你說你是不可說的學徒,那麽說你還未正式入行?”


    “沒錯,師傅說還有三月,我正式學滿,就可以出師了。”


    “那也就是說「默」行的約束,你並不用遵守。”


    “臨行前師傅也是這麽交代的。”


    莫非和薛宇一人一句快速交流,莫無憂逐漸聽出其中門道,隨後心中的那團無名之火瞬間熄滅,發自心底的道一聲:“不可說可真是個奸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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