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國。


    秦嶺腹地。


    劍神小築。


    這裏是近來武林的焦點,亦是江湖暗流湧動的旋渦中心,可是這裏卻如同往常一樣安靜、祥和,反倒是外界蠢蠢欲動,不得安寧。


    劍神小築內庭花園。


    白牆環護,綠蔭周垂,山石點綴,繁花似錦。


    花園各牆滿架花卉,佳木蘢蔥,奇花閃灼,一帶水池,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下,一派生機盎然。


    假山亂石,或如鬼怪,或如猛獸,縱橫拱立,上麵苔蘚斑,藤蘿掩映,其中微露羊腸小徑。


    此間,那小徑一側傳來一陣頗為吵鬧的埋怨之聲。


    “不好玩,不好玩,不好玩。”


    傻姑癱坐下地上,拿著一根狗尾巴草,掃著地上的塵土,興趣缺缺,大唿無聊。


    此時的她早已失了初來此地的新奇,劍神小築畢竟身在崇山峻嶺之間,又豈能比城鎮的熱鬧繁華,更談何與江都府那般世間富饒之地相提並論,傻姑自然乏味的很。


    離傻姑不遠處,一人站立在假山旁,一人癱坐在假山上,神色淡然,不驕不躁。


    那佇立之人威風凜凜,身材壯碩,一雙黑眸如夜幕,兩彎劍眉直飛天。


    此人名叫常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鐵劍門創立者,本是一方霸主卻在收到沐春風重出江湖的消息後,不假思索的解散自己苦心經營的門派,隨後馬不停蹄地趕來劍神小築,靜候沐春風的差遣。


    那癱坐之人著白色長袍,如瀑的秀發淩亂地披在兩肩上,神情慵懶,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傾頹之色肅肅如鬆下風,高而徐引。


    此人名叫魏翔,神劍派的創立者,他的劍和他的人,就如他臉上的淺笑一般,令人心醉神迷。當他得知沐春風重迴劍神小築後,原本灑脫待世的他居然不顧眾人反對,毅然決然的離開神劍派,迴到了他夢開始的地方。


    常端和魏翔當年離開劍神小築的緣由和離開這裏的大多數人一樣。


    因為他們知道,沒有劍皇沐春風的劍神小築是沒有靈魂的軀殼,再逗留,也隻是虛度年華。


    但是當靈魂歸來時,他們沒有絲毫猶豫,對於他們而言,生命中隻需要有沐春風,其餘萬物皆可拋。


    “師父怎麽收了這麽個玩意兒。”


    常端沒好氣的盯著傻姑,十分鄙夷這位莫名多出來的師妹。


    “你應該慶幸,師父收了個關門弟子,這說明咱師父還有那麽些未被燃盡的鬥誌。”


    魏翔翻了個身子,慵懶的望向傻姑,似乎並不討厭這位沐春風的關門弟子。


    “真沒想到,你這位閑雲野鶴也會迴來。”常端的目光緩緩轉向魏翔。


    “大家不都一樣嘛。”魏翔的目光同樣轉向了常端。


    “隻不過那個人......”常端搖了搖頭,似乎對於魏翔的“大家”二字另有看法。


    魏翔立刻明白了常端的意思,也知道他口中的那個人根本不會像他們一樣對於劍神小築如此擁護,旋即無奈道:“他?他在‘九天’好得很,沒必要趟咱們這一池渾水。”


    “倒也是,聽說他現在當上堂主了。”常端點了點頭,說道。


    “他的實力,不論在哪裏都會混的不錯。”魏翔說道。


    “真沒想到,師父會再迴來,這二十年就好像做夢一樣。”常端環視四周風景,草木依舊,似乎自己從未離開過劍神小築。


    魏翔亦是感同身受,隨著常端一起掃視著周圍景色,追憶著往昔這裏的無限風光,感慨道:“能不能活著迴來再看這裏的風景,就看咱們的造化了。”


    “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啊。”常端訝異道。


    “我?我也是識時務的人好不好?”魏翔白了常端一眼,故作頭疼道。


    “這次真有這麽難麽?”常端問道。


    “你不是喜歡研究古籍嗎?你大可翻一翻有關‘無我閣’的記載。”魏翔迴道。


    “我早查過了。”常端長歎一聲道。


    “那你還多此一問。”魏翔笑道。


    “我隻是不明白師父為什麽要赴約?”常端問道。


    “還不是為了那個該死的女人。”魏翔原本臉上的淡然霎時轉變成哀怨之色。


    “你居然開始罵女人了?”常端萬萬沒想到,一向憐香惜玉的魏翔居然會咒罵女人。


    “難道她不該罵嗎?”魏翔反問道。


    “不該。”常端搖著頭。


    “不該?為什麽?”魏翔不解道。


    “如果有機會罵她,我更願意一劍殺了她。”常端深吸了一口氣,徐徐的話語掩藏不住他內心衝動的殺意。


    “希望有這個機會。”魏翔的眼中露出一絲期待。


    “一定會有這個機會,而且我的劍一定會比你的更快。”相較於魏翔的態度,常端則深信不疑,不知是對“無我閣”有信心,還是對自己的劍法有信心。


    “那我們拭目以待吧。”魏翔微微一笑,迴應道。


    隨後二人陷入沉默。


    常端依舊佇立,魏翔依舊癱坐,傻姑依舊抱怨。


    曲徑盡頭。


    沐意站在書房門外,容光煥發。


    遠不同於彼時薛宇、莫無憂和傲陽三人到訪時,沐意雖態度豁達,卻難掩眉目之間的憂愁,任誰都能看得出失去了劍皇沐春風之後,劍神小築上下的那種悵然和落寞。


    如今,不論你在江湖的哪一處,不論你有沒有親臨過劍神小築,都能感受到劍神小築天翻地覆的變化,一切都因劍皇沐春風的歸來而重獲新生。


    “老爺......”


    沐意輕扣房門,等待稍許,未有迴應,這讓沐意忽然慌了神,他怕像二十年前沐春風離開的那天一樣,毫無征兆,不告而別,他怕這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夢境。


    沐意匆忙推開房門,隨後一怔,臉上露出一絲欣慰,因為那個身影就在他的麵前,一襲白衣,朗朗如日月之入懷,如此真實,如此奪目。


    “老爺?”


    沐意再次輕喚沐春風,但沐春風卻眼神空洞,沒有絲毫反應。


    但沐意明白,沐春風能聽得見,隻是他離開的太久了,尚未適應,所以他喚了一聲——“少爺。”


    沐春風緩緩轉動目光,定格在沐意的身上,開口道:“沐意,我終究還是錯了。”


    “那我願意陪少爺一起錯下去。”沐意迴道。


    沐春風望著沐意緊緊攥起來的雙拳,徐徐說道:“沐意,你還是這麽意氣用事。”


    但沐意卻並不聽勸,雙拳攥得更緊,語氣激動道:“少爺,別再拋下我們了,那樣的日子太難受了。”


    “所以我還是錯了。”沐春風歎道。


    “少爺,隻要您在,不論對錯,我們都願意追隨。”沐意說道。


    沐春風目光遠眺房外的風景,沉默良久,感觸道:“他們都迴來了?”


    “是的,除了......”沐意想說全都迴來了,卻忽然想起了那個少年。


    “那孩子在‘九天’挺好的,迴來反倒惹得一身騷,他自己看得明。”沐春風微微頷首,對他口中的孩子似乎頗為讚許。


    沐意點頭,頗為讚同沐春風的觀點,剛想再說些什麽,忽然靈光一閃,方才想起為何來此,旋即略帶興奮道:“少爺,迴來的還有這個。”


    沐春風好奇的看向沐意,隻見沐意的手中多出了一枚玉笛,沐春風頓時一愣,頃刻後一絲溫存緩緩浮上沐春風空泛的麵容,接過沐意遞來的玉笛,輕撫良久、微微笑道:“和闐羊脂玉笛?看來我迴來的決定並沒有錯。”


    望著沐春風臉上久違的笑容,沐意心滿意足,可是想到沐春風歸來的原因,沐意臉上的笑容徒然轉變成憂慮,旋即問道:“少爺真的打算赴約?”


    “我很難拒絕。”沐春風迴道。


    “可是這麽多年,‘無我閣’的傳說從來都沒人驗證過真偽。”沐意顯然對於“無我閣”傳說的真假存疑。


    “所以我親自驗證了。”沐春風迴道。


    “驗證?少爺您怎麽驗證的?”沐意驚訝道。


    麵對沐意的詢問,沐春風微微停頓,忽的臉上揚起了二十年前,沐意最熟悉的燦爛微笑。


    “我見到了小月。”沐春風說道。


    “您......您見到了朱邪姑娘?這怎麽可能?我們明明看到她死在了苦厭山啊!”沐意難以置信道。


    “是啊,‘無我閣’的傳說當然包括了起死迴生。”沐春風說道。


    “條件呢?條件是什麽?”沐意問道。


    “百裏居!”沐春風說道。


    “楚國的百裏居?做什麽?”沐意問道。


    “奪魁!”沐春風說道。


    “就這麽簡單?”沐意問道。


    “並不簡單。”沐春風說道。


    “為什麽?”沐意問道。


    “因為受邀的不僅僅是我們。”沐春風說道。


    “還有誰?”沐意問道。


    “比如六大派。”沐春風說道。


    “難不成......”沐意似乎嗅到了陰謀的味道,而沐春風則將沐意的猜疑坐實,說道:“‘無我閣’想借我之手鏟除六大派。”


    “那我們......”沐意欲言又止,他想說拒絕,可是他明白,一切在朱邪月三個字出現後都變得無需理由,因為沐春風這一生都在為這個女人活著,所以“無我閣”很識時務,提前將籌碼拋出,因為他們明白沐春風絕無可能拒絕。


    “我自當全力以赴。”沐春風說道。


    “您要一個人去?”沐意問道。


    沐春風拍了拍沐意的肩膀,說道:“你還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什麽事情能比您的安危更重要?”沐意不解,在他看來沐春風就是劍神小築的一切。


    可是沐春風明白,自己並不是劍神小築的一切,因為有一樣重要的東西,早已不屬於他。


    “劍神小築的未來。”


    沐春風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口拿出一張紙條遞給沐意。


    “這是......”


    沐意接過紙條,不明所以,但很快,沐春風便給出了答案。


    “去這裏,找到沐春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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