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劍神小築的管家?”莫無憂秉承一如既往說風就是雨的風格,當即一聲怪叫,對於老仆的迴答驚訝無比。


    相比莫無憂的大驚小怪,薛宇和傲陽就顯得平靜許多,這裏是劍神小築的地界,自然一定會遇到劍神小築的人,這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如果沒有遇到,反倒才值得懷疑。


    “沒錯。”沐意捋了捋胡須,打量著麵前三位青年,眼中盡是欣喜之色,並還特別往傲陽手中的那柄猩紅長劍注視良久。


    “劍神小築!”


    莫無憂、薛宇和傲陽三人相視,心中默念這四個字,麵露榮光,他們果真找到了這裏,曾經的武林神話誕生之地。


    如今他們的心情卻反倒平複了許多,遠遠不及當初啟程尋找劍神小築時那般期待和興奮,特別是傲陽,在收到薛宇的來信時,徹夜難眠,他一直將自己的劍視為一切,也一直以當世最強劍客為目標不斷打磨自己,而今,他終於親臨這世間武學的高山仰止——劍皇沐春風的劍神小築,一時間傲陽的內心卻反倒沒有幾天前那般洶湧澎湃,他的劍和他的人似乎在這裏,在這一刻得到了滿足,刹那間無比的寧靜、平和。


    “老伯,沐春風前輩在不在劍神小築?”莫無憂心直口快,可沒有薛宇那般委婉,既然麵前就是劍神小築的管家,倒不如開門見山,所以他索性開口便問。


    “你們找老爺有什麽事兒嘛?”沐意似乎早就料到這三位江湖才俊的來此之意,亦或是大多數江湖人來此的主要、也是唯一的目的。


    老仆此言一出,薛宇微怔,似有些始料未及,難不成劍皇沐春風當真隱居在此,莫不是江湖流傳的種種皆是子虛烏有,那沐春風根本從未離開過劍神小築?


    傲陽的反應則來得更猛烈些,一掃剛剛的氣定神閑,霎時劍眉一揚,四周鳥走獸散,甚至連周圍飄零的雪花都變得更冷冽了。


    但那老仆卻不為所動,依舊含笑看著三人,手中長帚隨意一擺,傲陽的霸道劍氣瞬間化為烏有:“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江湖上的年輕一輩果真實力非凡。”


    不僅傲陽,就連薛宇和莫無憂這兩位不通劍術之人都能看出這位名叫沐意的老仆絕不簡單,單是隨意的揮掃,便能用草木編製的掃帚將傲陽的劍氣輕鬆化解,此等境界,怕是江湖上一些所謂大門派的掌門都望塵莫及。


    “老伯,我等失禮了。”


    薛宇再次拱手,略表歉意,順帶一把將滿臉驚咦的傲陽拉到身後。


    “無妨無妨,薛少俠多禮了。”沐意依舊慈眉善目,微笑著擺了擺手。


    薛宇頷首迴禮,也不再客套,當即說明來意:“老伯,我們三人結伴來此尋沐春風前輩,乃是為了梁國一樁連環殺人案。”


    “連環殺人案?”原本心平氣和的沐意忽然眉角一挑。


    “沒錯。”薛宇迴道。


    “那此案和劍神小築有何幹係?”沐意不解。


    “此案的兇手所使得是劍神小築的‘十二劍’!”薛宇迴道。


    此言一出,沐意有些始料未及,旋即追問薛宇:“確有此事?”


    “確認無誤。”薛宇點頭,表情十分凝重。


    “死者都有何人?”沐意再問。


    “死者有三,一位汴州商人,一位青樓妓女,還有一位......”薛宇說到最後一人時欲言又止。


    “還有一位何人?”沐意提高了些音調。


    “還有一位是半衣山莊的管家。”薛宇終於將那未完之詞結語。


    “半衣山莊”四個字一出口,沐意的表情霎時凝滯,接著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手上的長帚亦是左搖右擺、無處安放,在場之人無不看出,半衣山莊和劍神小築之間定有些諱莫如深的江湖糾葛。


    沉默良久,沐意斟酌再三後,終於再度開口道:“劍神小築自從決定歸隱山林之後,鮮有踏足江湖,不過早些年確有不少好手遞了辭呈決意離開劍神小築,之後改名換姓,或銷聲匿跡於江湖,或自立門戶,這位兇手,不知三位少俠可曾見過是何樣貌?”


    “鬼麵,長劍。”薛宇迴道。


    “何種鬼麵?又是何種長劍?”沐意再問,顯然這簡短的四個字已經觸及到了某個人,或者某件事。


    “黑麵獠牙、白目須眉,手持一把銀白細軟長劍。“薛宇迴道。


    “是他們!”沐意的眼神猛然恍惚,可他的語氣卻無比堅定。


    “他們是誰?”薛宇趕忙追問,他並未想到沐意居然單憑這些粗淺的描述,就能篤定魘麵刺客的真實身份,更未想到魘麵刺客竟會是團夥作案。


    但沐意卻尚未決定迴答薛宇的疑問,他躊躇稍許後,讓出身後小路說道:“三位少俠請先隨老夫去往劍神小築,稍事休息。”


    莫無憂還想再追問,但卻被薛宇揮扇攔下,搖頭示意,因為薛宇明白,並非沐意不想說,而是此事定然不是在此間隻言片語就能說得清、道得明,再加之沐意邀請,薛宇便更加確信沐意一定知道魘麵刺客和劍神小築之間的秘密關聯。


    沐意右手拿著長帚,左手擺請字,接著轉身在前帶路,薛宇、莫無憂和傲陽三人也不多言,更沒有多問,便隨著沐意的腳步走在宛轉的鵝卵小道上。


    這實在是一處世外桃源。


    初雪剛融,鳥聲蟲鳴偶有,與劍神穀外的死寂全然不同,這裏處處彰顯著勃勃生機,絲毫沒有江湖門派的肅殺和莊嚴,實難讓人相信,這裏就是劍皇沐春風的居所。


    行路間,薛宇和傲陽不時觀賞著四周的景致,有種潤物無聲般的怡人,即便心中十分忐忑,但依舊無礙這安寧的雪景映入眼簾,那是一種遠離江湖紛爭的寧靜。


    莫無憂東張西望,忽然來了興致,快步走到沐意身旁,笑問道:“老伯,接待我們的難道是沐春風前輩?”


    沐意此時心情似乎尚未平複,漫不經心的搖頭道:“老爺已經很久沒有迴來了。”


    “很久?有多久?”莫無憂好奇問道。


    “二十年了。”沐意長歎一聲,那有些渾濁的眼眸忽然蒼老了許多。


    “二十年!”莫無憂怪叫一聲,看向身後的薛宇和傲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但他一定還活著。”傲陽眼神篤定,好像沐春風的身影就在他的眼前一般。


    “或許在江湖的某處。”薛宇亦是感觸,接著傲陽的話語說著。


    但沐意卻比二者更加堅定,他的眼神因為二人的話語又變得年輕、澎湃,旋即沐意帶著一份憧憬,仰望天際。


    “他一定會迴來的。”


    簡單的七個字,道出了沐意對於沐春風的信心和決心。


    不一會兒,薛宇、莫無憂和傲陽三人隨著沐意來到了道路的盡頭,停下腳步。


    駐足抬頭,這是一座頗為質樸的大門,沒有少林寺山門的莊嚴,沒有半衣山莊莊門的偉岸,更沒有六扇門那般恢弘,有的隻是一些並不算上等的圓木和木板搭建而成的普通門閣,甚至連裝飾都比不上一些大戶人家,但任誰都不會輕看這座門閣。


    因為門閣上簡單的四個字。


    “劍神小築!”


    偌大的牌匾,飄逸的字體,上麵的殘雪尚未融化,但並不妨礙這四個字給薛宇、莫無憂和傲陽三人帶來的衝擊和震撼。


    “三位少俠,裏麵請。”


    沐意微笑看著三人,但薛宇、莫無憂和傲陽卻置若罔聞,依舊癡癡凝視那頭頂的匾額。


    劍神小築。


    不論是初入江湖的小蝦米,還是浸淫武林多年的老江湖,都心向往之的名字,即使劍神小築退隱山林,但它和它的主人那些名動天下的故事,從來就沒有被江湖人所遺忘。


    沐春風。


    劍神小築百年來不世出的奇才。


    當之無愧的武林神話。


    這不同於餘青州的半衣山莊,那是武林中人敬畏他,懼怕他,對於沐春風,武林眾人更多的是愛戴,是敬佩。


    三十五年前,倭寇橫行,殘害百姓,以宮本喬木為首的一夥東瀛浪客在沿海一帶以屠殺百姓取樂,官府圍剿卻被其團夥的詭異刀法全軍覆沒,反而加深了其囂張氣焰,令宮本喬木一夥變本加厲,燒殺搶掠無所不為,江湖各大門派更是重金懸賞其項上人頭,可是響應之人,無論暗殺或是奇襲都慘淡而歸,甚至六大派的一些高手下山亦是無能為力,宮本喬木理所應當的認為中原武林虛有其表,更是喊出為今江湖唯我獨尊的狂妄之語,但眾人雖心有怒火,可又無可奈何,然而就在宮本喬木自稱“天下無敵”的五天後,一日清晨,官府門口站著一位十來歲的少年,身前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二十六顆人頭,那些官差一眼便認出這是宮本喬木一夥浪客,無不驚歎不已。


    從此沐春風名聲大噪,盛傳於江湖。


    三月後,東瀛宮本本宗被一人屠門,現場隻留下三個字——沐春風。


    至此以後,東瀛浪客再無踏足中原土地。


    百姓口口相傳,歌頌其壯舉。


    至此,江湖多了一位劍皇。


    三十年前,波斯拜火教教主馬什哈德,以火器和獨特劍法進犯中原,並開壇立台,接受武林各路豪傑的挑戰,豪言三日之內如無勝者,那麽以後武林需獨尊拜火教。


    各路豪傑雖有不忿,但馬什哈德的火器威力極大,且難以防範,挑戰之人無不重傷或慘死,直至一位白衣少年的出現,方才結束了馬什哈德的癡心妄想。


    一招。


    那位少年僅僅使出了一招。


    雖未取馬什哈德性命,但他早已肝膽俱裂,當天狼狽逃離中原,發誓有生之年不再複迴。


    馬什哈德後來的迴憶錄裏曾經描述過這一天,他說那時他看到了天使的翅膀,他也記住了那位少年的名字。


    沐春風。


    救百姓於水火,扶武林之將傾。


    他的事跡,他的傳說,為江湖之人津津樂道,更是被所有江湖人奉為真正的俠之大義者。


    而今。


    薛宇、莫無憂和傲陽三人就站在這裏,站在沐春風曾經走過,生活過的地方,怎不讓人心馳神往。


    良久。


    薛宇漸漸收迴神思,看向一臉期待的沐意,終於邁開腳步,迴應道。


    “老伯,請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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