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手指蹭蹭額頭禁不住一笑。過了會兒,阿杳阿沅錦書連帶魚香都進來了。


    除了魚香沒心沒肺地臥到榻上去睡覺了以外,三個孩子都圍著他。阿杳和錦書給他沏茶拿點心,阿沅就坐在他膝頭乖乖地臥他懷裏,謝昭被孩子們哄得很有些無所適從。


    等到雪梨端著「正常的麵」再迴來時,房裏就一片歡樂啦!


    謝昭正抱著阿杳往空中一拋一拋的,當然會很小心,一定能把她穩穩接住。阿杳被他拋得又叫又笑,這種遊戲隨著她長大就不怎麽玩了,目下總這麽找刺激的是比她輕很多的阿沅。雪梨也不擾,就在旁邊笑看著,結果他拋完了阿杳還去拋阿沅,等到兩個孩子都笑夠了之後,他明顯額上一層汗。


    大夏天的!


    還好錦書是侄女不是女兒,讓他這麽扔不合適,不然雪梨都要擔心他餓著肚子這麽陪三個孩子瘋會累壞了。


    看他們玩完了,她吩咐宮人端水進來,推著他就躲到屏風後麵去了:「擦擦汗再吃東西!」


    他睃她:「你現在可別鬧我。」


    現下是絕對不能動她的時候,他忍得可辛苦了。還在努力地苦中作樂,體會「摟著她安心睡」的美好——他自認定力不錯,近幾天達到了心如止水的境界,但她要是主動來挑他……


    雪梨抽抽鼻子,上手搭在他腰上搓搓:「我幫你擦後背好不好嘛!」


    她也忍得很難受——倒不全是想念床笫之歡,但她之前總能戳戳他腹間的肌肉、看看他後背的線條嘛!


    最近可好,他都合衣而睡,把自己裹得特嚴實!她前天想把手伸到他中衣裏過過癮的,結果他反應特別迅速地一把就將她捉住了。


    還送了她兩個字:「睡覺。」


    未能如願的雪梨心感悲戚,這份不甘就一直存到今天。她覺得再不「得手」,自己又要孕中多思了!


    屏風後,謝昭莫名有一種自己正被「霸王硬上弓」的錯覺。


    她拿著浸濕的幹淨帕子幫他擦後背上的汗,一邊擦還一邊有聞聞軟軟的「啊」聲感慨,還有特別滿意的「嘻嘻嘿嘿」的笑聲。這讓謝昭想起幾年前她十二三歲的時候,比現在還饞,吃著好吃的就常是這種十分滿足的反應。


    吃著好吃的……


    他後脊一陣陰涼,手往後一探又捉了她的手,結果她就勢靠到了他背上:「我待會兒!」


    她覺得這樣可舒服了。他的後背又寬闊又結實,還熱熱的,帶著一點點並不難聞的汗味,那種氣息讓她覺得特別安全。


    謝昭可難受壞了……


    他能分明地感覺到她的臉頰軟軟的貼在他脊背上,雙手環在前頭互相握著把他圈緊了。他感覺到她輕柔的一唿一吸,覺得心都「噔噔噔噔」地跳快了!


    三個小孩子在外麵一頭霧水。之前雪梨囑咐過不讓他們過去他們便不過去,但是聽著屏風後麵的動靜又不知道是怎麽了。


    雪梨:「我就挨個點一遍!就一遍」


    謝昭:「有什麽好點的!就八塊……住手!別動!晚上我萬一……」


    擔心有「萬一」的晚上,謝昭把獅子擺在二人中間了。


    雪梨四肢都扒在魚香身上,哀怨不已地看著他,魚香的毛被她揉得一團糟,謝昭從容鎮定地闔眼睡覺,被子蓋得十分嚴實,全方位防止她過來動手動腳。


    洛安皇宮。


    七王謝晗一連數日又是焦頭爛額、又是心情陰鬱。太後的病讓他恐懼難免,一想到母親不一定哪天就沒了便很無助。同時,他更怕節外生枝,怕皇兄這個時候迴來「執掌大局」。


    這對皇兄來說是可以趁熱打鐵一舉蕩平曲家的好時候。於公無錯,可於私,謝晗很希望他能在這時候稍稍退上那麽半步、小半步就好,不要來給母後補上致命的一刀。


    曲家的落敗已成定局,但現下母後承不住更多的噩耗。


    因為這份期盼,他才借著忙碌拖了那麽多天沒奏明事態,但待得皇兄寫信來催的時候,他終於不得不提了。


    六月上旬的一天,太後的情狀還不錯,早膳後稍稍地犯了一會兒糊塗,之後便緩過勁來。沒什麽話,握著謝晗的手幹坐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時覺得困乏就安靜睡了。


    謝晗給母親蓋好薄被,囑咐宮女醫女好好侍候著,這才終於得了個空,可以出去問問事。


    一個時辰前他就看見張康在外麵不停地遞眼色了,但是太後一直沒鬆開他的手,他便也不好說要離開。


    出了寢殿沒見到張康,出了外殿也沒有。謝晗繼續往外走去,直到走出了長樂宮的宮門,才見張康作揖:「殿下。」


    謝晗:「什麽事?」


    「行宮那邊來的信。」張康說著將手裏的信奉上,謝晗接過來甫一掃信封上的字,就知道是皇兄的親筆。


    他的心懸起,又不敢在外多耽擱,沒表露什麽便迴去了。


    寢殿裏,太後還睡著,謝晗坐到榻邊安靜地拆信來讀,心才慢慢地又鬆下來。


    皇兄沒有要急著迴來的意思,告訴他說現下雪梨還正是胎易不穩的月份不宜顛簸,勞他先獨自照顧母後些時日,他八九月的時候再迴來。


    ——謝晗心裏直感謝雪梨。不論皇兄是真為她考慮還是權衡之後以此做借口,謝晗都很感謝她提供了這個借口。


    「你皇兄來的信嗎?」信紙後傳來疲憊虛弱的聲音,謝晗忙放下信,看到太後正目光灼灼地睇著他。


    「是……皇兄擔心母後病情……」謝晗低頭道。


    太後一聲輕笑,睇一睇他便翻過身去繼續安睡,沒再多說半句話。


    耳聞謝晗走出寢殿的聲音,她心裏恐懼極了。


    從她被衛忱強行帶去禦令衛開始,這種恐懼就在。得了這病,恐懼便湧得更加厲害,她犯病時糊裏糊塗地感覺不到,但清醒的時候,這感覺就像是夢魘一樣將她纏得緊緊的。


    她卻又有些說不清楚自己在怕些什麽。


    初時她覺得自己是震驚於皇帝的強硬了——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敢讓禦令衛抓她、敢讓禦令衛在並未查到什麽證據的前提下就抄了曲家。可時日久了她便覺出,自己好像又並不僅僅是在怕曲家衰落。


    她隻是覺得心底空落落的,似乎是因為有什麽要緊的東西再也抓不住了的那種恐懼。這讓她絞盡腦汁地想去尋這感覺的源頭,卻每次都無功而返。


    這迴,她又在這恐懼中怔了好久。


    手撫著枕頭上的金絲繡線,她好像連唿吸也覺得累了。良久之後,終於再度閉上了眼,支撐不住地沉沉睡去。困頓中許多場景席卷而來,這是她近來每次睡前都會經曆的事情。


    那都是從前的畫麵啊。畫麵中,有小孩子的歡笑,也有春天百花鬥豔的美景。但最後總會化成一片黑暗的,化成黑暗之後,她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郢山行宮。


    六月中旬的時候,謝昭接到宮裏的急信,還以為是七弟或太後出了什麽事,拆開一看,卻是成太妃的信,說是也想來行宮住一陣子,問他行不行。


    太妃這是想兒子了還是想孫子孫女了?


    謝昭沒好寫信追問,畢竟是長輩,他這麽一追問就有點攔著不讓人來的意思了。於是隻讓人安排各樣事宜去,自己則去知會了雪梨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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