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幹什麽啊!十六兩是一斤,二十兩這是足足一斤多的辣椒啊!你這是不打算哄他了打算直接辣死他啊!


    他是不是你夫君了啊?!


    雪梨一臉鎮定,把顏色幹淨的辣椒汁往砂鍋裏一倒,蓋上蓋子等著。


    待得煮沸時她再一揭蓋子,正在旁邊記錄食材取用的魏兮扔下冊子就跑了——這不是人能承受的辣!


    然後雪梨往辣椒水裏下了二兩麵,其間稍微加了那麽一小酒盅的清水。麵煮熟後又往裏放了兩片萵苣葉、四片油菜葉、一小撮胡蘿卜丁、一小撮香菇丁。


    待得這四樣東西也熟了,聞起來的味道就顯然沒那麽衝了。主要是香菇丁的味道漫了出來,將那股刺人的辣味遮掉不少——當然,遮掉的多半隻是聞起來的味道。


    又磕了個鴿子蛋,但沒有直接在這鍋裏滾熟,而是先拿清水煮成荷包蛋再放進去,稍微浸了浸,就連麵帶蛋一起盛到瓷碗裏。雪梨唿了口氣,又讓人去取別的配料。


    「要豬軟骨和蜜汁叉燒。豬軟骨要鹵透的,切好上過來。叉燒切薄片,挑顏色鮮亮好看的來,三五片就行。」


    她說完,蘇子嫻當即親自去挑去了。很快就給她端了迴來,雪梨將這兩樣東西擺在麵上,擺得還挺好看誘人,然後撣撣手:「行了。」


    謝昭強忍著一下午才可算沒跟不相幹的人發半點火。若擱在從前他是不會這麽忍的,但現在他心底總有個意識懸著,想著要為沒出世的孩子積德,若不然雪梨生產的時候有點什麽岔子……


    他怕孩子沒了,更怕她一起沒了。


    但強忍著情緒無處宣泄到底是不舒服的,陳冀江小心地勸他去含冰館的時候,他沉默了會兒便去了。


    他也想讓自己心情好點。


    邁過院門,第一個跑過來的是魚香,照例慵懶地跟他蹭蹭。然後阿杳和錦書手拉著手也跑到麵前,阿杳抬著頭問他:「父皇,您來啦!」


    喲,她記住怎麽用敬語了。謝昭知道兩個傅母近來正教她這個,但阿杳總有點記不住——畢竟從前沒這個意識。


    謝昭彎腰把她抱起來,微笑:「嗯,來了。你娘呢?」


    阿杳小手指著屋裏:「娘給父皇做了吃的,在等父皇。」


    親自下廚?


    他輕輕一喟,知道雪梨準是聽說他心情不佳的事了。


    抱著阿杳進了屋,他便看到雪梨托腮坐在案邊,麵前放著一大海碗的麵條。麵條裏的東西挺豐富,遠遠看去便五顏六色的,而且肉菜皆有,挺惹人食欲。


    但謝昭的食欲也並沒有太提起來就是了。他心下有些愧疚,覺得讓她懷著孕還要為他操心實在不好。既然她親手做了麵,他再沒胃口也要努力吃些。


    皇帝抱著阿杳坐到案邊,阿杳看著碗裏的麵還指著說想吃呢,雪梨趕緊把她抱過來叫酸梅烏梅帶她出去玩,然後將麵碗向皇帝推推:「陛下吃些?」


    「嗯。」謝昭笑一頷首就執箸舀麵,雪梨忙又道:「先喝口湯吧!」


    「……?」


    他隱約覺得有點怪,但沒多想。也沒用瓷匙,直接端了碗湊到嘴邊。


    湯已然不燙了,溫乎的感覺該是很適合喝。謝昭風輕雲淡地飲了一口……


    一股衝勁頓讓他全身一顫!


    猛地放碗,碗中許多湯汁傾灑出來漾在手上,皇帝一語不發的神色極其古怪,周圍的宮人都看得懵了!


    「……」謝昭想強喘幾口氣又無奈人多,已奪到眼眶的眼淚也生忍住,錯愕地看向雪梨。


    雪梨滿目迷茫地迴望著他,謝昭剛開口要說話,涼氣入口又激得舌上又疼又麻,眼淚到底不由自主地出來了。


    「……啊!」雪梨一副如夢初醒地驚悟,匆匆忙忙地離席下拜,「陛下恕罪!我、我近來舌頭不準,不知道它這麽辣……」


    濃鬱純正的辣味在舌尖上經久不散,謝昭無助得直想捶桌子,再也不敢張口,死死閉著嘴拉她起來。


    陳冀江低眉順眼地瞧了瞧,麵上一縷了然,揮揮手讓宮人都退出去了。自己也跟了出去,還把房門關緊了。


    嘖,這阮娘子拿膳食辦事的心思也是愈發地巧了,他都沒想到還能有這麽一招,真是術業有專攻。


    房門之內,謝昭還沒緩過勁兒來呢。活了二十五年都沒吃過這麽辣的東西!酒肉大坊那個重辣的芋兒雞跟這個比都是小巫見大巫!


    他才喝了一小口湯啊!


    宮人們一撤出去他就支撐不住地伏在案上了,偷摸抹了兩下眼淚,心裏直懷疑現在的眼淚都是辣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剛抬起頭,耳邊傳來柔柔怯怯地一句:「你哭一哭,也不丟人的……」


    他一怔看向她,雪梨垂下眼簾沒再說話。


    他總是憋著自己的情緒,這一點她太清楚了。陸勇離世的時候他寧可喝悶酒,後來她勸著他哭他才哭出來了,那還是宮人們本就退出去了的情況下。


    這兩年和太後的關係顯然愈發糟糕、朝中也因此平添了許多煩心事,可他連看起來不高興的時候都少,一年三百六十天裏可能有三百五十五天都是「今天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偶爾顯出點不痛快也是沉默而不是宣泄,總之兩個字:憋著。


    雪梨平日裏想想,便覺得這樣怪難受的。他也是個人啊,這麽多事生壓著不發出來哪受得了?但她也不好說什麽,總不能天天跟陛下說「你哭一下」這種話。


    這迴的事,她是非得再勸一次了。這事必讓他壓抑得十分厲害,她剛才在琢磨做什麽菜時,就不是衝著「勸他吃點東西」去的,而是想給他個引子,能讓宮人覺得他哭是因為意外原因就更好了,他就不覺得丟人了!


    就像現在這樣。她剛才那句話他們都聽見了,都知道他是毫無防備地喝了一口辣極了的湯才被刺激得哭出來的,誰也說不了什麽嘛……


    謝昭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看了一會兒之後,神色未動地端起碗來又喝了一大口。


    雪梨:「……」


    然後他就哭猛了!伏在桌上哭得肩頭一搐一搐的!


    雪梨在旁邊看著傻眼:「陛陛陛……陛下?!」


    她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了,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被辣哭的還是難受哭的了!


    辣湯就是個引子啊!重點不是她直白勸他的那句話嗎?他為什麽又灌了那麽一大口啊!


    雪梨心中顫抖著看著眼前明顯少了一層湯的麵,後悔自己沒多給他加點兒水。


    他伏在案上大約有小半刻吧,再抬起頭時已神色如常,擦斷臉上的淚痕再度看看她,一把將她拉進懷裏。


    「……舒服些嗎?」雪梨側坐在他腿上,眨著眼問得一臉期待。


    謝昭頭一個反應是胃裏燙得慌,接著才摸了一下心裏的感覺,點頭:「嗯,好多了。」


    「嘻……」她一下就開心起來,雙手往他脖子上一環,「那我再讓廚房送點別的來,陛下吃些東西早點休息吧!萬事都放到明早再想,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謝昭點點頭,她便要起身出門,身子還沒站直忽地又坐迴他腿上,雙手也重新環過去,「叭」地在他額上一吻,而後迅速起身跑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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