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她來這裏都掩麵而來,現在不掩麵更不行了,京都的人幾乎都知道一個叫白疏疏的。


    因為到今天說書人還在生動講述杜撰的《白疏疏歸家史》,附帶一張五六分像常樂至的畫像。


    常樂至直接上了四樓,在四樓的接待處拿出懸賞閣獨有的令牌,接待處的人立馬意會,領著去了五樓。


    五樓裝飾得金碧輝煌,隔出來三個密不透風的房間,一扇窗也沒有。不管來這裏多少次都讓她感到壓抑。


    “您的酬金在第二個房間的三列五行櫃子裏、以及五列六行、七列二行,第三個房間的一列八行。”


    接待的人一連報出過去幾個月她接的幾份賞令,來之前已經計算過,有個五百來兩銀子吧。這些賞令難度不大,無非是些權貴、商場之間的仇殺和竊密。


    這些事情做多了,人心也會麻木,漸漸覺得不是什麽大事。可她自己心裏最清楚,自己沒多少陰德可以謔謔了。


    盡管她挑選的任務會盡量選那些看起來有正義的一方,但這種正義的感覺很多時候是主觀片麵,是被懸賞人美化的正義,都是來自於懸賞人的角度,


    為了完成賞令,不可避免會給別人帶去傷害。


    賞金發放的形式多種多樣,少量的賞金會以金銀的形式放在櫃子裏;中等量的會以等價值的珍寶器皿支付,到手後直接去樓下兌換銀子或者恰好獵手喜歡這件寶貝就直接收下了。


    至於大量額的酬金,櫃子裏會出現一張單子,就是提前在金典行存好,需要拿走去下麵辦理取現。


    在沒有人來領取這筆巨額賞金前,這些錢都屬於金典行代管,他們可以拿這筆巨款做其他買賣,相當於是一筆不需要給利息的借款。這樣一來,懸賞閣靠著金典行的存在越發實力雄厚。


    雄厚程度已經到了讓常樂至難以猜想這個組織以後會怎麽發展,他們會不會造反?一舉殲滅各國、統一天下?


    但在這裏待久之後,她發現這純屬多想。


    因為懸賞閣高級管理層也各有自己的信仰和追求,就如同被納入麾下的各方人士一樣,大家的信仰過於雜亂。


    他們永遠不能團結統一在一起,聚不成氣候,散時倒是各放異彩。


    她輕車熟路的找到這幾個櫃子,這次的結賬方式都選擇了第三種。本來這點錢用第二種就能結算的,還得去前麵櫃台排隊兌換一次。


    最近這懸賞閣很缺錢嗎,這麽點錢也要放在自己庫房裏才安心?


    原本領工資的快樂心情瞬間消減。


    下樓轉角時,一抹熟悉的身影撞入眼裏。


    是洛粒,他不像往日和她逗趣兒時的不著調,穿著玄色錦緞衣,多了幾分成熟穩重。後背的弓箭,腰上的腰刀,手中的刀劍,都不見了。


    他果然沒離家前是個家境富裕的公子哥,難怪這一路上總有用不完的錢。


    見他拿出一張特別的卡遞給門口的接待員,那接待員笑容可掬親熱地招唿道:“是明府的貴賓啊,今日是來辦理什麽事務。”


    不似往日爽朗的聲音,他嗓音沉穩:“取現。”


    明府的人?同“ming”音的字不少,但整個京都能稱得上“明府的貴賓”這個頭銜的,隻有這明月樓背後的老板,京都富豪之一的明府。


    洛粒竟然是明府的人,而且很有可能他不是一般的奴仆,而是明家有頭有臉,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


    不然他不可能帶著錢四處奔走這麽些年不歸家。


    常樂至心裏暗暗發愁,這讓兩人原本純粹的合作交易關係變得不純粹起來,因為這個明月樓也不簡單。


    這些年她一直關注京都的各路消息。


    在家門還在,她爹還是戶部官員的時候,明月樓背後的老板明淵老頭子多次帶著大箱子來拜訪過常府,不知道交談些什麽,總之這老頭子每次走的時候都是一張黑臉。顯然和父親交流得不愉快。


    在常樂至的記憶裏,很深刻的知道爹不喜歡他們家的為人作風。因此有這一層前因,關於明家的事情這些年她格外多了些探究心。


    一個喜歡窺探細節、推演名門貴族秘密的大佬賣出一條明家人的秘密:他們家族的人不完全是南鳶國國民。


    可能聽上去沒什麽問題。


    但那位前輩說:這明家人裏竟有一半是北原國的人。就是那個喜歡征戰,搶別人地盤的北原國。


    因為他們資源有限,所以十分樂忠於搞離間、挑唆、搞軍事,妄想著能侵占一方富饒的土地擴展自己的國土。


    帶有北原國血統的家族竟然在京都紮穩腳跟成為了有聲望的富豪,並且有一間引以為傲的明月樓。這京都最大名氣的酒樓,常年吸引著各方有排麵有身份的人聚集,無疑又給明家帶去更多的人脈資源。


    常樂至和不喜歡北原國一樣不喜歡明家人,並且之前尚穿著破爛拿著銀子都得被攆的時候,就特別特別不喜歡明月樓。


    看著他的身影,常樂至有些惋惜,明明前日夜晚還一同坐在屋簷愉快暢聊,今日竟要重新認識他了。


    常樂至站在轉角處隻露出眼睛注目著他,但她低估了洛粒對自己的熟悉程度。


    接待員打算把他引路到樓上來,他準備抬腿上來前抬眼看了一下樓上。


    那原本刻意保持成熟穩重的臉,一下子被笑容衝擊開,他的笑總是伴著陽光一般,十分誇張燦爛,十分有衝擊力,連同那雙眼眸都帶著溢出的笑意。


    他就這麽朝著常樂至的方向笑了一下,沒來得及讓第二個人看見他的笑意,就很快速收住了。


    她不動聲色,他也不動聲色,兩個人擦肩而過。


    常樂至把四張紙券兌出的銀兩重新存入了自己的戶名下,又取了五六十兩銀子走。趁著杏子沒醒之前買好了燈籠、春聯迴去。


    她把菜場新買的六隻魚鰍暫時養在了院子正中心喂養鯉魚的缸子裏,隨後才叫還在酣睡的杏子起床。


    “杏子,貼春聯!”


    杏子兩手一抓,抓了一把空氣,騰坐了起來,一副睡得懵懵懂懂的傻蛋樣子,看了看床上又看向門口,再三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小姐,你怎麽在外麵站著?”


    “今晚上自己去右邊的廂房睡,老挨著我長不大。”


    杏子哼哼唧唧的爬起來,就來接常樂至手裏的東西:“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我要陪著你,守著你,你才能睡安穩呢。


    不然你看往日小姐您都睡到日上三竿。今天這麽早就起來了,一定是昨晚休息得很好吧?”


    杏子一通反客為主,最後以被迫妥協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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