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姥爺家拜年的時候,桌上就兩個正腿,張家人自然是給外甥的,但一般都會假惺惺問晴姐一句,張氏就推辭,“她一向不喜歡吃這些東西。”


    大人的場麵話一定是漂亮好聽的。


    老輩的規矩道理就是這樣,晴姐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但這會兒突然就有點矯情,也許是因為遲來的關懷,也許是因為自己即將嫁人,心口就像被什麽東西戳了一下,一時眼睛鼻子都有點泛酸。


    她握緊筷子不敢抬頭,深怕對上家裏人的眼神。


    花蓮兒正左右為難,許靈桃打著圓場,“如今見晴丫頭一麵難了,把雞腿吃了,讓嫂子好好疼疼你。”


    連春兒湊話,“吃了這隻雞,可得幫忙帶孩子啊。狸寶,你說是不是?”


    一歲多的大胖狸一臉茫然,半晌奶聲奶氣的“嗯”了一聲。


    屋裏人頓時笑開,許靈桃冤啊,“這話我可沒說啊。”


    “管你說沒說,晴丫頭這孩子是帶定了。”


    趙老頭笑眯了眼,這樣才好,當哥嫂的有當哥嫂的樣兒。


    大狸過了周歲就自己拿著勺子吃飯,如今已經不會吃到頭上去了,但還是糊的滿嘴都是。


    蓉寶時不時扭頭看他,覺得大侄子有點不愛幹淨。


    嘉寶吃的開心,隨口問道:“你看什麽呢?”


    “大侄子吃飯都不好好吃。”


    嘉寶筷子一頓,反問道:“你多大他多大?”


    小時候的事就是一筆爛賬,蓉寶連四五歲時的事都不太記得,更別說兩三歲。


    真要說句公道話,蓉寶還不如大狸,因為她看到什麽都想吃。還沒長牙呢,就要吃肉,拿在手裏舔半天,一手的油。


    但如今大了,長了張嘴,會狡辯,說自己才不是這樣,像她這麽愛幹淨的人,才不會吃的到處都是。


    嘉寶瞥了她一眼,“迴家拿鏡子照照。”


    蓉寶納悶,“為什麽?”


    “看看自己的臉皮有多厚。”


    蓉寶哼了一聲,“那你也要照,我們是一起生的。”


    嘉寶被她掰迴一局,一點都不著急,啃完雞腿淡定道:“我不如你……”


    蓉寶還以為他認輸了,得意道:“你本來就不如我。”


    嘉寶慢慢的吐出四個字,“厚顏無恥。”


    蓉寶端著碗,扭過頭,用屁股對他。


    不知道為什麽,嘉寶如今說話就跟六哥一樣招人嫌,哪有以前好。


    蓉寶淒淒慘慘的啃雞腿,懷念自己早已逝去的童年。


    .


    蓉寶如是感歎,“六哥,我覺得人變的太快了。”


    趙六郎揪著她的臉,一樣的胖,又摸了摸她的腦袋,一樣的矮,就納悶道:“沒變啊!”


    蓉寶都要氣炸了,怒氣衝天的要跟他決鬥。


    趙六郎“欸”了幾聲,“打架是吧?那你別跟爹說。”


    蓉寶又不是個傻子,怎麽會覺得自己有本事製服她六哥,自然不會答應。


    趙六郎就更不是傻子,把頭伸過去討打。


    “蓉寶啊,你都學完《論語》了,還這麽不要臉,書算是白讀了。”


    “六哥,你都學完四書了,還欺負妹妹,書也是白讀了。”


    射出去的箭紮到了自己身上,趙六郎覺得臉有點疼,他洗完筆,正經迴答道:“人學的道理越多,自然就會變的聰明。”


    蓉寶懷疑的看著他。


    趙六郎的笑容僵在臉上。


    見麵就互相紮刀子,簡直沒得聊。


    蓉寶捧著臉,鬱悶道:“嘉寶現在都不讓我看他的錢匣子。”


    趙六郎心想,傻孩子,嘉寶從小到大攢了多少私房錢,全讓你知道了,還有錢在嗎?


    趙六郎天天聽她喊窮,原本是不信的。但昨天江貨郎進村,蓉寶跟個鐵公雞一樣,一毛不拔,趙六郎就有點懷疑,“你不是有壓歲錢嗎?這麽快就用完了?”


    蓉寶歎氣,“都被爹拿走了。”


    趙六郎眼睛一亮,“爹這麽厲害,還能拿走你的壓歲錢呢?”


    蓉寶不開心的看著他,“六哥,你怎麽這麽開心?”


    趙六郎壓住嘴角的笑,“我一點都不開心。”


    蓉寶:……


    一旁的嘉寶:……


    蓉寶幽怨的看著他,嚇唬道:“六哥,你知道唇亡齒寒是什麽意思嗎?你現在幸災樂禍,說不定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趙六郎確實有點笑不出來,他扭頭問嘉寶,“爹真的把你們的壓歲錢都拿走了?”


    這確實是趙老四能做出來的事。


    嘉寶點頭,一點都沒說謊,是拿走了啊!但不是白拿的。


    成功抹黑了趙老四的蓉寶心裏竊喜,“六哥,我們明天去趕集吧。”


    趙六郎透過窗戶都能看清門外的雪白,他情不自禁的打抖,“不了吧,我怕冷。”


    “多出去走走就不怕冷了。”


    趙六郎覺得這是個歪主意,“你叫爹去吧。”


    “爹明天有事。”蓉寶還真打過這個主意,隻要帶上長輩,買東西就輪不到她給錢,沒辦法,實在是太窮了。


    “我明天也有事。”


    蓉寶不接受這個借口,“六哥,你有什麽事?”


    這還真不是借口,赫章書院有很多外麵買不到的書。


    趙六郎本想趁閑暇時抄兩本。


    但學業緊,讀書之外的時間實在太少了,趙六郎又沒有抄書的經驗,速度很慢,一年也就抄了兩本。


    但好在他還有朋友。


    陳留書是個神人,能一邊念書一邊抄書一邊掙錢,甚至還能抽出時間指導趙六郎。


    趙六郎找他借了兩本手抄本,準備過年的時候抄完放在家裏,隻是道上有攔路虎。


    “我要抄書。”


    蓉寶盯著他看,見趙六郎目光坦蕩,勉強信了,還特別好心道:“六哥,要不要我幫你抄?”


    趙六郎想也不想就拒絕,“你的字不好看。”


    蓉寶不服,“誰說的,我現在寫的字可好看了,先生都說好呢。”


    嘉寶默默的在心裏補充,先生是說略微有長進。


    蓉寶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字寫的太難看了,莊先生不信這個邪,畢竟楊文禮那一手字何等漂亮,落筆盡是先人遺風。莊先生想著蓉寶就算沒有其舅風骨,也應該不會太差。


    但教了半年後就決定順其自然,反正蓉寶也不要科舉,慢慢來就行了。


    十年如一日,總能把這把劍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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