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一路給兩人解釋,“有粗使婆子負責看門掃院子,又有專管花草的,還有廚房的人和專做女紅的,其餘就是各院伺候的丫鬟小廝。”


    蓉寶真心實意的誇道:“徐縣令家真有錢。”


    小丫鬟的嘴角翹了翹,“這還不算什麽,京城那邊才熱鬧呢,光是我們老夫人院裏就有三十多個小丫鬟,還有小廚房、管庫房的嬤嬤等。少爺小姐院裏的人少些,一等貼身丫鬟一個,二等丫鬟兩個,三等粗使四個,光是一個小院就有七個人。你算算,二十幾個少爺小姐,得要多少下人?”


    蓉寶實在想象不出來這麽多人住在一塊的場麵,“那房子得有多大,能住這麽多人。”


    小丫鬟輕描淡寫說,“至少有十幾個衙門這麽大,我們老太太住的還是五進院子。”


    最後這幾個字她還咬中了音,但一想到蓉寶嘉寶的年紀,又覺得自己這話說給聾子聽了。


    別說是孩子,就是很多沒見過世麵的大人都不一定懂。


    京城貴人多,但上下尊卑森嚴,住左城還是右城,什麽規格的宅子,門口擺什麽石獅子都是看官位來,要是僭越了,烏紗帽難保。


    徐家的宅子是跟先帝爺打天下時皇帝賞的,也就國公府能有這體麵,世襲的爵位,隻要不造反不叛國,至少能保百年榮光。


    能在這樣的府上幹活,別說是小丫鬟,就是一個門子腰杆都是筆直的。


    “你們是花溪縣的人嗎?”小丫鬟端了兩碟點心,又伸手給兩人倒茶。


    蓉寶點頭應是,她看著金澄澄的茶湯,拒絕道:“姐姐,我不喝茶,會睡不著覺。”


    “沒事,天色還早著呢,吃一杯不耽誤睡覺。”小丫鬟微彎著腰,好奇問,“你們怎麽認識我家大人的?”


    對於這個問題,蓉寶有很多話要說,她第一迴聽到徐縣令的名字是在賀縣令走的時候。


    莊先生帶著學生來送行,城內百姓無一不歡唿雀躍,蓉寶站在人群裏,也想快樂的高喊幾聲。


    她們家去年交了不少代役錢,他爹說這筆銀子都被縣令貪了,蓉寶自然生氣。


    錢要是用來修水利修路,蓉寶沒有任何意見,路是老百姓在走,水也是老百姓用來種地的,甚至衙門還要撥出一筆錢來買工具。


    這本該是好事,但當官的太貪了,總想著剝削老百姓手裏的錢,有事沒事就招徭役。


    賀縣令在位的三年,幾乎年年都有徭役,雖然修了不少水利,但也死了不少人,甚至還有些窮人家破人亡的。


    要是蓉寶去幹活,她肯定恨死賀縣令了,但就算不去,她也不是很喜歡賀縣令治理縣城的手段。


    這就是莊先生口中的急功近利,為了自己的政績,不管老百姓死活。


    不過轉念一想,還不知新縣令什麽樣呢,萬一是個比賀縣令還壞的,那不就遭了嗎?


    但其餘人顯然沒想到這一點,挑擔賣菜的老嫗歡喜說,“賀縣令走了,今年應該不會招徭役了。”


    這事說不準,但有盼頭總比沒盼頭好。


    隻要新縣令不貪,不欺負老百姓,大家夥就心滿意足了。


    賀縣令昂首闊步的走在最前麵,從人群中穿過,兩側的老百姓烏泱泱的下跪,等看到人一走遠,就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走了好,走了好啊!我家小子去年去幹活,落下了一身病,如今天一冷,就一手凍瘡,別說幹活了,就是拿筷子都拿不起。”


    “我家男人也是,在外凍著了,迴家病了一個多月,家底都要掏空了。”


    “人能迴來就是好事,我們村好幾個年紀大的,都是用破席子卷迴來的。衙門就給了二兩銀子,頂什麽用,打副棺材都不夠。”


    “你們村還有銀子呢,我們村裏連個銅板都看不到。”


    “造孽啊,沒吃沒喝,錢都讓那些當官的給貪了。”


    蓉寶擠到莊先生身邊,用氣音問,“先生,新縣令是個好官嗎?”


    莊先生麵色不動,但嘴唇微張,“這要你們自己用眼睛去看了,每個人看到的事情都不同,就像先生覺得賀縣令不算壞……”


    蓉寶急道:“先生,賀縣令不是個好官。”


    “雖做了錯事,但也不能抹掉他做的一些好事,自賀縣令在任,花溪縣新挖了十多條水利,流灌三十多個村子。”莊先生緩聲說,“水源滋潤旱地,農人不用大老遠的去山上挑水,也不用怕天熱的時候溪水斷流,蓉寶,你覺得這算好事嗎?”


    蓉寶小聲說,“但死了很多人。”


    “是啊!死了不少人 ,但總比一些貪官汙吏要好。雖然先生這麽說是不對的,好似在為壞人辯解一樣。但各地縣令,能做到賀縣令這樣的已經不錯了。


    先生讀了很多書,也在書上看過不少真真正為民解難的好官,但史書三千卷,細數而來,這樣的好官又有幾個?更多的是一些普通的官,雖然貪財,但不會魚肉百姓。治政上麵有很多不足,或許判錯了案,做錯了事,害死了一些人,但對於另外一些人來說,他又是個好官。”莊先生話音一頓,凝神佇立,笑說,“蓉寶,你聽。”


    “多虧了賀父母,我們村才不缺水,真是青天大老爺。”


    “前年我家小子被拐走了,都出了城,多虧衙門把人抓了迴來。”


    “賀縣令是個好官,為民做事。”


    蓉寶愕然,“先生……”


    “官員除了好壞,還有一種人,有好有壞,你覺得賀縣令不好,但在旁人心裏,他卻是個好官。”莊先生掃視了自己的一群學生,“先生再教一課,耳朵聽到的不一定為真,旁人的話也不能全信。是非好壞,都各執一言,萬事窺全貌,方可言理。”


    莊先生說,“你們知道徭役死了很多人,但你們清楚死去的役工都是因何而死,年紀幾何?”


    蓉寶抿了抿嘴,她聽大和堂伯講過,死去的役工大部分都是老人。


    四十五歲以上的人是不用去服役的,他們是替自己的兒子孫子代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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