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霄同幾乎想要嘔血,隻怕不出五日,陛下無道以招天罰的話就該傳的大街小巷都是,不肯泄洪引水救民,澄州活下去的難民怕是要把朝廷罵死,至於誰是那個替罪羊。


    額邊又泛起陣痛,幾乎沒什麽可想,皇帝沒膽子動世家,便隻能拿寒門官員,這麽大的事,一動就是九族大罪,誰受的住,齊霄同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備馬車,迴潭州。”


    棋子已經動了,陛下往哪裏走都不對,世家不能動,寒門動不得,如今朝廷裏站著的幾個,都是崔相的門生,這把刀,直中心口。


    崔相一倒,天下寒門學子便會徹底倒戈,既無明主,自尋明主。


    天下有才之士往哪邊走,誰就是背後推手。


    人有了,名有了。


    齊霄同想了一路,直到進了潭州,心裏才起了幾分悵然,齊家最鼎盛的時候,出過太後,出過太傅,出過宰相,盛極必衰,鮮花著錦哪幾十年耗盡了後輩的氣運,導致先帝在位時,齊家已經沒有能拿的出手的後輩,齊霄同和一個旁係族兄是這一輩最有出息的人,隻是一個病逝,一個出世。


    車夫也許多年沒有迴過潭州了,他順著記憶中的道走,一路都是行色匆匆的讀書人,字畫攤、書鋪、文閣隨處可見,就連賣茶湯的老漢都在耳濡目染之下認識不少字。


    正是散學的時辰,錦衣華服結伴而行的讀書人浩浩蕩蕩湧入茶樓文館,腰間係著玉佩白的如枝頭雪。


    著學子服的讀書人則行色匆匆的往家去,家底一般,不敢在外麵花錢。


    同一座書院出來的學生,互為陌路,涇渭分明。


    車夫聽著耳邊商販的叫賣聲,忍不住感慨,“幾年不見,城內又熱鬧不少。”


    可不熱鬧嗎,宋家出了一位聖眷正濃的貴妃,族中子弟如流水般入仕,如日中天。


    齊霄同摩挲著腰間玉,當今昏庸好色,後宮妃嬪無數,但子嗣不豐,除了嫡出的二皇子,其餘兩個皇子一個公主皆是貴妃所生,大皇子占長,且素有賢名,又得聖心,早在四年前就有人提議立皇長子為太子,當今是點過頭的。


    隻是崔閣老和皇後母族上書,才沒有廢嫡立長,但京中局勢也越發緊張。


    兩派都想當外戚,鬥的你死我活。


    崔閣老不讚同廢嫡立長,隻得卷入這場漩渦,今上本來就不喜歡受製於臣,但礙於崔相是他老師,隻得憋下這口氣,不過心裏的怨念是越來越深,直到今年十月,昌樂公主出宮遊玩,騎馬踩死了一個小孩。


    若是平民百姓家,多予些錢財也就沒事了,可偏偏那兩個孩子竟也大有來頭,是白大儒的長孫長孫女,一對雙生子,當年其母生產兇險,沒過幾年就走了。


    兩個孩子從小跟在爺爺身邊讀書識字,這迴進京是應宋家相邀,來給大皇子講學,如今倒好,還沒上門,孫子便被公主縱馬踩死,孫女也身受重傷,奄奄一息。


    這麽好的把柄,皇後母族當然不會放過,不到半日,言官的折子便如雪花一樣,參公主嬌縱蠻橫,枉顧人命,讓陛下嚴懲公主,以平民憤。


    皇帝當然不樂意,踩死了一個人,難不成還讓公主賠命不可,但白家累世清流,出了不少名師大儒,國子監祭酒還是白大儒的親子侄,一唿百應,各地學生紛紛上書。


    這不僅是為了幫老師,更是為了人間公道,世道清明,今日屠刀在他人頭上,我畏懼權勢,懦弱不言,但他日屠刀未必不會在我頭上。


    皇帝是這世間最尊貴之人,握著生殺權柄,他若偏袒皇女,人命便如草芥。


    崔相已過天命,發須皆白,但眼神清明,他跪在地上,盡力挺直腰杆,“公主尊貴,萬人供養,一言一行當為天下表率,縱馬傷民,已是大過,陛下若行包庇之舉,便是錯上加錯。陛下愛民如子,不可行事偏頗,枉顧王法,寒天下臣民之心。煌煌天日,當還以清明,還望陛下三思。”


    殿內大臣都跟著跪言,“望陛下三思。”


    皇帝氣的拂袖而去,最後還是皇長子卸冠帶著妹妹去白家上門賠罪,並削了昌樂公主一千食邑,禁足半年。


    此事不出半日,便已傳遍京都,皇長子美名高漲,白家就算再不願,也得規規矩矩躬身謝禮。


    此事大事化小,但言官可有的上書了,整日不是說公主的封地不合禮製,就是訓斥公主嬌縱,隨意打殺下人。


    皇帝早看這群多嘴的文官不順眼,怒上心頭便找了個由頭將人下獄。


    言官的職責本就是監督與上諫,規勸君主及文武百官的過錯,就算是“聞風而奏”,也是他們的職責所在,若真讓永安帝開了先河,他日言官誰還敢隨意上書。


    崔賢知道自己這個學生沒有才能,但也沒想到會昏庸到這種地步,他顫著手下跪,伏地痛哭,“陛下,時政清白才能平朝亂,穩民生。見君主有過而不敢言者,見百官不法而不敢諫者,此等鄙薄之人何以事君?!泱泱大國,卑躬屈膝,媚言君主者,何以為臣?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臣微力愚才,隻恨言短不能報君,才淺無力安社稷……”


    衷呦之言,勸不動一言九鼎的皇帝,明黃龍靴大步走過,牢裏言官一語之失,人頭落地。


    起居郎奮筆疾書,時不時還拿帕子抹一下眼淚。


    事不過一月,朝廷又為了澄州澇災一事炸開了鍋,崔賢麵色頹唐,立如老鬆,但袖子裏的手總是不自覺的輕顫。


    京城內外兩城多日大雨,悶熱的喘不過氣,文武百官麵色凝重的上朝,匯報災情,澄州十七個州縣民宅全部損毀,良田被大水衝刷,夷為荒地。


    死傷幾百萬人,屍骨成堆。


    有人還在為泄洪一事爭執不休,崔賢手握拳抵在嘴邊咳了兩下,“褚尚書先把救災款撥出去,其餘事情,以後再議。”


    戶部尚書褚行滿心憂慮,“去年澄州大旱,又有安陽芷州幾縣遭災,稅收便少了近六成,如今官員俸祿已經兩個月沒發了,下官是左算右算,也擠不出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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