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親近世家,崔相的政見和上書屢次被駁,寒門官員在朝堂上逐漸步履維艱,文崇寧雖將身放逐野外,但心還是在朝堂之上。


    他投了無數拜帖,欲為當時意氣用事致歉。


    崔賢起初並不在京城,文崇寧等了半年後,他才從南陽迴來,“崇寧,朝堂之上的鬼魅魍魎可以看清,但地方上仍是一團迷霧,以你之能,不該留在京城與小人爭權奪利。”


    他指向天邊,“那才是雄鷹該去的地方。


    崔賢這個時候在想什麽呢,他想到了君臣相惜,想到了那個雄才大略的賢明君王,他說要去除沉屙,肅清朝廷,他說要拔除世家,還田與民,“可惜天不佑我朝……”


    他站在皇城仰看世間,除了一望無際的天就是厚重的城牆,“我和陛下曾經很看好你。待拔出朝廷上的釘子後,便是州縣,是潭州,是江州,這些地方,需要一個治世能臣。你的本事和能力不在筆杆子裏,在你心裏和手上,這是一條畏生不畏死的道路。”


    清瘦老者目光溫和,但常居高位的氣勢卻仍壓的這個年輕人喘不過氣,他說,“不過此刻晚了,老夫如今已是泥菩薩過江,自顧不暇。時機不對,你不該來。”


    文崇寧不服,指向一旁,“那為何他可以?”


    老者側頭看向十九歲的趙朝廷,“他是我對故人的承諾,前路萬難,也是他注定要走的路——”


    趙朝廷繃著臉看了他一眼,“你不必嫉妒我,你不如我。”


    這話就像是打火石,引炸了火桶,“我不如你?我家境貧寒,十二歲才開始讀書,十八歲考上秀才,二十一歲得中舉人,二十四歲高中進士,你憑什麽說我不如你?”


    趙朝廷肯定道:“子肖父,學生亦像先生。”


    文崇寧不知為何紅了眼眶,他掀開衣袍跪下,結實的磕了一個響頭,“學生愚鈍。”


    他在京城逗留了半年,看著趙朝廷身著紅衣,高騎大馬,走在所有人的前麵。


    永和三年,連中三元者——趙朝廷。


    ……


    均田製的推行並不順利,除了世家的阻力,還有四起的民怨,但隨著成丁分田後,大家夥的不滿都憋到了心裏。


    趙老頭曾經就是叫囂最兇的那批人,因為占田製可以占墾荒地,也就說隻要能吃苦,開多畝荒地都是自己的。


    不過弊端也顯而易見,世家、商人大肆圈地,大地主為了招更多佃戶幹活,就會用傷天害理的手段逼迫農戶賣地賣田,大多數人走投無路後隻能變成佃戶,有更甚者會逼良民為流民,隨後以最低廉的價錢收攏流民種地,這些人隻要不去衙門登記就不算良民,世世代代都被困在那片地裏。


    “以前那邊全是地主家的地,”趙老頭指向村裏的大河,“後來地主全家都被砍了腦袋,地就分給我們種了。”


    “爺爺,你去看過他們砍腦袋嗎?”


    “我閑著啊?砍頭有啥好看的?”趙老頭感慨,“以前他們家多威風啊,從我們村子一直到趙家村,全是地主家的地。”


    蓉寶驚訝問道:“他們家那麽富有,還會被砍腦袋嗎?”


    “知道地主為啥有錢嗎?”


    “有很多地。”


    趙老頭得意道:“是因為他們不用交稅,那麽大一塊地,一粒米都不用往上交,可不就有錢嗎。”


    嘉寶問,“地主家有很多讀書人嗎?”


    “地主家能讀個什麽鳥出來,能認識幾個字就不錯了。”趙老頭眼裏的地主都是欺男霸女,貪圖享受的壞人,家裏那麽有錢,自然吃不了讀書這種苦。


    讀書是真累啊,趙老頭每問起蓉寶嘉寶,趙老四都說他們在看書,要不就是在練字。


    而且地主家的人也不一定有這腦子,就像趙老四一樣,人是聰明,但讀書也不行啊。


    嘉寶若有所思,“難不成商人和官員勾結逃稅。”


    趙老頭點頭,“那地在我們眼裏是良田,在衙門裏記得可都是荒地,一畝省下一鬥多糧稅,幾百畝地就省幾百鬥,可不就掙錢嗎。”


    蓉寶聽懂了,“爺爺,那後來怎麽發現的?”


    “朝廷來了新的官老爺,到村裏一問,啥事不清楚?這不,拔出蘿卜帶著泥,一窩端了。”趙老頭忍不住拿起旱煙叼在嘴裏,“人不做虧心事,就不怕掉腦袋。”


    “以後嘉寶出息了,咱做個好官,不欺負老百姓。這錢掙的再多,也得有命花啊。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縣令老爺就是土皇帝,什麽瀟灑日子過不得,偏偏要做那喪良心的事,到處收稅斂財,還坑朝廷的錢,可不就被砍了腦袋,還要被大家夥罵嘞。”


    別人罵沒罵趙老頭不知道,反正他是罵過的,誰讓縣令不幹人事,天天招徭役,一去一兩個月,錯過了春耕夏收,還得自己想法子填肚子。


    徭役為什麽那麽苦,一是幹活太累了,第二個也是吃不飽,家裏本來就窮,還得自個帶著糧食白做工,這不是要人命嗎。


    白雲輪轉,從山上幹活的人扛著鋤頭迴家,見到坐在路邊的祖孫三人就忍不住多嘴,“趙叔,你在這幹啥啊?帶著娃偷懶啊。”


    “你要是給我發工錢,我現在就去你家拉犁。”


    說話的漢子摸了摸鼻子,趙老頭敢去,他可不敢請,這麽大年紀的人了,萬一一口氣沒上來,趴地裏了怎麽辦。


    “趙叔,咱們村今年又得去服役啊?”


    趙老頭皺起眉,這一年兩役,有點難熬啊,“老四說年前還會招一次,不知道是抽役還是挨家挨戶都要去。”


    大家夥掙到錢的快樂瞬間就消失了,“又想牛犁地又不給牛吃草,我們一年累到頭全幫衙門種地去了。”


    冬役幾乎年年都有,所以別想著像夏役一樣補錢補糧,而且日子也不好過,天冷啊。


    不過好在提前知道了這事,家裏的活可以安排一下,順便商量好家裏誰去服役。


    趙老四沒這煩惱,他沒成丁之前家裏的勞役輪不上他,成丁後又花錢代役,所以他從來都沒吃過這種苦頭。


    不過每年要交給衙門這麽多錢還是比較心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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