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晴亞一個人坐在門口外一棵棗樹下的一條石凳上。看到蘇明和丁誌光兩人走出來,她從石凳上站了起來,嘴唇蠕動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蘇明自從踏進老車家那麽久,直到現在站在門外,才認真看清車晴亞,瘦弱的身軀,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臉上布滿陰鬱的神情,生活的艱辛、不順遂,早已把她那張秀氣的臉變成了滿是滄桑和憂鬱。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


    車晴亞隻是囁嚅著嘴唇,沒有吐出一個字,但蘇明從她那雙滿含期許的眼神看向門口的方向,蘇明早已讀出她的心思。


    “車師傅沒事了,隻是他身體乏了,想休息一會兒。”


    車晴亞默默點點頭,慢慢地重新蹲坐在石凳上。蘇明向丁誌光使了一個眼色,丁誌光心領神會,他們倆同時走到了車晴亞對麵的一條石凳上坐了下來。車晴亞看著他們倆並未離開的意思,好奇地盯著他們看。


    蘇明覺得生活歲月早已把眼前的女人磨煉得不苟言語,要想讓她吐露出她藏在內心多年的事,得打開她的心扉。想讓一個女人敞開心扉,那就是關於孩子的話題,隻有這樣的話題才能讓她知無不言。


    “車姐,牧龍這孩子平時不是挺聽話,也挺孝順的嗎?我曾在醫院見過他陪車師傅看醫生。怎麽今天跟老爺子弄得這麽僵?是不是爺孫兩之間存在誤會?”


    蘇明試探性地問。


    果不其然,孩子是母親最大的軟肋,哪怕這個孩子已經傷透了她的心,她的心裏一樣牽掛著這個孩子。蘇明提起苗牧龍,車晴亞黯淡的眼神裏瞬間迸出一絲亮光,但這樣的亮光很快就消失,換之而來的是失望。


    她微微地歎了一口氣,搖搖頭。


    “唉,這孩子不知聽誰教唆,原本在別的公司幹得好好的,非要辭職到鳴優公司工作,說是隻有到了鳴優公司工作,他才有前景。他說依照法律,苗家的財產,他也有份,不應該讓個人的恩怨把這些原本屬於自己的財富落入別人的口袋。還說我和他爺爺過去太愚蠢,錯把自己那點毫不值錢的自尊看得太重。以為這樣別人就會稱讚有骨氣,須不知在一些膚淺人嘴上的骨氣是最不值錢的。除了讓自己一輩子活在窩囊外,還讓自己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以前他可不是這樣的,我爸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苗哲傑,他不允許我們跟他有任何的來往,接受他的任何恩惠。以前阿龍小的時候,我爸說的話,他還聽得見,現在不但聽不見,還嫌我們迂腐,思想頑固,甚至覺得我們利用他來對苗哲傑進行個人恩怨的報複。我們把他從小拉扯大,二十幾年,所有的辛苦在他的眼中都成了一種利用和報複……”


    車晴亞說著說著,藏在她內心的苦楚再也抑製不住,眼角處淌出了幾行眼淚,順著她的臉上的條條皺紋慢慢地滑落。蘇明用手摸摸自己的口袋,想從中找到了紙巾,可惜的是,口袋空空的。他把眼光看向丁誌光,丁誌光站了起來,向屋內走去,從裏麵拿出一包紙巾。


    車晴亞在丁誌光走進裏屋的功夫,用袖子往臉上一抹,早已把淚水擦幹。但還是接過丁誌光送過來的紙巾,小心地擦拭著殘留在眉毛間的淚水。她強力壓製內心的苦楚,然後故作輕鬆地。


    “葉黃不由樹,兒大不由娘。”


    蘇明深知,車晴亞雖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但她的內心比起萬箭穿心有過之。一個十多歲的姑娘,為了讓男友順利完成學業,放棄了自己的夢想,男友功成名就之時,等來的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而是被無情地拋棄。還搭上大半輩子養大孩子,如今孩子大了,沒有體諒,還把這種無私的母愛理解成一種自私。這樣的心酸與苦楚是別人無法體會的,如果此時能有安慰得了她的言語,對一個曆經苦難的女人來說,這樣的言語是蒼白也是多餘的,甚至會勾起她往日心碎的點滴,讓她強製扼住的淚水再一次地從眼眶裏奔瀉出來。此情此景,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話題。


    為了緩和車晴亞的心情,蘇明談起了讀書時光,因自己貪玩,經常不完成作業,老師把狀告到家裏。老師第一次來家時,老爸還耐心對自己談讀書的重要性,嘴上雖應答得爽快,但就是左耳進右耳出,第二天依舊我行我素。當老師第二次來我家走後,氣得和藹父親直接從門後,拎起一個掃帚追著滿村跑,還把書包砍成了稀巴爛,那一夜害怕得不敢迴家,躲在豬圈過了一整宿。說到這蘇明兀自嘿嘿地笑了兩聲。


    坐在一旁的丁誌光趕緊附和。


    “男孩子,都是調皮的,也是最難管的,等他長大後,他才理解父母的苦心。”


    “我爸把我的書包砍爛後,我足足恨他八年,我考上大學那年,故意報離家最遠的大學。大學四年,每個假期都故意不迴家。每個假期我媽都會打電話問我為什麽放假不迴家?還說爸爸沒事一直叨念我。但那時對他的恨一直沒消除,直到工作後,突然理解了他當年極端的行為。”


    蘇明提起過往的故事,與其說是迴憶,不如說是特意講給車晴亞聽,讓她寬心。因為每個男孩在成長的路上,都想拚命掙脫父母的羽翼,在掙脫這個羽翼的過程中,對父母是一種痛苦,對孩子來說也是一種折磨。但這樣的痛苦是必不可少的。就像蠶蛹變成蝴蝶,這個過程也是艱難而痛苦的。雖然苗牧龍現在已成年,但一直以來,苗牧龍都是在車晴亞和姥爺的羽翼下成長和生活,隨著他的年齡在增長,這個羽翼的空間已經無法滿足苗牧龍的欲望,他要掙脫,這樣的行為方式也是必然的,掙脫就有矛盾、有衝突。


    車晴亞或許因蘇明這個故事暫時遺忘了內心的苦悶。她若有所思了良久,臉上的表情變得平和,她難得抿了一下嘴,然後疑惑地問了句。


    “你們倆今天來家裏,是因為什麽事?”


    丁誌光瞟向蘇明,蘇明覺得是談話的最佳契機。


    “我們兩今天來是想跟你們了解格光公司出事那段時間的事。”


    車晴亞既沒有點頭,也沒搖頭,兩眼盯著遠方,陷入了迴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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