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看著眾生百態的病人,心生出幾許些的悲涼。人有時挺可憐,身體健康時,欲望比海深,為了滿足心中的欲望,把健康的身體折騰得七零八碎,到頭來欲望沒滿足,身體被折騰壞。


    一聲刺耳的聲音傳到了蘇明的耳朵裏。


    “我叫你好好坐著,非要站起來。這下摔了,有本事自己站起來。一天天這麽照顧你,我不累嗎?你是非把我折磨死了,才消停。”


    蘇明循著聲音瞧去,一個輪椅把高大的男人下半身給牢牢地壓住,被輪椅壓在地上的男人歪著嘴拚命發出“啊——啊——”含混不清的聲音。就連啊這樣簡單的聲音,對於從輪椅上摔下的男人都是拚盡全力才能從嘴裏喊叫出來。


    旁邊站著一位身體瘦弱的女人,麵對男人從輪椅上摔下來,沒有著急地伸手去扶,而是站在一旁罵罵咧咧,以此發泄內心的不滿。


    女人罵完後,才伸手把軋在男人身上的輪椅和人一起扶起。女人太瘦弱了,根本沒有力氣把男人和輪椅同時扶起,她咬著牙拚盡全力剛把人和輪椅扶離地麵不遠,過重的承壓力不得不讓她鬆開手,男人和輪椅又重新躺在地上。她鬆開手的那一刻,男人從嘴裏發出痛苦的叫聲。女人氣唿唿地瞪著躺在輪椅下的男人,她向四周望了望,想尋找人來幫忙。


    蘇明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輪椅邊,關切地叫了一聲:“姚大哥。”然後對著站在一旁的女人說:“嫂子,你隻要扶著輪椅上的車把,我把姚大哥抱起來。”


    從輪椅摔在草地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姚澤明。這個瘦弱的女人,是姚澤明結發妻子。


    姚澤明被蘇明從草地上抱起來坐在輪椅上,忍不住口齒不清地嚶嚶地哭了起來。他的妻子看見了,忍不住責備起來:“哭,哭,也不怕別人笑話。”


    姚澤明大半天才強忍住哭聲。


    蘇明見狀連忙說:“嫂子,你去休息一會兒,我來陪陪姚大哥。”說著,推著姚澤明在草地上慢慢地散起步來。


    夫妻本是同林鳥。姚澤明的妻子自從他生病後,五年來一直不離不棄照顧著他,這樣的妻子在這個浮躁的社會已是實屬難得。他妻子身體原本也不好,能堅持這麽多年在醫院裏日複一日照顧,算是盡了做妻子的責任了。有時脾氣過於急躁,但不能為此否定她是位不合格的妻子。何況姚澤明即便是生病了,性格上依舊倔強。她妻子屢次勸說他不要試圖站起來,他就是不聽。他每次試圖站起來,都是連人與車一起翻倒在地,對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來說,能做到了連人與輪椅一起扶起實在難。


    姚澤明五年前接手副院長宋晨風喝有毒的冰咖啡案後的五個月,突然有一天在下班時撲通一聲倒在地上。那一天的場景,蘇明至今都不會忘,要不是走在後麵的蘇明發現及時並送到醫院搶救,才有幸撿迴姚澤明這一條命。


    那天是中午,天氣比較炎熱,局裏的警員幾乎走完,蘇明是最後一位從辦公室裏出去的,剛走到樓梯口,好端端走在前麵的姚澤明一下子癱倒在樓梯上。


    蘇明以為是姚澤明中暑了,他箭步衝到了姚澤明的身邊,發現姚澤明口吐白沫,半個身體僵硬得跟木板似,嘴裏一直喃喃地說:“頭好疼。”他憑著自身醫學知識不多去判斷,姚澤明不是中暑那麽簡單,他立刻撥打了120。


    姚澤明出事後,外界人的議論就像瘋長的野草似的,說得有板有眼。宋晨風肯定是被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要麽動了三十年的手術怎麽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無辜的警察也跟著他遭殃,每一個接手他案子的警察,不是在單位被貶,就是終身殘廢活得生不如死……


    眾人的議論有時是憑空,有時也是有依據可循的。老羅和姚澤明都是警局委托他們倆接手宋晨風這個案子,奇怪的是這兩人都莫名的出事。是巧合還是冥冥中安排?冥冥中安排,看著也不像,老羅往犯人頭上打的那一拳,是為了昔日最好的戰友及同事報的仇。而姚澤明他本身是高血壓,不注意休息,勞累過度導致腦出血,出現了半身不遂。


    蘇明不相信,誰有這樣的能耐,能把這些不關聯的事提前設計銜接得一絲不漏,那麽這個人真的太可怕了,一想到這,蘇明心裏不禁打了寒顫。


    姚澤明自從得了半身不遂後,身體的疼痛及行動的不便,讓他這位往日走路咚咚響,說話嗓門比開了五檔的音箱還要大,吃飯嘛嘛香的壯漢,心裏倍感痛苦,他每天都努力的想從輪椅上掙紮著站起來,但每次都是以失敗告終。


    五年了,每一次掙紮努力後的失敗,不僅給照顧他的人帶來體力的麻煩,也無形中把這位曾經鐵骨錚錚漢子的信心,擊得跟掉在地上的玻璃渣子似的。他心底裏那股與疾病作鬥爭的強韌勁沒有被自己親近的人看好,反而天天責罵,換作誰都會傷心。


    坐在輪椅上的姚澤明在蘇明的安慰下,剛才痛苦又極端的心情慢慢恢複平靜了許多。


    蘇明看著姚澤明平靜的表情,他終於下定決心問問藏在他心裏很久的問題。他停下繼續推著姚澤明在草地上走,繞到了姚澤明的前麵,半蹲著身子問:“姚大哥,我記得你以前在辦理宋晨風醫生死在醫院這樁案件時,曾在辦公室說過這樁案子有了新眉目,是不是你在調查的過程中有新的發現?”


    工作是男人的第二個命根。一臉平靜的姚澤明表情變得有點激動,嘴巴哇哇的不知拚命表達著什麽,他說得越帶勁,流的口水越多。


    聽得蘇明著急又無比心疼地說:“姚大哥,別著急,慢慢說,先把口水擦擦。”


    姚澤明左手顫微微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手帕擦了擦淌在嘴巴外的哈喇子。還沒擦幾下,又開始哇哇地說,說到激動之處,不由自主舉起他那雙笨拙又有點僵硬的手在半空中不停地揮舞著。姚澤明很賣力地迴憶起過往的案件,看得出來,他很想把他調查到的內情說出來,可惜的是,由於腦子出過血,無法正確清晰地表達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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