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場眾多人仇視的眼光下,盈夏簡直吃不下去。


    李唯輕笑道:“夏兒不必擔憂,辯論還沒開始,不必有負擔。”


    在場越來越多的寒門子弟發現了他們的特殊待遇,議論聲也越來越大。


    “當大部分人都沒有的東西,而你恰巧有的時候就會引來一堆記恨。”李唯輕笑著搖著扇子,完全不在意那些人的眼光。


    “今日還要多謝子硯兄,不然不知道要鬧出什麽事。”盈夏覺得有道理,便不再看那些人,喝了口酸梅湯。


    “無事,舉手之勞而已。”李唯溫和地笑著。


    大概過了半刻鍾後,場下漸漸安靜了下來,瑤雲也將吃食收進食盒中。


    牛相邁著年邁的步伐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雖然已經年過半百,但兩眼深邃明亮,看上去精神很好。


    盈夏心裏感歎,一看就是有大智慧的人。


    許是因為李唯的穿著外貌太過於突出,牛相出場的時候,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哼了一聲才收迴了目光。


    李唯麵帶不羈,一派風輕雲淡,似乎剛剛不曾發生了什麽。


    盈夏:“你與牛相同朝為官,他應當認識你吧?”


    “何止見過,我上朝的位置就在他後麵,他對我一直不待見。”李唯側頭看向盈夏說道。


    盈夏不解,“為何?”


    “我與他本無多少交集,不過他不僅是對我不待見,他是對所有貴族子弟都不怎麽待見!”李唯淡淡解釋道。


    “朝廷裏以牛相為代表的平民子弟和以李副相為代表的貴族子弟形成了兩個派別,這兩派人很不對付,常常互相攻伐對方。”


    盈夏:“你是李副相那隊的?”


    李唯搖頭,“拉黨結派不是我李唯的作風,我哪隊也不戰,隻看事實。”


    “如此,你會不會受排擠?”盈夏擔憂道。


    李唯認真想了想,點頭道:“自會,不過朝廷上也並非都是不明事理的人,你不用擔心我。”


    盈夏覺得像李唯這種不站隊的都受牛黨這般排擠,可見這個黨派對立的事並非好事。


    他們不分情況就將人絕對地劃分為敵我陣營,實在過於極端。


    她聽父親提過,皇上忌憚貴族勢力且能力有限,於是便大力提提拔寒門子弟,也不管他們的能力能不能跟得上,就是要用寒門子弟的人牽製住如今的貴族。


    如果皇帝有能力,在貴族和寒門之間可以遊刃有餘,不會讓這種互相攻伐的局麵形成。


    想到這,盈夏又想到了嘉柔公主和定遠侯宋雲溪。


    皇帝會不會就是忌憚他,事實上那些罪名並不存在!


    牛相清了清嗓子,洪亮的聲音傳來:“諸位,今日我要講的是士庶之別。”


    底下一群寒門子弟群情激憤,掌聲如雷,大聲叫好。


    牛相嚴肅地等他們安靜下來,隨後說道:


    “華軒繡轂皆銷散,甲第朱門無一半。


    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樓前荊棘滿。”


    “各位,寒門子弟苦讀聖賢書,但士族公子小姐隻需我們九牛一毛的努力就能得到寒族奮鬥一生的東西,他們憑借恩蔭就能輕鬆進入仕途,各位說公平嗎?”


    “不公平!”底下人憤怒道,甚至不約而同看向李唯他們。


    盈夏甚至覺得下一秒他們就能掀桌砸過來。


    轉頭看向那兩人,盈暮羽緊緊抿著嘴唇不說話,李唯一派從容,背靠椅子,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牛相雙手半舉,讓底下躁動的人群安靜下來。


    “但是,如今的皇帝聖明,給了我們寒門子弟機會,那些智商如同三歲小兒的貴族再也不能隨意糟蹋朝堂……”


    牛相說得有理有據,底下人群情激昂,盈夏甚至懷疑自己進了邪教組織。


    一位叫韓朗的站了起來,對著牛相行拱手禮,“我聞博陵唐氏、清河崔氏、隴西李氏、趙郡李氏……這些百年大家族自恃門第高貴,可最近這些年連一位狀元都沒出,甚至連進士也是廖廖數人,實在是沒落了。”


    說完意有所指地看向李唯,底下也是一片無情的嘲笑聲。


    盈夏小心翼翼地看向李唯,這裏的博陵唐氏是他母親家族,趙郡李氏是他的家族,這些人分明就是衝著他來的。


    李唯收斂起笑容,不緊不慢地站起來說道:“在坐的有不少學問深厚之人,李某不才,想與各位辯論辯論。”


    說罷便主動站到了台上,對著牛相拱手道:“李某獻醜了。”


    牛相哼了一聲,沉聲對底下的人說道:“可有人願意與李侍郎辯論?”


    沉寂了一番,陸續有幾名寒門子弟站了出來。


    韓朗是其中之一,他是這群寒門子弟中才學最為凸出的人。


    李唯搖著扇子,對他們四位說道:“你們一起來吧,題目也由你們出!”


    那些人受到這般蔑視,麵色不由鐵青起來,韓朗哼道:“蒼狂!”


    底下之人更是等著看好戲,韓朗可是秀才,舉人,貢士皆為第一名的天才學子,李唯竟敢這麽蒼狂!


    韓朗,“今日的話題便是鹽鐵私有和國營之爭。”


    “我先來,鹽鐵國營是正道,以你李氏為代表的大家族卻反對鹽鐵國有,鹽鐵專賣製度,已經成為國家稅收的主要來源,是國家軍政支出的重要來源。若是廢除了鹽鐵專賣製度,必然會導致國家財政收入銳減,到時候國用不足怎麽辦?隻能向民眾加稅,這才是與民爭利加重百姓的負擔。”


    盈夏額頭直冒冷汗,皇帝支持鹽鐵國有,若是李唯答得不好,可能會有殺頭大罪。


    這些人問題和方向甚是刁鑽,來意也是惡毒。


    其他幾人也陸續說出皇帝支持的政策和原由,丟給李唯的問題非常不好答。


    李唯淡淡一笑,從容淡定說道:


    “實鹽鐵專營確為國家打擊遊牧民族籌集了足夠的資金,也成為的國家稅收的重要來源。但是,本質上還是一種變相的稅收政策,隻不過把稅寄在物品價格中,實現隱形收稅,依然是加重老百姓的負擔。”


    “無論是國有還是私營,經營鹽鐵稅這些人才是真正的得利者,而這些人可以是士族子弟也可以是庶族子弟,但既然已入朝為官,就不會再是普通老百姓。”


    ……


    “至於你們標榜自己為民著想,大可不必,無論國營還是私有,各位都想成為利益即得者,你們心心念念的普通百姓,也隻是嘴上代表了一下而已……隻要不侵犯到鹽鐵價格和質量,我相信尋常老百姓並不關心這些東西。”


    盈夏簡直要為李唯叫好,他這思路創新不走尋常路,突破了大家一直以來爭論的是私有好還是國營好這個圈,甚至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他們想尋他的過錯都不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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