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喚小祈的丫鬟把頭縮了迴來,不滿地說道:“小姐,你怎麽對他那麽好啊。這一路上都是這個姓陳的說了算,他想停就停想走就走。如果不是小姐你攔著,我早就和他打起來了。”


    那小姐用雙手輕輕捏了下丫頭鼓起的臉蛋,微笑著說道:“可是我也沒辦法啊,出門前爹爹專門交代過,這一路上都要聽陳大哥的安排。若是小祈有意見,不妨迴去後和爹爹說說。”


    聽了這話丫鬟馬上沒了氣勢,嘟起嘴說:“我這不也是為了小姐你好。你看那個陳大哥一路趾高氣揚的態度,多半沒把小姐放在眼裏。”


    “好啦好啦。”小姐摸了摸丫鬟的腦袋,“接下來還要相處好幾個月呢,總不至於每日見麵都要吵架吧。”


    那丫鬟一把拍開正在摸她腦袋的手,氣唿唿地說道:“小姐,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可在我看來小祈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啊。”


    “唔,不理你啦!”


    馬車一路來到北坊,到了一家客棧才停了下來。小祈第一時間跳出馬車,她抬頭看了看客棧的招牌,瞬間黑著臉說道:“陳大哥,這是怎麽迴事?來之前我可是專門打聽過的,墨州城裏最好的客棧叫做‘水雲間’,你把我們帶來這裏幹嘛。”


    那陳大哥連頭也沒迴,“你們小姐說了此趟迴鄉要低調,住那麽好的客棧幹嘛。再說了,這‘楠華居’的檔次可不低,在墨州也算排得上號的,你的月錢也隻夠在這裏住個幾日,就別那麽多要求了。”


    “你!”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小姐連忙走出馬車,把小祈抱在懷裏安撫道:“好啦,別吵了,就聽陳大哥的。”


    車夫看了眼丫鬟才笑著說道: “好的小姐,您先進去歇息,住店的手續就交給我來辦吧。”


    “辛苦陳大哥了。”


    眼見姓陳的走遠,那丫鬟這才從小姐的懷裏探出頭來,朝著背影吐舌頭,而這又引來了自己的鼻子被小姐掐了掐。在店小二的引領下,兩人在大堂裏尋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或許是這兩主仆都長得清純可愛,她們一進門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好在‘楠華居’也算有點檔次的場所,這才沒有人過來搭訕。


    “小姐你看,那些男子都看過來了。”


    “當然,小祈長得這麽可愛,不趁機多看兩眼豈不是虧大了。”


    那丫鬟似有些臉紅,小聲嘀咕道:“小姐又在胡說八道了,明明你才是更好看的那個。”


    話音剛落,陳大哥就走了過來,“小姐,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我這就帶你上去。”


    “喂,姓陳的,我和小姐住二樓,那你住哪裏?”


    “對啊,陳大哥您呢?”


    “我?我就在附近隨便找個地方歇歇腳就好。小姐放心,我們做這行的時常餐風飲露,早就習慣了。”


    小祈有些擔憂地問道:“不是,你總得把地方告訴我們吧,萬一出了什麽事也好去尋你。”


    陳大哥聞言哈哈大笑:“哈哈,小丫頭這時候知道怕啦,你這一路上的勇氣都去哪啦?”


    丫鬟小聲嘀咕道:“這不是有你在麽。”


    “放心吧,陳大哥保證這墨州城內沒人能傷害你家小姐。”


    今天是陳雲謙第一次去學堂上課。自從賣書那日起,墨州城內對於此事的爭論就愈發激烈起來,意見主要分為兩派,以平民百姓為主的一派自然是強烈支持陳雲謙他們的做法,人家教書不收錢,課本還虧本買,旁人還有什麽好指責的。另一派主要是些讀書人,他們認為你陳雲謙不過一名不見經傳的無知小輩,居然敢堂而皇之地著書,簡直笑掉人大牙。不過當事人卻對這一切置若罔聞,他早早地來到學堂,為稍後的課程做著最後的準備。在陳雲謙的預想裏,這課程分上下午各一個時辰,流程也比較簡單,就是講半個時辰的故事練半個時辰的字,考慮到並不是每家每戶都買得起筆墨,所以對於練字的工具沒有具體的要求,用樹枝甚至是拿手指蘸些水來寫都行。或許是第一日上課,過來聽講的孩子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多,反倒是有幾個書生跑了進來,在一群孩子的當中他們的打扮顯得是那樣的紮眼。好在這幾個人也算有自知之明,沒有跑進課堂而是站在門外旁聽,既然沒有耽誤教學陳雲謙索性就當他們不存在了。


    這一日的課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或許是陳雲謙的故事講得還比較有趣的緣故,前來聽課的孩子都笑著和他揮手作別。等孩子們都離開後,那幾個書生這才圍了上來。


    居然能等那麽久,真是好脾氣,換成自己怕不是早就過來罵人了。


    “在下姓黃見過陳兄。陳兄,我今日在一旁觀察,發現你居然和這群孩子有說有笑的,這成何體統!須知‘上梁不正下梁歪’,還望以後在課堂上要嚴肅些。”


    “我對此倒有不同的看法。小孩子天性活潑,若是一味強求讓他們老氣橫秋地去背誦文章反倒不好。你沒看到他們離開時的表情嗎,不是自誇,我個人認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對今日的課程還是滿意的,或許下次上課時會有更多的孩子過來,這才是我要追求的。”


    “那練字又是怎麽迴事,拿樹枝寫字簡直有辱斯文!”


    “能來這裏的孩子多半家境貧寒,你讓他們帶筆墨,先不說能否買得起,那怕能買他們的父母也不可能讓一個剛開始認字的孩童來糟蹋好東西。再說了,這些孩子可不像你們,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不會走科舉這條路,對字的要求隻要能寫甚至能認就好,各位就不必杞人憂天了。”


    “可是我仍覺得這種教學方式不太合適。”


    這話就有些不講道理了,合著隻能用你認同的方式來教書對吧。陳雲謙壓下了心中的怒火,拿出了自己的殺手鐧,“要不這樣吧,幾位若是覺得陳某的教學方式不對,不妨也過來試試,大家一人一日,取長補短,定能找到最好的方法。”聽了這話,幾位書生覺得沒必要去自討沒趣,也就悻悻離開了。


    “哼,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什麽都不願意幹居然還在這裏大放厥詞。”發泄完心中的不滿,他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迴了客棧。


    陳雲謙在學堂教書一事就如同往湖裏扔了一顆小石子,並未在墨州城內引起多大的漣漪,不過他在課堂上講的那幾個小故事倒是被一些人記了下來,這幾日便有些說書人把這些故事搬到酒樓裏來。


    那剛到墨州的可愛主仆此刻也在客棧中。按照車夫陳大哥的要求,小姐化名王娟,是一商賈之女,來到墨州城是為了找尋親人的。她的丫鬟小祈正站在房間門口,聽著一樓大堂的說書人講那鬆鼠搬家的故事,故事不長,一小會就講完了,那丫鬟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裏,一臉意猶未盡地說道:“這故事挺有意思的,可惜就是太短了。”


    小姐望著她笑了笑:“你啊,難道沒聽懂這故事的含義?”


    看到小祈一臉不解的樣子,小姐這才解釋道:“這鬆鼠最後為什麽會被凍死,不就是因為它懶一直不願意搭窩嗎。小祈你看看自己,來墨州幾日了,每日不是吃就是玩,我看你啊遲早落得和那鬆鼠一樣的下場。”


    聽了這話,小祈嘟嘟嘴抗議到:“我還是個孩子嘛。”


    “這時候又說自己是個孩子了,小祈你真賴皮。”


    “好了小姐,你的畫畫完了嗎,今日還沒出去呢。”


    “不要催了,馬上就好。”待收拾完桌麵的紙筆後兩主仆就往門外走去。來到墨州幾日,她們一直都在北坊,於是在小祈的提議下,兩人決定去南坊逛逛。不同於北坊的幹淨整潔,南坊因為住的多是平民百姓,顯得有些雜亂,不過相對應的人氣也旺了許多。王小姐果然是大家閨秀,別看她平日裏也挺能說的,到了這種陌生人聚集的地方她就有些不太適應了,隻能默默地跟在那丫鬟的身後,相反小丫頭此刻如同龍入大海,隻見她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一個豬肉包,邊走邊吃好不快活!


    “小姐,那邊還有好吃的,我們過去看看吧。”


    “小姐?”許久沒得到迴應,那丫鬟這才迴頭,發現小姐已被她遠遠地甩在身後。


    小祈匆忙地把那肉包子塞進嘴裏,牽起她的右手埋怨道:“小姐你跟不上要出聲啊,萬一走丟了可不好找。”


    “還好意思怨我,喊你幾聲了都沒反應。”


    “那肯定是你的聲音太小了,這裏人多要大聲些。”


    大概是被說中了,王小姐把頭撇向一邊不再說話,小祈見狀也沒有繼續糾結,拉著她往前方走去。


    陳雲謙此刻正與老張和林悅安走在迴鏢局的路上。因為方總鏢頭這幾日正好外出,而那送鏢之人也恰好是個讀書人,為避免失禮,管家福伯便決定讓老張帶著陳雲謙出麵接洽,林悅安趁著沒啥要緊事也一並溜了出來。


    “雲謙,聽悅安說你最近都不打算出鏢了?”


    “對啊,現在還要兼顧學堂那邊,有些忙不過來了。”


    眼見老張還要說話,林悅安首先開口道:“老張你就不用勸了,當初在小豐村時陳大哥也是這樣,辛苦打迴來的獵物居然白送人,攔都攔不住。”


    “你陳大哥的意思我也懂。嘿嘿,其實我就是嘴饞,想再吃一次那燒雞而已。”


    原來是為了此事。陳雲謙笑著說道:“這有何難,隻要你們準備好食材,過幾日我便弄給你們吃。”


    三人走了一會,發現前方聚集了一大群人,就在他們準備繞道的時候,突然聽見一小女孩喊道:“你們這群人想要做什麽。”


    陳雲謙順著聲音望去,隻見一小丫頭伸開雙臂站在五個男人麵前,似是想護住身後的女子。原來是一出忠心護主的戲碼,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他不願多理正要轉身離開,怎知此時那小姐抬起頭來,陳雲謙看了一眼後就挪不開腳步了。


    “卡......卡哇伊!”


    一旁的林悅安沒聽清楚,開口問道:“陳大哥你說啥?”


    然而此刻的陳雲謙根本沒空搭理任何人,他癡癡地朝那女子望去,眼光裏閃爍著許多星星。她膚色白膩,一雙杏眼給人清純嬌憨之感,當然最吸引他的還是那一頭齊腰的長發,完美匹配了他“黑長直厚”的要求。眼見其中一個男子就要對那丫鬟動手,陳雲謙立刻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扔去,正中那人的背部。


    “誰扔的,有膽就站出來!”由於四周圍觀的群眾太多,五人根本搞不清是誰動的手。


    “我!”陳雲謙踏前一步,一臉鄙視地說道:“五個大男人居然欺負兩個弱女子,真是一群畜生!”


    “好啊,居然還敢站出來。不知死活的東西,兄弟們一起上!”


    陳雲謙此刻早已習得中級箭術的技能,武力來到了28,更別說一旁還有林悅安幫忙,對付這五個混混自然不在話下。事實也沒有出乎他的意料,就幾個照麵的工夫,對麵一夥人便被教訓得趴在地上。“不是,你們這也太弱了吧。”看著被放倒的五人,陳雲謙一臉嘲諷。對於他的挑釁,混混們並沒有反駁,往邊上瞥了一眼後便往人群裏退去。


    既然“英雄登場”的戲份已經演完,接下來自然要和“救下的美人”認識一下啦。陳雲謙細致地整理了下衣服,走到那小姐麵前說道:“在下陳雲謙,姑娘您沒事吧。”


    應該是沒料到他會那麽明目張膽地過來搭話,這位可愛的小姐姐臉蛋登時通紅了,她兩肩一縮,把頭低得更低了。


    看到她宛如一隻怕生的小貓咪,陳雲謙心裏更生出憐愛之意,就在他還想更近一步時,一個小丫頭硬生生插入到兩人中間。


    “你這個登徒子,想做些什麽!”看到那丫鬟一副母雞護崽的模樣,陳雲謙立馬知道對方誤會了,他雙手舉過頭頂,後退了幾步後才說道:“小丫頭放心,我沒有惡意。”


    那丫鬟圍著他轉了好幾圈,似是確定此人和剛才那五個混混不太一樣後才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麽主意。實話和你說,我家小姐可是大戶人家的千金,不僅人張得美更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就不必癡心妄想了。”


    這小丫頭雖然嘴上不饒人,但眉宇間卻沒有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看她盡力端著一副小大人的架子,陳雲謙決定逗逗她。


    “你說你家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想必讀過不少書吧。”


    “當然,小姐房裏有好幾個架子的書呢!”


    “那你就沒看過那些讀本?故事裏大戶人家的小姐多半都是和書生成親的。哦,應該是你不識字所以才沒看過吧。”


    “誰說的!小祈我雖然不怎麽會寫字,但讀書還是沒問題的!再說了,這種故事小姐還講過幾個給我聽呢。”


    被這麽一說,那小姐羞得無地自容,她急忙拉了拉丫鬟的袖子。然而小祈此刻已然上頭,她一把甩開小姐的手,不顧眾人的嬉笑繼續說道:“那和你又有什麽關係,你該不會說自己是書生吧。”


    陳雲謙平攤雙手,“怎麽,這你還看不出來。”


    “呸,不要臉。你以為看了幾本書就叫書生啊,要這麽算小祈我也是書生啦。”


    “那你說怎麽辦?”


    “起碼也得中個狀元!”


    想不到小丫頭的要求居然這麽高,陳雲謙被徹底逗樂了,“狀元啊,你這要求也夠高的。可是如果我成了狀元,那就不能和你家小姐成親了。”


    “這是為何?”


    “你居然不知道!”陳雲謙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狀元都是要尚公主成為駙馬的。”


    “啊?是這樣的嗎?!”小祈瞪大眼睛望向自家小姐,刹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小姐的身上。那隻“可愛的小貓”哪能承受得住這般“酷刑”,她隻好蹲下身子把臉埋入懷裏,做出一副抱頭蹲防的防禦架勢。


    得不到答案,小丫頭這才心虛地說道:“那就不要狀元,榜眼或者那個什麽花也可以。”


    此話一出,眾人哄堂大笑,就在小祈尚在疑惑眾人為啥發笑時,人群裏走出一男子。“好啦,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了,還不快把小姐帶迴去。”


    “陳大哥,你怎麽現在才來啊!”小丫頭有些生氣。


    “我一直都在,隻是這位陳兄搶先出手了。”說罷,他向陳雲謙行了一禮,“多謝這位兄台仗義出手。”


    陳雲謙也迴了一禮,說道:“自家兄弟何必多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正是吾輩應為之事。”


    什麽自家兄弟,該不會因為自己也姓陳吧?這個叫陳雲謙的臉皮真厚。心裏雖然這樣想,他卻在嘴裏說道:“兄台現居何處,日後我好登門道謝。”


    “現就住在同福客棧。”


    此時,小祈一把拉起在地上蹲了許久的小姐,她摸了摸自家小姐的臉蛋,說道:“小姐,你的臉好燙哦。”大抵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羞澀,小丫鬟的額頭被彈了一下,那小姐似乎還在說著什麽,但聲音太小,離得不遠的陳雲謙居然什麽都沒聽到。


    “小姐,我們先迴去吧。”那與雲謙同姓的男子此時說到。“小貓”掙紮了一小會,隻見她微微彎膝,朝陳雲謙道了個萬福,“謝謝陳大哥”。說完,便拉起小祈的手頭也不迴地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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