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你覺得怎麽樣?”應錦輝拿著手中的任務投資報表問應乘風。


    “我覺得價值不大,”應乘風開口道,“大範圍的靈能波動降低,這個項目聽上去誘人,但本質上隻是將一個地區的靈能推到其他地區,以保持該地區的靈能波動在較低範圍,安裝相關機械裝置的價格雖然可以接受,但這是消耗品,一個地區想要長時間地保持靈能波動降低,需要一直有該裝置的維持,後期維修和更換成本較高,合不來。”


    “以及,沒有投資方向,”麵前一個與應錦輝麵容三分相似的男性開口,“即使能從現有的聯盟版圖中擴張出去部分周邊地區,那也是偏遠的邊境之地了,聯盟之內,除了華林、諾嘉幾大城市之外,其他的很多小的人類聚集區都有相當程度的土地富餘,投資資金迴收情況並不好,再向外擴展,隻會是更賠本的買賣。”


    開口的人叫應紹凱。


    比起半路撿來的應乘風,應邵凱可算是“標準繼承人”了。


    ——是的。


    應乘風看了一眼坐在高位的應錦輝,前幾年還顧及著“幸存者基地條例”的應會長,現在已經堂而皇之地違抗政府命令了,從政府審查之後,把應邵凱擺在了明麵上,什麽活動都帶著他,和昭告天下說“這個人就是我兒子,並且是我的繼承人”就差一個官方公示了。


    應乘風抿了抿嘴,臉上的表情是冷漠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坐在這裏的原因,他大概是商會中唯一的異類。


    應乘風姓應,但也不姓應。


    他能坐在這裏,其實是因為那個他並不想承認的“母親”。


    葉巧書帶迴來的科研成就太誘人了,單就“物體定向靈化”“契靈係統化培養”就是塊讓人眼饞的肥肉,聯盟都統一組織孩子去西疆接受靈的結契,迴到中心靈能研究所後,這項技術更是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而這項技術的專利團隊裏,有楊素。


    應乘風從前也是聯盟統一培訓走出來的孩子,心裏還是多信奉基地條例,對於撲到他麵前認媽的楊素並無好感,連帶著應錦輝推舉舊“世襲製”的舉動,一並厭惡著。


    葉巧書最初的班底都是她從西疆帶迴來的人,忠誠度很高,不好腐蝕,萬般無奈之下,應錦輝的眼神盯上了楊素,以應乘風為籌碼,要求楊素“聽話”。


    楊素智力不太好,但對應乘風幾乎言聽計從,應錦輝幾次試探她,得到了滿意的結果。


    楊素勉強當了監察處在靈能研究所的內應,但從來隻是從監察處這裏拿數據,幾乎不肯把靈能研究所的數據給出來,誰都能看出來,她還是跟葉巧書信任。


    這一次監察處暴雷,楊素被葉巧書揭發,葉巧書在全議會說得陳詞懇切,應錦輝覺得是在“啪啪”打自己的臉,應乘風是他身邊的塊活招牌,有心打聽之人能知道楊素就是應乘風血緣關係上的“母親”,葉巧書她要抓一個典型,為什麽偏偏抓楊素為典型,那麽多人她抓誰不好非要抓楊素為典型?


    應乘風看著應錦輝無話,起身就要走了,讓應錦輝一句話喝住:“坐下。”


    應乘風就在原地站著,看著高位上的男人:“有話您說。”


    “這個控製低靈能範圍的投資項目是這個季度中心靈能研究所提交上來的,你們有什麽看法嗎?”應錦輝發問道。


    “啊?”應紹凱適時地發出驚訝聲,“這樣的垃圾項目竟然是中心提上來的,還是季度大事,那邊是沒有好項目開發了嗎?研究遇到了瓶頸?”


    “大哥不如直接說‘葉所長是不是江郎才盡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對她動手了’這樣的話更清晰一些,”應乘風輕笑說道,“省省時間,別把人生的精力都用在無用的事情上。”


    “我問你的看法。”應錦輝看向應乘風。


    應乘風一攤手:“我沒看法。”


    應錦輝就要皺眉。


    “額外的利益和感情牽扯進投資事項,就不要發表看法,應會長的原則。”應乘風說道。


    “所以,弟弟是與這位葉所長有感情了?”應紹凱說道。


    “也有利益,”應乘風一攤手,“畢竟我的曆年體檢都是她給出的。”


    “還有,葉所長最看重的學生,也是和你關係匪淺吧?”應邵凱開口道,“或許我應該加一個‘曾經’。”


    “以及,說到她的學生,應會長,你不用在阿寧麵前演什麽左手搗騰右手的戲碼。”應乘風看向他,“阿寧她早晚能知道應家是暗夜會背後的大資助者之一,她能猜到你如今的小醜鬧劇,你這樣做隻會讓人覺得可笑。”


    “你覺得可笑?”應錦輝攤手。


    “是,葉芸凝那兩個隊友都是穿著諾嘉學院校服的,暗夜會被無知者過問多少次,都能嚴令拒絕地擋迴去,兩個人即使來找人,也不會說綁就綁了,一般綁也不綁那樣的,不是嗎?”應乘風說道,“而且,用一個a級女生喂黏塗,咱們家什麽時候這麽會做生意了,兩個人,一個s級一個普通人不才是黑心資本家的邏輯嗎?”


    “呦,難怪今天語氣這麽衝,是為著這個生氣呀,但最後受益的人是誰?在她求助時幫了她並留下了好印象的是誰?我這樣做是為了誰?”應錦輝叫應乘風頂得有點火。


    “沒必要,”應乘風說,“阿寧她不是一般利益捆綁得了的人,她想幫我她無論如何都會幫我,她不想理睬我就是一個億她都不會多看我一眼,更何況這三千萬我不會和她要,這筆賬是咱倆的賬,你記我頭上,我記你頭上,和她沒關係。”


    應乘風露出了嘲諷的表情:“這種收買人心的手段應總用著很熟練吧,佩服佩服。”


    應錦輝一抬手,指向應乘風:“你,你應該知道,能套住了一個優秀的s級女性,會有多大的收益……”


    “如果應總不能換個好詞,那就不要再提她了,”應乘風說道,“收買人心的套路隻適用於傻子和貪心之輩,其中絕不包括她。”


    應錦輝竟是說不出話來。


    “信任和真誠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手段都換不來的,對聰明人尤其是,自作聰明的人永遠不會懂。”應乘風拿著手冊,轉身出去了。


    “太天真了,他就這麽天真地覺得真誠能換來人心?”應錦輝看向應邵凱,“你應該不會像你弟弟這樣天真吧?”


    應紹凱心裏有些羨慕,眼神不太聚焦,少有地反駁了他的父親:“我倒是覺得他沒說錯,利益的交換和步步算計的交往隻適用於傻子和利欲熏心者,父親用來無往不利,大概是因為周圍的傻子和貪心之徒格外多。”


    應錦輝沒想到一貫聽話的大兒子也反駁了自己,不由得皺眉:“是嗎?”


    這話裏明顯是尋求否認認同的意思了,但一向順著父親的應紹凱今天可能受應乘風感染了,看著應乘風和應錦輝當麵嗆聲,有點心癢,不太想順著父親說話,開口道:“那為什麽楊素阿姨寧願站在葉巧書身邊,也堅決不接受你的招攬?”


    應錦輝真是一口火氣憋在胸口。


    應紹凱一點頭:“多話了,父親勿怪。”


    應紹凱起身離開,走到樓梯口,遇到了站在那裏的應乘風,很明顯是在等他。


    應錦輝不知違背了多少條基地規定,單是這二十歲還在個人處工作而拒絕政府招攬的應邵凱,便快湊齊了《基地兒童撫養及義務分配條例》的違背懲罰,也不差什麽居住地分配這一項,眼前的私人別墅豪華高大,安保嚴密,幾乎所有的角落都裝了攝像頭,大街上都無法布置齊全的監控設備在這裏應有盡有,幾十倍的投資都是為了“安全”,保證連隻不該有的蒼蠅都飛不進來。


    家裏就樓梯口這兒沒監控,是心照不宣的常識。


    “大哥,問你個問題,”應乘風給應紹凱遞了根煙,“應會長他對葉所長,到底打算怎麽辦?”


    “果然,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父親的打算我怎麽會告訴你?”應紹凱接過了他的煙,不禁一笑。


    “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


    應紹凱聽他這話,兩手一攤:“我親愛的弟弟,我知道你武力值高,但匹夫之勇最是愚蠢,你敢在應家大宅裏攻擊你哥嗎?”


    應乘風眼皮一低,作乖巧狀:“這倒不敢,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大概也隻能打包一下你過往的情史,發給你最近正在追的那個女研究生了。”


    “男人誰沒點過去,”應紹凱冷笑一聲,作無謂狀,“和我立場對立的弟弟去給我追求的女生上眼藥,你覺得她能信嗎?”


    “哦,是我的錯,不該拘泥於過去,”應乘風繼續作乖巧狀,“我應該條理清晰地向她解釋應家的情況,並告訴她你仰慕的是她還不到二十歲就可以加入葉巧書嫡係團隊的才華,在楊素女士入獄後尤其地仰慕起來……”


    應紹凱覺得自己拳頭硬了:“你閉嘴。”


    “以及,我確實沒立場沒資格和人家一個女研究生說這話,但我相信一直以來奉行‘男人不如事業重要’的葉所長願意抽出一個小時的時間,以自己之前下屬的前車之鑒,消弭一下現任下屬可能存在的感情風險。”應乘風繼續道。


    “你閉嘴……”應紹凱咬牙切齒道。


    “當然,葉所長實在是忙,我也可以找我的朋友幫忙……”應乘風繼續道。


    “行行行,我告訴你應會長的打算,”應紹凱擺手道,“他還沒個準主意,葉巧書不是他的人,他不高興,可真要把葉巧書擼下來,他又沒有自己的研究人員有差不多的資曆能頂上,比起再不知道哪方勢力推舉的新任所長,葉巧書這個政治立場不明確的舊人他還不想推翻,在父親手下有合適的人選之前,葉巧書安全。”


    “行,那葉所長能安全好長時間了。”應乘風說道。


    應紹凱聽出這話裏給自己下鉤子,他應了:“是,情報可不是一根煙能買來的。”


    情報是與情報互換來的。


    應乘風說話也敞亮:“如今的中心靈能研究所分兩派,一派老的,一派新的,新的就是葉巧書自己帶起來的那一批,從西疆跟著她過來的,到現在五年,根基不淺了,這一派嫡係心腹不好腐蝕,西疆那個鬼地方本身就篩選人,跟著葉巧書跟到現在的基本都是一沒背景二沒大本事的,跟著葉巧書才混到現在的地位,葉巧書本身又待下不薄,沒幹過什麽糟蹋人心的事兒,裏麵人一個個賽敢死隊的忠誠。”


    “這你應該經手過,但凡能有個別人通氣,當年的監察處也不會隻能拿下楊素一個人。”


    應乘風一頓:“以及,免費分享給你個信息,楊素因瀆職泄密被判了六個月,時間這麽短的原因是葉巧書作為嫡係上司給她出具了諒解書——以及,葉巧書私下裏向審判庭表示,楊素先天的智力存在一定障礙,屬於精神疾病範疇,她不會對精神病人過於苛責,楊素出獄後,無法再擔任靈能研究所公職,但可以作為葉巧書的私人秘書留下。”


    應紹凱原地愣住了:“策反與反策反,兩個組織之間,誰是間諜,竟真不好說。”


    “純粹的信任能夠握住的人心,那天大的利益就是張紙。”應乘風說道。


    應紹凱找迴了自己的聲音:“那舊的一派呢?五年,還不至於被壓縮殆盡。”


    “舊的一派,哪個人和監察處的非法靈能人體試驗沒關係?現在是人人自危,審判庭又如此高調地徹查應會長,人怕是跟他劃清界限都來不及呢,”應乘風抬頭笑道,“舊的新的,應總他都扶不起自己人。”


    應乘風明明是在泄露信息,應邵凱卻聽出了一點別的意思。


    “我一直很好奇,那位葉巧書手下的女研究員,到底是有多漂亮,才會讓大哥為她動了‘推行聯盟婚姻製度的心思’?”應乘風點名了那點意思。


    “難怪父親說起來,說你比我聰明。”應邵凱臉上冷了下來。


    “因為隻有婚姻製度,能讓你找到合適的合作者,”應乘風走下了樓梯,兩人擦肩而過間,他輕輕開口,“我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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