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了,人來了,快讓開!”


    領頭的男人朝著周圍喊了一聲,然後順手扒開了身邊圍在那裏的人。


    王翠芬被推了進去,她看到丈夫身體僵硬地躺在那裏,他的身體已經被人翻轉過來了。


    藍色的襯衫被拉開了一點,裏麵的白肚皮凸了出來,像一條被釣上來之後隨意扔在地上的魚一樣,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的。


    周圍的人都看向母女兩人,他們在期待這兩個跟死者有關係的人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這一片住宅區可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絕大多數人都是帶著看熱鬧的心情看這一場事故的,比起死掉的活著的人更有看頭。


    王翠芳看著地上這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她想著周圍這群看客為什麽不拿塊布給他遮掉呢?


    這樣好歹她也不用這麽看著他那張臉了。


    王翠芳再想了一下,這麽多人看著她就這樣站在這裏好像不太好,她應該做出點反應才行。


    王翠芳打算讓自己整個人都癱瘓在地上,她軟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在屁股快要接觸到地麵時,她的身體被周圍的人扶住了,但是這地她還是得坐下去,不然不夠有說服力。


    於是她一使勁整個人都趴倒在了地上,隨著身體的落地,她的聲音也出來了,她需要盡可能地表現她自己。


    “哎喲喂!老公啊!老公!”


    小敏看到媽媽倒在了地上慌忙上前想要扶住她,她剛伸出手,王翠芳就朝著地上的那條“死魚”爬了過去。


    王翠芳爬過去之後,雙手搭在“死魚”的身體上,用上全身的力氣去搖,配合著哀嚎,嘴裏一直叫喊著。


    “老公啊!你快起來啊!天亮啦!”


    小敏跪在自己母親的身邊,看到母親哭成這樣,也跟著流下了眼淚,這眼淚不是流給“死魚”的,是給她母親的,就像之前無數次為母親的受傷而流淚一樣。


    王翠芳繼續對著“死魚”哭著,她一巴掌拍到了“死魚”的臉上,她自己愣了一下,地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這在“死魚”還活著的時候是萬萬不允許發生的事情,現在的她已經能將手掌打在他的臉上了,這在她自己看來很諷刺也很刺激,她可以隨便打了,就像他活著的時候隨便打她一樣。


    王翠芳一巴掌接著一巴掌扇在那塊沒有反應的臉上,一下比一下力度大。


    “你怎麽丟下我們不管了?”


    王翠芳扇完之後覺得還不過癮,她握起拳頭打在了“死魚”的肚子上,那像石墩一樣的肚皮被打得晃動了幾下,裏麵好像裝了很多酒水,看上去仿佛一隻快要爆炸的氣球。


    王翠芳停下捶打的動作,她怕自己再砸一拳下去“死魚”的肚子就要炸開了。


    王翠芳繼續用巴掌扇著那張僵硬的臉,女兒小敏跪在她的旁邊落淚,周圍的看客們沒有一個人伸出手扶她。


    他們之中有的人饒有興致地看著“夫死妻哭”的戲碼,這樣的場景現實中可不多見,另外一些人可能想讓王翠芳發泄發泄。


    他們中的所有人都知道王翠芳過著怎樣的生活,也都知道那條“死魚”是怎樣對待她的,所以他們隻管欣賞就是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翠芳覺得自己打得很痛快,她沒有整個人趴上去,因為她不想髒了自己的衣服。


    她聽到後麵有人在喊:“快讓開,快讓開!”


    這個聲音她很熟悉,是當初在車站把她拉迴去的聲音,也是三番五次到她家為她調解的聲音,那個人雖然已經不是主任了,但是這片區域出事之後還是會找他幫忙。


    主任看到王翠芳在扇著地上的人,一個箭步邁上去一把握住王翠芳抬起的右手喊道:“夠啦,不要再打了,人已經沒了!”


    王翠芳看了她一眼繼續哭著,主任對著身後的人說:“快點快點!快把她扶起來!”


    周圍的人才上前把王翠芳扶了起來,王翠芳任由著他們扶起,她不想自己使勁,所以她的腿都是軟的。


    主任對著周圍的人喊道:“快過來幫忙把他抬起來,其他人不想幫忙的趕緊迴家去!”


    主任的話向來都很有號召力,其他人拿來了擔架把“死魚”抬了上去,說是“死魚”也真像“死魚”,露著肚皮,重量大到幾個人費盡力氣才能抬起來。


    前麵的人領著王翠芳迴到了家中,王翠芳一路哭著,女兒小敏跟在後麵她已經停止了哭泣。


    迴家之後,王翠芳癱瘓在凳子上,她是真的哭累了,頭上的頭發全部散落了下來,看上去是一個剛死了丈夫的人該有的樣子。


    主任找來了三隻長凳,“死魚”被放在了長凳上,抬他的那些人都甩了甩自己的胳膊,“死魚”的重量大概都集中在肚皮上了,裏麵估計裝了十幾瓶啤酒的量。


    主任跟王翠芳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就安排人去叫她的父母還有“死魚”的親戚過來,“死魚”的爹媽死得早,家裏隻剩下一些親戚。


    等人走後,屋子裏隻剩下母女兩人還有“死魚”。


    王翠芳擦了擦眼淚看向天花板,頭頂的那盞白熾燈的蓋子還歪著,就是前幾天“死魚”下狠手打她的時候打歪的。


    她看著那燈突然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收了,小敏聽到了也看到了她母親的笑。


    小敏迴想起她母親當晚迴來的時候,她原本不會過問她父親的事情,因為很早之前她跟母親兩人獨處的時候。


    她母親會說到父親,她就會跟母親生氣,她不想在兩個人的時候還聽到父親的任何消息,一旦她母親提了她的腦子裏就會出現她父親的臉,她不想想到。


    但是那天晚上,她的母親卻突然說父親在那裏過夜了,可她今天看到的是倒在那裏的人。


    小敏想了一下母親的一些反常行為,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當天晚上母親出去的時候碰到了倒在路邊的父親,但是母親並沒有找別人幫助,母親做了對於她來說是正確的選擇。


    小敏不會跟母親提她想到的答案,她也不會跟任何人提,她的父親是自己喝醉酒走在路上不小心摔倒的,至於摔倒後怎麽沒的,她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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