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他們好像叫你傻子,為什麽?”


    有時候我說話會不經過大腦思考就說出來,比如“傻子”這個詞,正常人聽到別人這麽叫他肯定會生氣。


    峰叔沒有生氣,他隻是笑了笑說:“因為我和他們不一樣,不一樣的人才會被他們叫成傻子和瘋子。”


    “為什麽?我和他們也不一樣,我也是傻子嗎?”


    “你是不是你自己說了不算,別人說了才算。”


    他摸了摸下巴的胡子繼續說:“你和他們還是一樣,一樣吃飯睡覺,一樣說話,都是在人世間的標準範圍裏麵出現的行為,所以是一樣的。”


    “你不吃飯不睡覺嗎?”,我能確定的是他能說話。


    “我當然也吃飯睡覺了,我有超出他們理解範圍的行為和思想,所以他們才叫我傻子,凡間就是這樣。”


    “天上的神仙各不相同,有長得俊美絕倫的,有長得兇神惡煞奇形怪狀的,也沒見凡人怕他們,把他們當傻子。”


    “那是因為他們是神仙,神仙會保佑我們的。”


    “你說對了,就是這些凡人有所求,所以才不在意那些神仙長什麽樣。”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等我以後成仙了,他們也拜我,我就看誰順眼就幫誰。”


    “他們在背後叫你傻子,你不生氣嗎?”


    “生什麽氣,他們都是凡人,凡人就是喜歡給人起綽號。”


    他撿起旁邊的一塊石頭說:“你看這塊石頭,它叫石頭,但它其實不是石頭,它是魚。”


    “魚在水裏呢!這是石頭。”


    他說:“那是你認為的罷了,你們都把它們分類命名了,所以它被叫做石頭,它被叫做魚,如果從一開始這是魚,那是石頭,那你就不會說這個是石頭了。”


    他舉著手上那塊圓潤的石頭給我看。


    “不要那麽在意別人的看法,你活你的,別人說別人的,人活在世上就是活在別人的口舌裏,免不了的,隨他們說去,你兩耳不聞兩眼不看,清淨自在。”


    他說完轉身看著我說:“不過,你可不要隨便說別人是傻子,這不好。”


    我疑惑地問道:“為什麽?”


    “別人沒我這氣量,我寬宏大量,不拘泥於小事。傻子這兩字不好聽,所以不要說別人,說我可以。”


    “我不會說別人也不會說你的。”


    他欣慰地笑了笑,我發現他並不傻,通常來說傻子是腦子壞掉的人,是說不了這麽多話的。


    我們的談話在外婆叫我迴家後結束,他說他要給菜澆水去了,今年一入夏之後就沒有下過一場雨,天氣幹燥得很。


    他說吃的菜都是他自己種的,他從不吃別人給的東西。


    我問他天這麽黑他看得到嗎?因為他也沒帶手電筒什麽的,今晚連月亮都沒有。他說他的眼睛跟別人不一樣,晚上的時候比白天看得更清楚。


    我後來跟浩浩他們去山上玩的時候才知道他的菜園子在哪裏,他把菜全都種在了山腳下最陰冷的地方,一點太陽都曬不到。


    他白天都閉門不出,也不跟任何人打交道,偶爾晚上出來逛逛或者種點菜,常年裹著一條被子,人倒是很愛幹淨,把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他閑少去別人家,也不讓別人去他家。


    這樣的行為無論在哪裏都是怪異的,人們通常不會去理解一個行為偏離常規的人,所以會避開他或者盡量不去討論他。


    小溪村的人們雖不理解他的行為,但也允許他存在,畢竟他是小溪村的人。


    他的故事是我上初中的時候他自己告訴我的,他被人叫成傻子,但是他一點也不傻。


    峰叔的名字叫王峰,比我爸爸大兩歲。


    年輕的時候因為自己家庭貧困,感覺自己一直呆在深山老林裏沒出息,於是自己一個人外出打工了。


    因為沒什麽文化,隻能打打雜幹些體力活,掙的錢不多隨時都能花光。


    後來聽人說下煤礦挖煤掙錢,於是他就跟著一起去到了很遠的地方挖煤。


    煤井是不見天日的地方,周圍全是煤礦,身上別想有一處地方是幹淨的,他沒日沒夜地幹活,做得很賣力,就想要多掙錢。


    工錢都是等到年底一起結算的,他和其他工友們一起做到了年底,原本想著自己這一迴終於能拿到很多錢了,結果煤老板以各種理由拖欠不發工資。


    工人們就上門去討要工資,煤老板卻說他的錢已經給包工頭了,讓他們找包工頭要去,但是包工頭人已經不見了,上哪兒要去。


    他們隻好管老板要,老板躲了出去,他們去找管理人員,管理人員說這不歸他們管,就這樣他們來來迴迴找了很多管理的地方都說不歸他們管。


    王峰就組織大家自己去尋找煤老板,但那時候大家都已經很疲憊了,就想著算了,隻有王峰堅持著。


    後來終於被他找到了躲藏起來的老板,他以為自己能拿到工錢,結果沒想到老板派人把他打了一頓,他的右腿也被打壞了。


    他上門喊冤,哪知本該幫助他的人跟煤老板是一夥的,把他丟進了荒郊野外一口廢棄的水井裏。


    那口水井見不到一點陽光,在他感覺自己快死的時候他被人救了。


    從這以後,他覺得老天爺太不公平了,所以他想見見老天爺並質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對他。於是他想著去跳樓,人想死的時候想到的第一個方法就是跳樓。


    當他爬到6層樓高的樓頂時,看到下麵來來往往走著很多人,他想著自己要是跳下去的話會砸到人,砸到人就不好了,於是他放棄了跳樓。


    不能跳樓了那就跳江,於是他就去了江邊,他站在大橋上,看著清澈的江水,他想到自己如果是死在江裏會把水汙染的,這樣也不好。


    最後他想到拿根繩子像電視劇那樣解決,在剛要把頭套進去的時候,他想到自己的身體還要麻煩別人來處理,也很不好,所以也放棄了。


    想來想去想不到更好的方法離開這個世界,卻想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要活著,窮困潦倒碌碌無為地活著,這就是死,是一種精神上的死。


    他覺得自己開悟了,且認定隻有得道成仙或者立地成佛才能擺脫命運的不公,他發現苦的人一輩子都苦,賺不了多少錢。


    所以他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傻子,向村裏人宣傳這個世界的本質,村民就認定了他是傻子,這個世界隻有傻子和瘋子做奇怪的事別人才會認為是合理的,因為他瘋(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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