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晚上分別之後,我就沒有再見到過峰叔。


    所有人都知道村子裏有這麽個人,但就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出現,就像夏天惹人厭的蚊子一樣,聽到聲音就知道有隻蚊子在你周圍,但你別想著能找到它。


    村裏人對他並不關心,孩子們也像往常一樣玩著遊戲,好像他這個人對別人的生活沒有任何影響,大人們說著各家的事情也不會把他說進去。


    當我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這半個月的時間裏我已經把村裏的各個角落都摸透了,小夥伴們帶著我玩捉迷藏,這種遊戲是能最快熟悉地盤的遊戲。


    在一個規定的區域內,或是家裏或是外麵,找到能躲藏的地方把自己躲進去。


    捉迷藏應該是童年最好玩最刺激的遊戲了,無論是找人還是躲藏,都充滿了刺激和歡笑,有的孩子能躲進意想不到的地方去。


    圓圓是躲藏的高手,如果空間允許的話,我感覺她能藏進茶杯裏。


    因為她太能躲了,有時候我們都找不到她,她自己就會得意洋洋地走出來,當然她也不會告訴我們她藏進了哪裏,因為她下次還要躲藏。


    她總是能在一個局限性很大的房間裏找到躲藏的地方。


    當然也有翻車的時候,有一次我們把區域劃分在了茂茂家,找人的是我,我找了很久把所有人都找到隻剩下圓圓。


    我知道她很難找,於是就很耐心地去找,找到大家都喊我快點,我說我實在是找不到,後來大家幫我找,也找不到。


    後來大家想要結束遊戲了,於是就齊聲喊她出來,她沒有接應,仿佛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一樣。


    太陽已經下山了,大人們都把我們接迴去吃飯了,我們喊著圓圓讓她出來吃飯,她還是沒有迴答我們,丹丹姐說圓圓會自己出來的,於是我們就迴家吃飯去了。


    最後圓圓是自己哭著出現的,那個時間段剛好是我們晚飯後聊天的時間。


    我們都以為她已經迴家了,後來我們才知道圓圓她其實並沒有藏得很好,她是藏進了茂茂奶奶的床上,然後用枕頭和衣服偽裝成了大人的體型。


    她說那時候她很想睡覺於是就睡著了,房間的門是半掩著的,我們都沒有進那個房間,因為我們以為是茂茂奶奶在那裏休息,都不敢打擾。


    她是被餓醒的,醒來的時候發現天已經黑了,所以她害怕了,就哭著跑了出來。


    她的媽媽以為她在別人家吃飯了也沒有管她,因為她經常會在別人家吃飯,她說在別人家的時候別人總是留她吃飯,她就同意了。


    盡管她媽媽說別人那隻是客氣客氣,但圓圓沒有理解進去,所以圓圓媽媽經常會送東西給別人家。


    我後來才知道她的躲藏其實帶著很多偽裝,她會偽裝一下她周圍的環境,然後融入到環境裏,當然她的躲藏技術也是很好的。


    她說捉迷藏如果隻是藏的話,那能藏的地方就很有限,兩三輪下來所有人都知道哪些地方能藏了,所以捉迷藏的關鍵在於躲而不是藏,要隨著環境改變也要偽裝環境。


    圓圓爸爸說她女兒天賦異稟,將來一定有出息。


    最後圓圓被她的媽媽牽迴了家,她的爸爸一直在後麵笑她。


    又是一個重複的夜晚,大人們照例在石頭上閑聊著,孩子們在玩丟手絹,丟手絹的刺激程度跟捉迷藏差不多,我不想玩於是就在旁邊看著他們,看別人玩也是我的樂趣之一。


    在孩子們的嬉笑聲中,我聽到了石頭落水的聲音,轉頭一看,看到了一個人裹著一條被子蹲在小池塘岸邊。


    我猜到他可能是我之前見過的人,這麽多天過去了,我在玩鬧中把他忘記了,但人總是會在見麵的一瞬間把所有事情都想起來。


    “峰叔?”


    我朝他喊了一下,他扭過頭來看我。


    現在天還沒全黑,我也看清了他的樣子,皮膚很白沒有血色,嘴唇幹燥像是好幾天沒喝過水一樣,留著的一頭長發整整齊齊地被梳到頭頂上,上麵插著一根筷子。


    他向我露出了笑,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褶子像是沒有粉刷整齊的牆壁,下巴留著一撮山羊胡。


    我走下去蹲在他的旁邊,他倒是有點詫異我會走下來。


    “別人都不願意聽我說話,但你願意,你是好人。”


    “你怎麽知道我下來是聽你說話的?”


    “你看他們都在玩,你卻下來了,這裏隻有我一個人,除了聽我說話還能幹什麽?”


    “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在看魚。”


    我伸長脖子看了看說:“現在是晚上了,小魚都迴家睡覺了。”


    “那我把他們吵醒。”,說完,他就往裏麵扔了塊石頭。


    “晚上也看不清,你為什麽不白天出來看?”


    “白天的時候有太陽,會把我的精神氣曬幹的,所以我不能出來。”,說完他就裹了裹他身上的被子。


    “這麽熱的天,你還披著被子。”


    “我在保護我的精神氣,晚上雖然沒有太陽但精神氣也會流失的。”


    “難怪我一直看不到你,原來你是晚上出來的。”


    “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出來,出來太多次了也不行。”


    我好像從小就能理解那些在絕大多數人眼裏看起來很古怪的人,我會去接近他們會想去跟他們說話,我覺得大自然是允許古怪和怪異的,也就是允許每個人都不一樣。


    可惜的是,大自然允許出現社會不允許出現。


    他搖了搖他的身子說道:“人的命運都是隨機的,老天爺隨機分配,讓你出生在什麽樣的家庭,讓你長成什麽樣,都是隨機的,所以會很不公平,哪有什麽必然,都是偶然,雜亂無章,毫無規律。”


    “你之前不是這麽說的,你之前說人的命運是注定的,你怎麽換了種說法?”,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麽組織起這樣的語言的,好像跟他說話之後,我突然就能說這些話了。


    他眼裏閃過一絲驚喜:“你還記得我之前說的話嗎?記得就好,小妹妹,人的思想是會改變的,人說的話也會變,有的人說話會根據你的身份地位來變,他們可狡滑了。”,說完他又扔了塊石頭進去。


    “命運隨時變,不要鑽牛角尖,你想它是注定的就是注定的,想它是隨機的就是隨機的,隨時變,千變萬化,這世界就沒有一層不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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