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戲一般會唱四天,在第四天下午結束,幼兒園因為村裏唱戲多放了兩天假。


    我和娟娟多了兩天玩耍的日子,這四天大概是娟娟最幸福的時候了,因為她每天都有零花錢,而且都是一塊錢的。


    我們都希望戲能一直唱下去,這樣我就可以不用上學娟娟也會一直有零花錢。


    結束之前有一個非常特別的曲目,是加演場的,這個曲目的形式跟一般的曲目不一樣,名字叫做《乞討》。


    奶奶拿出了一隻全新的菜籃子,是前幾天爺爺剛編的,她在裏麵放了一塊肉一塊豆腐,還有她自己做的麻花和花糖,然後她拿出一個紅包放在上麵,那個紅包是用紅色的紙包起來的。


    我不知道這個籃子是用來做什麽的,看上去倒像是掃墓時候的樣子,等我們到的時候已經開演了。


    我們依然坐在了第一排,這一次舞台前麵的左右兩側坐著小孩子,我看到了樂樂他們,他們坐在那裏不嫌吵鬧嗎?


    開始之後,一個穿著粗布麻衣,臉的中間畫成了白色,沒有覆蓋整張臉,他赤著腳走了上來,褲子下麵破破爛爛的,帽子像個餃子也很破,手裏拿著一口大碗。


    他先在舞台中間表演,跳來跳去像孫悟空一樣,臉上一直帶著滑稽的笑容,然後跑到舞台兩邊對著小孩子表演,全程都沒有開唱。


    然後他跑到舞台右側,重新出現的時候手裏多了雙筷子,他拿著筷子從碗夾起了麵條,然後走到台前想要喂給觀眾吃,。


    麵的觀眾齊聲說:“不吃!不吃!”


    接著他走向旁邊的那群小孩,夾起麵條喂向他們,樂樂第一個先湊上去吃掉,底下觀眾一片歡笑聲。


    就這樣來來迴迴,喂了一圈,舞台上坐著的那幾個小孩都吃到那個人表演結束後,後台就響起了一陣女聲,是帶著哭腔的女聲。


    隻聽其聲而不見其人,在唱了很長一段之後那個身影才緩緩出現,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長袍上繡著幾塊長方形的其他顏色的布,麵前掛著一個藍色的小布袋。


    她走到了舞台中間,開始用戲腔說著我聽不懂的話,說完之後唱幾句,唱完之後又開始說,唱的時候配合著比較淒涼的音樂。


    她唱到動情處的時候還會去擦一下眼淚,就算沒有眼淚也要裝模做樣一下。


    最後她走到舞台的最前麵,跪在了中間,又開始繼續唱戲。


    她一個人撐起了這一整部戲,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麽,直到鑼聲響起,她開始表演哭,連哭都是帶著戲腔的。、


    我看到周圍陸續有人走到了我的前麵,都是大人們,他們手裏好像都拿著東西。


    我看到他們把那些東西放到了舞台上,爺爺也把那菜籃子拿到了舞台上。


    沒過多久舞台上都已經放著好些籃子了,裏麵有蔬菜還有水果,到這裏觀眾們的情緒還算平靜。


    直到有位叔叔走了上來,其他人好像都給他讓道了,他從錢包裏掏出一遝錢,然後衝著那個唱戲的姐姐扔了過去,錢撒在了她的周圍,那個姐姐嘴裏唱著戲手但手很快地伸手撿錢。


    那些錢的麵值不等,有100的50 的20 的。


    有人起頭給錢,大家再也無法平靜了,大人們也開始紛紛送錢,但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位叔叔一樣有錢,有人拿出很多硬幣扔到了舞台上。


    爺爺也從口袋裏掏出兩張一百塊的遞向那個姐姐,姐姐接過去之後將它舉在額頭附近然後唱著“恭喜發財,身體健康”。


    坐在旁邊的小孩子也拿出自己的零食扔了過去,那位姐姐不斷說著“謝謝”。


    那位撒錢的叔叔再次走了上來,他拿出一百塊扔了過去,然後又拿出一百塊扔過去,一直扔了三張一百,那個姐姐拜了三拜然後把那些錢都放到了自己的布袋中。


    到最後散場結束的時候,那個姐姐的布袋已經鼓鼓的了。


    我小時候並不明白這樣做的意義,後來上初中的時候學到的鄉土文化課,裏麵有專門一課是講這個曲目的。


    在以前,戲班子都是養在官宦人家裏的,鄉下農村的村民是請不到戲班子唱戲的。


    後來出現了民營的戲班子,這些戲班子裏的戲子都是由唱戲功底不算高長得也不出眾的人組成的,他們就是專門到村子裏給村民唱戲的。


    最開始先到了一個村子自發為村民唱戲,演出結束後向看過的村民討錢,用這樣的形式要演出費的效果並不好,到最後都沒法養活整個戲班子。


    於是有人就出了個主意,專門編出一個曲目名叫《乞討》。


    就講一位可憐的女子死了丈夫和兒子,一個人在外麵乞討,內容越悲傷越好,然後對外宣傳是可以“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可以保佑身體健康財源廣進。


    有時候是一名女子,有時候是個男的,有時候是兩個人。


    這一招對於本身錢財不多的農民來說,確實很好使,人都是怕大災大難,也想要自己有好運的,久而久之,這個曲目就保留了下來。


    大家從不會反感這個曲目,很多人會借著這個熱鬧勁開心一把,除了錢村民們還會送蔬菜水果雞鴨。


    送的東西越多代表對戲班子的認可程度越高,這個錢並不是那個戲子的,而是整個戲班子的。


    因為戲班子不是天天都能接到唱戲的活的,所以在不唱戲的日子這些錢和吃的東西就能養活整個戲班子。


    散場之後,所有戲曲演員走到台前謝幕,觀眾報以最熱烈的掌聲。


    大家拿著自己的凳子有序地往外走,我看到娟娟還站在小攤子前麵,她說她在糾結買什麽零食。


    她還有好幾樣想吃的零食沒有嚐過,但她隻剩下五毛錢了。


    我摸了摸口袋發現還有兩塊錢,於是我就說跟她一起買然後一起吃。


    我們還是坐在那個台階上,娟娟說她長大後要當那個要飯的,因為她唱戲的時候所有人都給她送吃的,還給她好多錢。


    我也有這個想法,於是我就跟爸爸媽媽說我長大後要去唱戲,爸爸媽媽都很開心,他們讓我長大後怎麽開心怎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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