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之後我看到老師皺著眉頭板著臉站在院子裏,孩子們自覺地排成了一排,也自覺地低著頭.


    我想低頭跟認錯是連在一起的,像是被刻進人類基因裏的東西,根本不需要大人教。


    這個時間應該是上課時間了,老老師在大班下課的時候走出來發現院子裏隻有3個小孩,而大門是開著的.


    想象一下他當時肯定是嚇壞了,一群小孩不見了,院子裏的小孩說我們去田野裏玩了,於是就有了先前他往田野裏跑的那一幕。


    沒有參與到這個事件裏的孩子都躲在教室裏看著我們,他們此時的神采比上課的時候開心多了,我後來學到了一個成語叫“幸災樂禍”。


    “你們當中是誰把那個門打開的?”


    參與的人都在一瞬間看向了我,然後又低下頭去,隻有娟娟是一直低著頭的。


    “老師,是我開的。”


    我做的事情我都會承認,不會因為害怕就不去承認,就算我會被懲罰但我也會自己承擔。


    “你為什麽要開那個門?”老師的語氣很重。


    “我想出去玩,去抓小青蛙。”


    老師聽完之後,我感覺她的頭發都豎了起來,她開始向我瘋狂輸出,就對著我一個人批評。


    我聽到了很多我聽不懂的詞語,不過我能明白她的意思,就是我不能擅自打開門,並且帶這麽多小孩出去。


    她氣得滿臉通紅,然後她就停下來喘口氣了,接著她輸出的是老老師,老老師的聲音太洪亮了,我護住口袋,我怕它吵到我口袋裏的小花發夾。


    “今天是星期一,你們所有人這個星期都沒有大紅花!還有你!高晗欣!”


    我仿佛聽到了老老師磨牙的聲音,我的名字是他從牙齒中發出的,“罰你一個月沒有大紅花!”


    一個月是什麽概念?


    我的小腦袋還計算不出來,我隻知道上課是五天,上完五天課之後爸爸媽媽會迴來兩天,然後我又要上課五天,他們又會迴來,一個月是多久?


    我當時還不知道一個月是多久,但是我能意識到我的懲罰比其他人的都嚴重,那一個月到底是多久?


    “其他人迴去上課,高晗欣到牆那邊罰站!”


    我也不知道我該高興還是不高興,我不用上課了隻需要站在外麵,但我不知道我沒有小紅花的時間是多久。


    下課玩耍的是大班的孩子,他們比我大兩歲,他們幾乎都圍過來看我,是笑著看的。


    “你慘咯,一個月沒有大紅花。”


    我問他們:“一個月是多久呀?”


    有個小男孩迴到教室,然後又跑迴來,他手裏拿了本日曆,然後在我麵前翻開。


    “今天是3月6號,一個月就是要到4月6號。”


    我看到他把日曆的一部分拿在手上說:“一個月的時間就是這樣,一共有31天。”


    我問他:“我上學是五天,爸爸媽媽迴來是2天,31天是幾天?”


    其他孩子好像都不笑了,有幾個人跑迴教室拿了紙和筆,然後趴在我麵前的地上開始給我計算。


    “你說的應該是一個星期,一個星期有七天。”,然後我看著他把日期都寫在了本子上,然後七天七天數。


    “一共4個星期,也就是4個七天,你有4個七天沒有大紅花。”


    4個七天也就意味著我一個月能見到爸爸媽媽4次,這4次我一個大紅花都沒有了。


    我想到爸爸媽媽看不到我的大紅花了,我想到他們給我買玩具零食但是我沒有大紅花給他們,我突然覺得很委屈,於是大聲哭了出來。


    其他人沒想到我會突然哭,他們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全都開始笑了,我的哭聲和他們的笑聲,院子裏太熱鬧了。


    我仰著頭哭,眼淚不斷往下掉。老師聽到聲音後走了出來。


    “知道錯了吧,下次再這樣,我就罰你一個學期沒有大紅花。”


    我其實沒有聽進去她的話,我隻想到我的爸爸媽媽,我好想他們在我身邊,我好想在他們懷裏睡覺。


    我哭了一會兒就止不住了,因為我在拚命抽泣,鼻涕一直往下流。


    有個小女孩給我拿了廁所裏的紙,替我擦鼻涕,以前農村裏的廁紙都是那種像樹皮一樣粗糙的紙。


    她使勁把我擦完鼻涕又去擦了眼睛,於是我的眼淚就這樣混合著鼻涕呆在了我的臉上。


    我一直罰站到了放學,老師把我的書包拿給了我,又說了我幾句,那時候我已經止住哭聲了,在她說完我之後我又想起了爸媽,再次放聲大哭。


    我仰著頭也不看路,走到了大門外,娟娟走過來。


    “欣欣,別哭了,我也沒有大紅花了。”


    她說完呆了幾秒,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沒有大紅花了!”


    然後就這樣一直重複著這句話。


    我們兩個就這樣麵對麵在幼兒園門口大哭,其他小孩子都笑著看我們。


    我們兩個互相仰著頭哭了一會兒,然後同時停下來咽了次口水。


    兩張小臉哭得通紅掛著鼻涕和眼淚,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再一次“哇”的一下哭了出來,同時很默契地轉身各自迴家。


    兩個人的哭聲越來越遠,一個哭向村頭,一個哭往村尾,大概整個村子都能聽到我們兩個的哭聲。


    我的哭法是仰著頭衝著天空哭,然後歇一會兒看下路,之後繼續仰著頭哭。


    我想天上如果有神仙的話她看到我大概會很鬱悶,路上的狗原本好好地睡在那裏,也被我的哭聲嚇醒了。


    我一路哭迴了家,路過的時候,房子裏的人都走出來看我。


    按照常識,小孩子放學哭了就是被老師批評了,所以那些大人都問了一句“欣欣,是不是被老師批評了?”


    我繼續哭我的沒有迴答,被老師批評我還不會哭得這麽慘烈,我是沒有大紅花給爸爸媽媽才哭的。


    當然小村子的消息都是傳得很快的,也隻需要一個晚上。


    全村的人都知道我打開大門帶著一群小孩跑出去玩了,此後這個“光輝事跡”總是被我認識的大人們有意提起。


    我快到家的時候看到爺爺向我跑來,有人去通知他了,說他的孫女哭著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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