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遲院內。


    某人的悟性也不低。


    “哪裏有衣服要收嘛……”葉青梧小聲嘀咕著。


    沈知秋抱歉道:“對不起,是媽媽記錯了。”


    葉青梧迴到客廳,就見到封律在那裏擺弄她的美甲工具。


    他什麽時候迴來的?


    來不及多想,她加快腳步走過去把那些工具都收迴箱子裏,順便把他手裏的一瓶甲油膠也拿走,裝進箱子裏。


    然後當成寶貝似的抱著箱子就上樓去了,連看都沒多看他一眼。


    封律的手僵住。


    心口堵得厲害。


    他記得她以前是很樂意將她的寶貝與他分享的。


    因為吃了小龍蝦過敏住院那次,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把當時她覺得最好吃的冰糖葫蘆送給他。


    失憶那段時間她也願意把挖到的鑽石送給他,還很大方的抓一把給他。


    她還護食,怕冷月偷吃,她就把自己喜歡吃的偷偷藏起來,等到隻有他們兩個人在時才拿出來,然後一樣一樣的送到他嘴邊,還不忘叮囑他不能告訴冷月。


    現在倒好。


    一瓶破玩意兒,碰都不給他碰,像是生怕他要搶她的似的。


    沈知秋輕聲說:“去吧,好好認個錯,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青梧這孩子軸是軸了點,道理還是聽得進去的。”


    “兩口子哪有什麽隔夜仇,話說開了就好了。像現在這樣她不理你,你又不主動去了解開誤會,時間一久,隻會讓兩個人之間的間隙加深。”


    封律的視線上移至二樓,淡淡應了聲:“嗯。”


    臥室裏,葉青梧抓了隻壯丁。


    她把哈基米放在沙發上,自己盤腿坐在地毯上,認真仔細的給貓爪子上色。


    房門打開又關上,細微的腳步聲正在向她靠近。


    葉青梧給哈基米塗指甲油的手頓了兩秒,手上的動作繼續。


    封律挨著她坐在柔軟的地毯上。


    看看葉青梧,她還是一臉冷漠。


    再看哈基米。


    嗯。


    他居然在一隻貓的臉上看到了表情。


    無語。


    鬱悶。


    寫在哈基米的臉上。


    “喵嗚~”看到男主人來,哈基米夾著嗓子求救。


    一隻小爪子朝男主人那邊抓了抓。


    早就想跑了,但不敢動。


    一頓飽和頓頓飽它還是分得清的。


    葉青梧輕手拍了那隻不老實的小爪子一下:“不許動,不乖今天不給你吃罐罐了。”


    它可是一隻驕傲的貓。


    會向罐罐低頭嗎?


    還真會。


    哈基米老實了,任由她折騰。


    葉青梧溫柔的摸摸哈基米圓乎乎的大腦袋:“真乖。”


    “阿梧。”


    葉青梧默不作聲,仿佛旁邊壓根就沒有人存在,隻有空氣。


    他試探的輕柔又喚了聲:“寶貝?”


    葉青梧將刷頭塞進甲油膠瓶中。


    秀眉微蹙。


    封律知道,此時他若是再發出一點點聲音,阿梧絕對會甩手走人。


    他不敢再出聲。


    許久,長時間坐著他的腿有些麻了,躡手躡腳的起來活動一下筋骨,在她背後蹲下,伸手將她圈入懷。


    這個姿勢,她小小的身軀嵌入他的懷中。


    淡淡的煙草味和他獨有的氣息將她緊緊包裹。


    她的心尖顫了顫。


    這一瞬間,似乎兩人之間從未有過不愉快。


    她貪戀這份美好,沒有選擇去打破。


    用手持美甲燈固化哈基米指甲上的甲油膠。


    哈基米給了沒用的男主人一個鄙視的眼神,沒人能將可憐弱小的它從魔爪中救出。


    索性閉上眼擺爛,眼不見為淨。


    圈住她腰間的手臂收緊了些。


    頸間被不重的物體壓了壓。


    “阿梧。”


    濕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廓。


    “孩子的事我不是有意瞞著你,因為那個孩子本就是畸形兒,本來就是不能留下的。”


    他的語氣低沉了些:“我隻是不想你難過,與其擁有再失去,不如幹脆讓你不知道他的存在。”


    哈基米一隻爪子烤好了,葉青梧又去給它烤另一隻。


    她越是這樣,封律心裏發慌,還不如像以前那樣跟他鬧一場。


    “阿梧,理理我好不好?”


    直到哈基米另一隻爪子也烤好,葉青梧捏了捏哈基米日漸圓潤的大貓臉:“終於做好了,哈基米你喜歡嗎?”


    哈基米的眼皮抬了抬,表示不想說話!


    耳畔又響起男人溫潤低沉的聲音:“阿梧,我的初衷隻是不想你傷心難過,可以再原諒我一次嗎?”


    葉青梧深吸一口氣,唇角抿出些許弧度:“好了,哈基米你自己去玩吧。”


    哈基米似乎是聽懂了她的話,如釋重負,噌的從沙發上跳下去,逃跑似的竄出臥室。


    葉青梧掰開箍在腰間的手,起身的瞬間眼前一黑,險些摔倒。


    頭暈眼花,腿也麻了。


    封律把她抱起,坐在身旁的沙發上。


    她也反抗,任由他抱著側坐在他的大腿上。


    他抬手將她的頭按在胸前,揉了揉:“我們阿梧最懂事了對不對。”


    胸前的小腦袋輕輕搖晃兩下。


    這根本就不是懂不懂事的事情。


    葉青梧低頭絞著手指,糾結要不要再原諒他一次。


    時隔多日,她總算是跟他說話了。


    “寶寶我是想要的,可我更在意的是你在做出保證後,還是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騙我。”


    在她心裏,未出生的寶寶,不及他重要。


    封律低頭,親吻她的發絲:“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她抬頭看向他的眸:“那現在,你保證再沒有對我隱瞞任何事了嗎?”


    和她的眼神對視上,他有些心虛的將視線往下移:“嗯。”


    “確定?”


    “嗯。”


    她的眼底流露出失望之色,看向他的目光也冷了幾分。


    葉青梧的嘴唇動了動,聲音極輕:“那藥呢?”


    不等他發問,她又說:“造成寶寶變成畸形胎的藥,是什麽藥?”


    封律遲遲未作答。


    他不敢去賭。


    葉青梧的眸光愈發黯淡:“我好想知道,你說的那一句話是真,哪一句話是假。還有冷月,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們,可是你們總是騙我。”


    “難道真的是我很傻,很好騙嗎?”


    封律將下巴枕在她的頭頂:“阿梧隻是單純,不傻。”


    葉青梧淡淡道:“有時候我很想迴到失憶那段日子,雖然也是生活在謊言裏,可我每天都很快樂。”


    “甚至有時候,我希望我還待在葉家。在葉家會被欺負,會挨餓,很苦,可我心裏從來沒有覺得難過,因為我以為大多數人都是跟我一樣,我以為生活本來就是那樣的。”


    一滴液體落在他的手背。


    葉青梧突然抱住了他,將臉埋進他的胸膛,嗓音已然染上哭腔:“可每次想完之後就會後悔,因為如果我一直待在葉家就遇不到你,我不舍得。所以你沒有欺騙我,對我好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想過。”


    哭得氣急,她舉起手捶打她的胸膛:“為什麽總是要騙我,為什麽不能一直對我好。”


    眼淚越流越大顆,連帶說出來的話都是斷斷續續的。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最喜歡吃西紅柿炒雞蛋和酸辣土豆絲,就是因為第一次在暗流,你就是請我吃的這兩樣菜。”


    所以即使後來吃過很多好吃的,她最喜歡吃的也還是那兩道菜。


    封律輕撫她後背的手掌停頓住。


    有點印象,但不多。


    隻記得是讓小虎去外邊隨便炒兩個小炒,至於炒的是什麽菜,他不清楚。


    那時候的他也隻是覺得她身子不錯,沒膩之前總不能把人餓死。


    稍微有印象還是因為當時她是哭著把飯菜吃得一幹二淨。


    他還感歎了句,這女孩挺能吃。


    這種小事,沒想到她會一直記在心裏……


    封律唇角彎了彎:“兩個菜一碗飯就把你感動到了?”


    似乎又有點不對味。


    “那飯菜不是我去買的。”


    “我問的不是飯菜,是藥,讓寶寶變成畸形兒的到底是什麽藥,跟你又有什麽關係。”葉青梧把話題拉迴正軌。


    而某人此時更在意的卻還是飯菜。


    阿梧對他的感情,或許感動大於愛,就算現在不是,最初肯定也是因為感動而愛。


    “我先問阿梧一個問題好不好?”


    葉青梧點了點頭:“嗯,你問吧。”


    “暗流那次的飯菜,不是我買的。如果那個時候沒有我的存在,隻有大龍、小虎,還有封易之,阿梧會怎麽選?”


    問完,封律就見女孩秀眉擰起,看樣子,是真的在有認真思考他的問題。


    居然還要思考?


    她的反應讓男人胸口發悶。


    突然就後悔了自己的沒事找事。


    這不是純純給自己添堵麽。


    葉青梧搖頭:“不選,他們太醜了。”


    “……”封律:“封易之醜麽?”


    葉青梧一張小臉上滿滿都是誠懇:“不醜,可沒你好看。”


    這話聽了,他不知該不該高興,又問:“就假如我不在呢?”


    葉青梧這迴倒是即刻就給出了答案:“那就隻有隨便了。”


    “反正他們都認識你,我可以讓他們帶我去找你。”


    男人攥緊的拳頭鬆了鬆。


    實錘了她起初看上的是他的臉這件事。


    感動、愛什麽的,都是次要的事了。


    爽,又不爽。


    “阿梧,說句愛我好不好?”他突然很想聽。


    葉青梧的臉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把他的家居服當手帕使了。


    “不說。”


    “可我想聽。”他的語氣裏都有點乞求那味兒了。


    “不要扯開話題。”


    葉青梧不為所動,朝他胸口又是一拳,不重:“現在該告訴我藥到底是怎麽迴事了。”


    封律握住那隻小手,捏了捏:“阿梧,已經發生並且結局無法更改,真相真的重要麽。”


    明明可以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往事翻篇。


    葉青梧看著他,嗓音很輕:“是又不打算說了嗎?”


    “沒。”


    見他不再閃爍其詞,正欲開口,葉青梧卻喊停。


    “等等。”


    她走到床邊拿了手機,跑迴來重新坐迴男人腿上,指尖在屏幕上快速點了幾下。


    “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葉青梧舉起手機,麵對著封律,確保他看不到手機上的內容。


    封律抬手擋住後置攝像頭,柔聲哄道:“寶貝乖,不拍。”


    “我沒錄視頻,不信你就用手擋著吧。現在可以說了。”


    她說沒錄那一定就是沒有在錄視頻。


    封律將手拿開,搭在她的腰上。


    神情扭捏,緩緩開口道:“藥是…當時阿梧頭部受傷,需要藥物恢複,那個時候我不知道阿梧肚子裏有寶寶了…所以……”


    葉青梧的視線在他的臉上和手機屏幕上來迴跳躍。


    “所以呢?”


    封律的眼皮微微低垂,她衣服上的毛球裝飾被他勾到指尖揉捏。


    “總之怪我,是我太粗心,沒有及時察覺到阿梧身體的變化。”


    半真摻假。


    他終究還是不敢告訴她實情。


    眼神飄忽不定,刻意躲避與她對視。


    手腳無處安放,他以前從來不會捏她衣服上的毛球球玩。


    葉青梧心猛的一沉,舉著手機的手垂落,垂下眸。


    他此時此刻的微表情,和她最近在追的名偵探探案集裏麵犯罪嫌疑人撒謊時的模樣,不能說像,簡直一模一樣。


    還是沒有對她說實話。


    他就是個騙子,嘴裏沒一句真話!


    就不該再對他抱有任何幻想。


    不說就不說吧。


    她也已經不想知道了。


    葉青梧從他的腿上下來,牽起他的手往臥室外走。


    封律從她的神情舉止中看不出來她是信了,還是沒信。


    他問:“寶貝去哪?”


    葉青梧的一張小臉上不帶任何情緒,走到門口,她拉開房門,把封律推出去,然後直接關上房門,反鎖。


    上一次他們吵架,她答應過他不論如何以後都不會趕他出臥室,但現在她反悔了。


    他都沒一句實話給她,她為什麽還要信守承諾。


    冷月送了張雨迴來,樓下一個人影都沒見著。


    一上二樓,就看到走廊尾端那道修長的身影。


    男人倚著窗框,就著風,抽著煙。


    “三爺。”冷月走過去:“葉青梧在裏麵啊?”


    男人的雙眸被煙霧熏得半眯:“嗯。”


    看這架勢,估計是沒把人搞定。


    冷月心想著,伸手握住門把手轉動。


    封律指尖的煙頭被彈出窗外:“沒用,反鎖了。”


    冷月問:“都跟她說了?然後她翻臉了?”


    封律把對葉青梧說的那些對冷月說了一遍。


    冷月聽完,明白了,他還是沒敢對葉青梧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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