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了後,努力撐住醉醺醺的身子讓自己不要左搖右擺,像沒事人一樣走到她麵前,專注看著她,條理清晰地發出認真的請求。


    ——為她描眉。


    在這一瞬間,魚姒隻有一個念頭:果然是酒後吐真言、酒後見真章。


    夫君這幾日是真的忍壞了吧?所以喝醉後的第一反應,是找她親近。


    魚姒知道不該,但她還是沒有忍住逐漸揚起的唇角。


    「咳……那好吧!」魚姒大方地做下允許。


    雖然現在她很想拋棄前幾日做的一切再恢復如初,好好撲夫君懷裏撒一通嬌再等夫君清醒後蠻橫與他算帳,但都做到這一步了,如果這樣輕易就退讓,夫君日後又提起這一茬來怎麽辦?


    她可不想再聽一次不可以這樣吻不可以那樣吻!


    她要的是想吻就吻、想怎樣吻就怎樣吻、想什麽時候吻就什麽時候吻,還要讓夫君徹底記住教訓,在她吻他的時候腦子裏不會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但是嘛,現在夫君喝醉了,她又實在開心,就放縱夫君這一會兒好啦!


    出乎意料的迴答讓晏少卿有些無法反應。


    是他意識太過錯亂,所以自己編造了這個想要的答案嗎?


    夫君呆呆的,一動不動,想也知道是醉糊塗了。魚姒眨眨眼,一派顧盼神飛,牽起人家的手將黛筆放上去,還貼心推著合上。


    「夫君開始吧!」她仰頭閉上了眼睛,滿臉笑意。


    手上觸感陌生,晏少卿的意識更加錯亂,他甚至渾噩又確鑿地想:原來他是在做夢。


    不然,青娘怎麽可能會點頭,又怎麽可能像現在一樣揚起眉目帶笑的臉在他眼前呢?


    晏少卿揮去一絲失落,他想,他明明清楚青娘不會同意,所以若是夢外,他實在不該自私無恥地提什麽描眉。


    是夢的話,也沒什麽不好。


    晏少卿溫柔一笑,他調整了下黛筆的角度,俯身輕輕抬起她乖乖等待的臉龐。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即使是在夢裏,他也想認認真真為她描畫出最襯她的眉。


    ·


    晏少卿醒來時有些頭疼,他皺了皺眉,翻身坐起來,隱約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氣。


    首先躍出的記憶是被扶上馬車,他好像聽到兄長囑咐馬叔不要迴家。


    目光下意識環顧一周,晏少卿表情凝固。他不正在臥房中?


    心中慌亂起來,正巧木檀端著托盤進來,他低聲急問:「少夫人在院裏嗎?」


    少夫人當然不在,木檀如實搖頭。


    看來青娘是在與二嫂靈靈在一處,晏少卿的心鬆了下來,沒被青娘撞到就好。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醉後會做出什麽令人不齒的事來。


    定了定神,看到明亮的燭火,他將垂落半邊的床幔撇到一旁,起身向桌邊走去,揉著額頭問:「什麽時辰了。」


    問完,又想起來:「將床重新鋪一遍,再把窗戶打開,尋香將床裏裏外外熏一遍再點上。」


    「已經戌時一刻了,夫君是頭疼嗎?先把安神湯喝了吧。」溫溫柔柔的聲音響了起來。


    晏少卿渾身僵硬,甚至氣血也極速冷凝,竟不敢往旁邊看一眼。


    青娘不是不在嗎?


    他不敢看,可是繡著山茶花的裙擺卻出現在他餘光裏,又被花開團圓的桌布擋住。


    「夫君?」是催促的意思。


    晏少卿便依從地搬開凳子,慢慢坐下。


    木檀將安神湯放下,已不用她擺,他穩穩將湯碗端到麵前,安靜地一點點將溫熱的湯喝完。


    喝完,他仍不敢抬頭,隻等著她溫柔刀一樣的下一句。


    即使夫君垂著頭,魚姒還是能看到他不安抖動的眼睫。看來夫君好像對他醉後做的有一點印像?


    她憋著笑,壞心道:「夫君怎麽不看青娘?是青娘不好看麽?」


    晏少卿閉了閉眼,如常抬起眸,想說「當然不是」,可看清對麵人的一瞬間,他錯亂的記憶紛至遝來。


    他醉後好像做了個夢,夢到青娘允他為她描眉,於是他緩慢又認真地為她畫了一個遠山眉。


    夢裏,那一雙眉畫了很久、很久,而她始終含笑闔眸,靜靜等待著,沒有半點催促。


    現在,那一雙眉就在她臉上,夢中暈沉間覺得完美不已的輕微波瀾,也沒有錯一分一毫,致使原本優雅溫柔的遠山眉變得嬌韻流轉、靈秀柔美。


    「夫君為什麽閉上了眼,該不會真的看不下青娘的臉吧?」一聽就是佯裝的薄怒,帶著微微的嬌。


    晏少卿竟然又感到渾噩,會不會現在他仍是在做夢?


    即使知道是假的,也要為假的補一個令他喟嘆的結局?


    夜風清冷,透過窗戶吹進來,讓肌膚不由起一陣戰慄。不對,夢中的感知從來薄弱極了。


    晏少卿緩緩睜開眼,果然看到她假意嗔怒橫他的眸,瀲灩招人的桃花眼配上他醉後手抖鑄就的遠山眉,是那樣的美麗動人。


    如果青娘真是要折磨他,她大可不必做到這種地步。


    在這一刻,晏少卿終於突兀又不可置信地發覺,他可能搞錯了。


    青娘這幾日的確是在生氣,但她根本沒有發現什麽。


    這個念頭十分荒誕,但對麵她變得氣鼓鼓的臉足以說明這並非是他臆想。


    一股巨大的喜悅將他淹沒,他忽然想起一句話,說世間最幸運的事,莫過於虛驚一場、劫後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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