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不過是狡辯,他現在能做的,就是靜靜等待青娘的審判。


    他全都認。


    ·


    愛撒嬌愛親近愛纏人的魚姒好像一夜之間消失了,她總是溫柔地體貼晏少卿,貞敬奉茶、斂眸在側,被看到時,低眉順眼地一笑,像極了她新嫁的那一年。


    她不再纏著晏少卿,也不再總是動輒就坐到人家腿上、窩在人家懷裏,說話也不總是變成撒嬌,一字一字咬字清楚,像要劃清界限似的。


    半天不見,更不會熱烈撲入懷,再急急索吻,疊聲嬌嗔埋怨。


    「夫君迴來了?」她坐在桌邊,含笑望著他。


    這一幕與風雪交加的那日近乎復刻,晏少卿渾身僵硬,有一瞬,他竟然覺得現在是一場夢。


    從他冒著風雪迴家的那日起,及至如今,都是夢境。


    而這一幕,便是夢境的最高潮。


    他的理智在告訴自己他在胡思亂想,但他仍控製不住地感到渾身發冷。


    像有另外的人操縱他一樣,他緩步走近她。


    桌上好像有一個信封,他寧願是自己眼花臆想,但它穩穩躺在那裏,從未有消失。


    終於要來了麽。


    晏少卿麵色平靜坐下,靜靜等待魚姒如那一日一樣,將信封推到他麵前。


    「夫君去哪兒了呀?」


    晏少卿不知道她為什麽不提信封的事,他垂眸,低聲道:「舊友邀約。」


    沒什麽舊友,等待審判無疑是對罪人的折磨,他看書,字密密麻麻,什麽也認不得,他提筆,腕總垂落,墨滴滿地,他自弈,卻連連珠也能下成死局。


    最後坐在書房,心被她肆意捏弄,胸膛裏總是響著臨安的風。


    真怕他會恬不知恥跑到她麵前巧言狡辯,妄求她原諒,於是,他出了門,尋了處僻靜深巷,要了一壺酒。


    他酒量不好,幾杯就醉,所以總在幾杯前停手,任由思緒漸漸混亂起來,可以想一點別的。


    或許想的仍是她而已,但那一絲清醒穩穩紮根,可以讓他靜靜坐著,等待酒意消散。


    等待……時間的流逝。


    魚姒隻是隨口一問,她想做的是別的。


    第一階段夫君或許還能忍住,但經過第二階段後嘛……


    魚姒的笑裏總算露了點真心,她笑意溫軟:「這樣啊,那夫君累不累?要不要青娘幫忙舒緩舒緩?」


    所謂舒緩,不過捏肩捶背,以消久坐之酸痛,這幾日魚姒常常主動問。


    晏少卿已經有點忍不住,但他還是緩緩搖頭:「不必青娘勞累。」


    魚姒就知道會失敗,她點點頭,又撐起下巴,笑盈盈問:「夫君的舊友也是雲浮本地人麽?還是途經此地?」


    晏少卿甚至不敢再開口,隻又搖了搖頭。


    這一點也不重要,魚姒也沒發覺搖頭好像迴答不了她的問題,她看著他,忽然蹙起眉:「夫君好像……」


    心中一緊,難道她嗅到淡薄酒味了?


    他迴來前明明收拾得很幹淨……思緒倏然一頓,他竟想苦笑。


    在青娘發現端倪之前,他不是也以為自己瞞的很好嗎?


    可天下終究沒有不透風的牆。


    臨近崩盤的心沉了迴去,他繼續靜靜等待。


    「……好像沾了片葉子。」魚姒把話說完,隨即打破這幾日的不遠不近,傾身探到他身前。


    快速將手裏的葉子拿出來,頓了一瞬,她又端莊地坐了迴去,將葉子展示給他看。


    她道:「夫君是去郊外了麽?怎麽沾到身上也不知曉?」


    微微的嗔,雖比不得從前的嬌聲,但已足夠親昵。


    晏少卿卻隻能看到她手下麵的那個信封,他閉了閉眼,順著她道:「沒有注意,還是青娘細心。」


    他不知道魚姒要做什麽,但信封在那裏,所有的一切,不過仍舊是未曾終止的折磨。


    第51章 虛驚一場


    「夫君, 幫青娘拿一下那套妃色繡合歡花的寢衣——」


    晏少卿靜靜坐了一會兒,溫聲應:「好。」


    她失憶後對家中陳設全然陌生,櫻桃也不是總在側陪著, 所以要找什麽時,常常嬌聲央他幫忙找一找。


    現在櫻桃就在她身旁, 她大可以讓櫻桃出來為她找寢衣。


    晏少卿緩步走到床腳矮櫃前, 沒有花費什麽時間就找到了妃色合歡花。


    轉過身,櫻桃已經等在淨室門前。


    將寢衣交給她, 他駐足良久,還是低聲交代道:「別讓青娘洗太久, 你也知道青娘容易染風寒。」


    櫻桃欲言又止,最後隻道:「奴婢都聽小姐的。」


    魚姒現在在氣頭上,櫻桃自然不敢再忤逆她, 晏少卿便沉默下來。


    夜間依舊是兩個被窩,晏少卿看著那淩亂順滑的滿枕青絲,已經不敢再做什麽, 隻是在夜色最沉時, 有新的衝動在蠱惑著他。


    但一如之前,他隻是靜靜躺著, 什麽也沒做。


    翌日天色晴朗,魚姒站在門口看了會兒, 果斷做出決定:「木檀——」


    衣裳被褥曬了滿院子, 魚姒轉頭笑盈盈望著晏少卿:「夫君, 你今日還出去嗎?」


    晏少卿自然搖頭。


    魚姒便微微顰眉, 有些可憐地說:「夫君,青娘有一點冷,可薄毯與披風都曬了, 也沒有外衫可以披。」


    她目光從他臉上滑過:「夫君既不出去,那外衫可不可以給青娘披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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