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吩咐,三奶奶剛遭遇大難,身體嬌弱,要安心呆在屋裏將養,有事隻管吩咐奴婢去做就是。”大丫鬟艾菊身子直挺挺擋在正房門口,攔著執意要出去“散步”的趙青。


    話說的很謙恭,可那生硬的語氣和微微上揚的眉稍卻一點也看不來謙恭卑微。


    這哪是讓將養身體,分明是軟禁!


    看著眼前這個美其名曰是自己的貼身大丫鬟,口口聲聲自稱奴婢,三天來卻主子似的對自己耀武揚威,不準自己踏出正房門口一步的艾菊,趙青不由火往上湧,抬腿就要硬闖。


    嗖嗖嗖,不知從哪竄出四個婆子。


    “這都是老太太的吩咐,三奶奶是名門閨秀,大人大量,可千萬別難為我們這些做奴才下人的。”聲音不鹹不淡的,幾人笑嗬嗬瞧熱鬧似的看著她。


    雖然前世脾氣火爆,是有名的女漢子,凡事都敢闖敢拚敢打,可這並不是代表趙青就是個魯莽的,看看眼前人高馬大的幾個婆子,再低頭看看自己這一世這一副嬌俏玲瓏的小身板,尤其那盈盈一握的楊柳細腰,趙青都擔心自己動作稍微大一點就會給扭斷了。


    指定打不過人家!


    這一刻,趙青尤其懷念她前世那副強魄健壯得身體。


    前世的她從小好動,跟男孩子似的喜歡舞刀弄槍爭強鬥狠,尤其她天生力大無窮,後來又被父親送到武術館,學了一身好功夫。


    還記得因年過三十了還依舊孑然一身,父母就逼著她去相親,對方姓什麽叫什麽她早就忘了,隻記得是個一米八十的大個子,那體魄……第一眼看上去就是她喜歡的類型,後來一接觸才發現,他竟是個心胸狹隘小肚雞腸連請前任女友吃了幾頓飯都要記賬分手後索要夥食費的斤斤小人……


    一言不合,她起身就走,結果那男人竟破口大罵,罵她假正經,是個嫁不出去沒人肯要的老處/女,她一怒之下當場就把伸手來抓她肩膀的男人來了個背肩摔,一頓拳腳,直打得他在家躺了足足一星期,以後見了自己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再不敢糾纏。


    “嗨,要是那副身體也能一起穿過來就好了,一定打得這些人滿地找牙,看誰敢攔著我去找老太太!”按趙青前世的脾氣,敢這樣把她硬生生地圏禁在屋裏不準動……


    哼哼,她不把房蓋揭了跳出去,她都不姓趙!


    可惜了,這一世,她怎麽竟攤上這麽一副嬌弱的拿不成個的小身板?


    有沒有更衰的?


    此時此刻,被艾菊嫉妒的要死,在別人眼中求都求不來的一副婀娜多姿嬌俏玲瓏的傲人身姿,在趙青這個女漢子眼中卻成了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直恨不能拿去跟人換。


    小丫鬟香平端了個還冒著熱氣的托盤笑盈盈地走上來,“三奶奶說咽不下玉米幹糧,奴婢已經迴稟了大太太,大太太說按理三奶奶服喪期間不得吃葷,但您畢竟是新過門的媳婦,身子比府裏的嫡小姐還金貴,她也就破例一迴,給您換了白麵饅頭,您瞧……”當著眾人的麵慢慢地掀開罩在拖盤上的白紗一角,“新蒸的白麵饅頭,還冒著熱氣呢,三奶奶趕快趁熱用吧。”


    撇了眼托盤上兩隻黃巴拉吉的饅頭,艾菊也跟著笑,“就是,大太太宅心仁厚,對三奶奶的話有求必應,這府裏,再沒有比她對三奶奶更好的了。”


    乖乖,饅頭也算葷食,她到底來到了個什麽地方?


    趙青徹底無語。


    也知今天她是死活出不去這個門了,她一轉身進了屋。


    “老太太要三奶奶安心靜養,你們都仔細伺候了,三奶奶一旦出了這個門磕了碰了,有個什麽閃失,仔細你們的皮!”艾菊又大聲吩咐院裏眾人。


    “是,奴婢絕不敢疏忽!”


    小丫鬟齊刷刷響亮的迴答尖利又刺耳。


    背對門口的趙青身子震了下,隨即扶著迴廊的牆壁慢慢地一步一步來到紅木暗雕八仙小桌前,慢慢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不知是放了幾天的饅頭,又沒熱透,外麵熱氣騰騰,心裏麵卻硬邦邦的,勉強咽了一口,趙青目光從眼前兩盤黑糊糊不知炒的是什麽的菜色轉到托盤裏的茶壺上。


    不用看,趙青相信那壺裏一定也不會有熱茶。


    又勉強咬了一口,趙青一把將饅頭扔到盤子裏,騰地站起來。


    他祖母的,老虎不發威真當她是病貓呢!


    剛一邁步就噗通趴在地上,隨著一聲轟響,身後的椅子狠狠地砸在她腳邊。


    正躲在屋簷下聊天的香萍蹬蹬蹬跑進來,瞧見趙青正慢慢地用兩手撐著地麵坐起來,不由撇撇嘴,轉身跑了。


    “……又摔了?”屋簷下另一個三十左右的婆子漫不經心問道,眼皮都沒眨。


    “嗯……”香平嗤笑一聲“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人,竟連路都不會走,天天摔跤,連才學路的孩子都不如。”神色忽然一滯,“你說,她不會是個智障?”念頭閃過,香萍才發現這三天來都沒聽見這位死而複生的新三奶奶怎麽說話。


    “誰知道!”婆子一哂,“若真是個又精又靈的,怎麽會放著好好的少奶奶不做,巴巴地跑去投河,鬧得連自己的親娘老子姓什麽都不記得了?”


    要知道,即便三爺沒了,想攀附沈家讓女兒給他守望門寡的人家也趨之若鶩。


    香萍神色黯下來。


    奴以主貴。


    跟對了主子,不僅有臉麵有打賞,出嫁還有添箱,直比那尋常人家的嫡出小姐還體麵,可她剛打點了銀子來到這個曾經是沈府中最紅火去哪都被人高看一眼的麗景閣,就攤上了這麽一個從棺才裏爬出來的新主子,晦氣不說,渾身不鳴一文,如今又成了大太太的眼中釘……


    這三天來,老太太不聞不問,二老爺和二太太更是恍然不知道麗景閣還住著這麽一位才過門的新媳婦似的,連個丫鬟都沒派過來問候一聲,大太太倒是過來看了一眼,親昵的跟待親閨女似的,可暗地裏卻吩咐她們不準給熱茶吃……


    想起這些,香平又歎了口氣。


    這也就罷了,若再是個智障的……越想越感覺前途一片暗淡,香萍越發地不肯進屋伺候,隻站在屋簷下聽著屋裏的座椅被趙青弄的叮叮當當地響。


    拍淨身上的塵土,趙青用力扶住桌子,學昨天的樣子挺直了腰背,慢慢地朝前邁出一小步,沒跌,她臉上露出一抹欣喜,穩了穩心神,又邁出一小步,再邁……


    隻要步調慢點、邁的幅度小一些,符合艾菊她們那樣的蓮步標準,她就不會摔跤!


    終於摸到了規律,趙青飯也不吃了,索性在屋裏練起來。


    漸漸地,趙青越走越順,不緊不慢從容優雅的步履間竟散發出一股連她自己都沒發覺的雍容貴氣。


    額頭上沁出了一層細汗,趙青這才慢慢地坐迴椅子。長長唿出一口氣,暗道,“原來我摔跟頭不是因為裙子太窄,也不是這兩條腿有毛病,是我剛接管的這俱身子約束我不準我粗魯啊。”想起自那夜從棺才裏爬出,這三天來她就不停地摔跟頭的情形,趙青扼腕哀嚎。


    那夜她以為是穿了層層疊疊囉囉嗦嗦的冥衣所致,誰知這兩天脫去衣裙隻穿了類似現代褲子似的衾衣,可每每一邁大步仍然要摔跤,渾身被摔的青一塊紫一塊,經過三天血的教訓,趙青終於明白了,她新接管的這俱身體並不完全受她這縷外來的意誌支配。


    至少她的言談舉止就必須按照這俱身體原主人的習慣來!


    其實這也容易理解,就像小孩子剛會走路一樣,意識裏一心想著學大人那樣邁步,去抓自己喜歡的東西,但肢體卻不協調,不完全受大腦支配,結果當然要摔跟頭了。


    可是,有沒有更悲催的?


    莫名其妙地來到這落後的、陌生的空間也就罷了,她前世可是堂堂正正的女漢子,是威風凜凜的商場女強人,惹惱了她一腳就能將孫光那個死玻璃踹出五米遠,把一個百十來斤的大漢來個背肩摔。


    現在竟讓她跟個娘娘似的,說話要慢聲細語,走路要一步三頓,蓮步輕移……


    天,還不如讓她一頭撞死算了。


    想到自己今後一旦衝動,動作稍微粗魯一些,不是變“僵屍”,就是摔跟頭的悲慘境遇,趙青直恨不能拿頭撞牆。


    他祖母的,幹脆一頭撞死算了。


    再死一次,也許她就能穿迴去,迴到那個她熟悉的充滿和平男女平等的世界。


    自然,她這俱身體是絕不肯讓她真的一頭撞死的,心頭剛竄出一股想砸爛這屋子的衝動,她整個身體就僵住了,恍如僵屍,就好像電腦突然接到許多命令一時運行不過來,幹脆當機,罷工不幹了。


    對,是當機。


    現在趙青就感覺這身體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一跟手指也動不了。


    靜靜地坐在那裏,足足熬過大約有前世的一分鍾左右,趙青才感覺手腳又恢複了知覺,渾身的血液又流了迴來,可剛剛的那股突竄而出的衝動早已煙硝雲散,剩下的,隻有萬分的沮喪。


    別說砸屋子,撞牆壁,現在的趙青甚至連一個手指都不想動。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忽然喧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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