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賴我,那具代嫁的那屍體還不是你親自找迴來的?”太太聲音頓時尖利起來,她瞪眼看著丈夫,“是誰深更半夜美滋滋地炫耀,幾百兩的本錢就賺了一萬兩?還憑空得了個出手豪闊的好名聲!”咄咄反問道,“這會兒你怎麽不炫耀自己名利雙收了!”


    按她的意思,原本想讓見多識廣的弟弟悄悄去外地買具屍體迴來,但方老爺生性膽小謹慎,又心疼銀子,一來怕賀朝君暗中和那些盜屍賊做扣坑他銀子,二也怕經手的人多了,早晚會傳到沈家人耳朵裏,最後決定親自去盜墓。


    自己女兒的美貌在柳河鎮上是出了名的,代嫁的屍體下葬不能太久,又要漂亮,年齡還不能太大。


    這可難壞了一家人。


    事也湊巧,眼見沈懷瑜屍體已經運迴,那麵張羅著來催婚,正愁眉不展,猶豫著要不要幹脆去找牙婆買個差不多的小丫頭迴來弄死算了,就聽說六十裏外王村的李瘸子家才死了姑娘,是二年前得了肺癆,剛好十六歲,比自己的女兒大兩歲,可小姑娘之間差個一兩歲也看不出來啥。


    一大早天不亮,方老爺就親自趕著馬車帶了賀朝君兩人趕往王村,準備白天采好點晚上動手,要不方老爺直誇自己有時運,兩人沿著宜春河走了還不到二十裏,就遠遠地瞧見從上遊飄下一團花花綠綠的東西,以為是什麽好寶貝,見一群漁民蜂擁著往那麵跑,兩人也駕馬車好奇地衝過去。


    竟然是具女屍!


    熱血上湧,方老爺一瞬間臉色漲的通紅,但覺腦袋嗡嗡地響。


    來不及看清其他,隻從人縫中瞧見一張白皙絕美的臉,立時嗷的一聲,“女兒啊!”就唿天搶地的嚎起來。


    一口咬定說這屍體正是自己正到處尋找的為逃婚失蹤了的嫡親女兒。


    微一怔神,賀朝君也跟著哭喊起來。


    此地離柳河鎮有二十多裏地,方雪瑩又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周邊的漁民都不認識她,見方老爺哭的傷心,哪有懷疑的,紛紛勸他節哀順變。


    賀朝君早把屍體裹了,又花銀子哀求了幾個漁民幫著送迴去,見方老爺一副神魂不寧的樣子,大家隻以為他是驟然喪女,失了六神,才如此緊張,連馬車都架不了,殊不知方老爺正膽戰心驚地撒著彌天大謊,怕就這麽迴去柳河鎮上的人會懷疑,張羅著檢查屍體,才故意拉了他們迴去給作證人。


    一行人哭哭喊喊地進了柳河鎮。


    柳河鎮瞬間沸騰起來。


    其實,這個結果大家一點都不意外,沈家逼婚,方家母女鬧的死去活來,早就在柳河鎮上傳開了。


    說是殉情,實際大家心裏都清楚,這方雪瑩是被逼死的。


    整個柳河鎮都對方雪瑩充滿了同情,哪還懷疑這裏麵竟另有玄機。


    朱紅的棺木被沈家堂堂正正地接走,女兒保住了,一萬兩銀子也穩穩地落入腰包,這事兒辦的漂亮!


    簡直就像冥冥中有天人操縱一般。


    連方老爺都覺得自己是顆奇才,時運旺盛,連做夢都合不上嘴。


    可是,那麽多漁民檢查過,包括他自己也看了又看,明明已經死透了,怎麽突然又活了呢?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打破頭方老爺也想不明白,棺才都釘死了,裏麵的人怎麽居然就活了?


    一旦她在沈家人麵前否認是自己的女兒,說出她真正身世,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鬧不好就是滅門的大罪,越想越驚懼,方老爺忽然想起那塊價值連城的壽衣沁蝴蝶珮,不由又惱怒地抬起頭:


    “為什麽不把那蝴蝶珮摘了?!”


    若是沒有脖子上的那塊蝴蝶珮招了賊惦記,即便複活,那女子躺在密不通風的棺才裏,叫天天不語,叫地地不應,悶也悶死了,又哪有這飛來橫禍!


    還有,聽說那可是一塊價值連城的壽衣沁蝴蝶珮!


    按徐春描述,那塊蝴蝶珮至少也值上萬兩銀子,隻想一想就肉疼的直蹦,這個敗家的娘們!


    又是心痛又是惶恐,方老爺目光如困獸般暴躁。


    “你以為我不想!”


    方太太麵紅耳赤。


    “我雖沒認出那就是傳說中價值連城的壽衣沁,可也知那塊玉價值不菲!”重重地唿出一口氣,“隻那拴玉的繩兒也不知是什麽做的,刀砍不斷火燒不著的,嬰兒拳頭大的一塊蝴蝶珮明明就吊在下麵,可就像長在一起似的,我拽了半天,竟然連個扣節都找不到!”


    “那你怎麽不叫我?”方老爺嘟囔道。


    “那麽亂,我上哪去找你!”


    畢竟是女兒家,擦身換衣的事情方老爺自然不能出麵,又怕被奴才們發現不是自己的女兒穿了幫,說不得,盡管怕的要死,她還是對外宣稱想單獨和女兒呆一會兒,插了門一個人在屋裏弄。


    那時候府裏府外都亂成一鍋粥,哭的哭,嚎的嚎,尤其方雪瑩那個不知底細的貼身小丫鬟菱香在門外哭暈了幾次,死活要衝進去見她家小姐最後一麵,她哪敢挪身?


    說著話,見方老爺又瞪起眼,方太太立時挺直了腰板,“我正要讓門外的丫鬟去請你,沈家來催婚的柳嫂就到了。”又歎了口氣,“柳嫂見了那蝴蝶珮,也勸我摘下來,說這孩子年紀輕輕的,不顧父母恩義隻圖自己痛快,也是個要賬鬼兒,讓我別傷心,更不用拿這麽貴重的玉珮陪葬,反倒折了她的陰福,可我哪敢說摘不下來?”她眼巴巴看著丈夫,“隻好硬著頭皮說是祖上傳下來的,雪瑩喜歡,帶著給她做個紀念……好歹給糊弄過去了。”聲音低下去,“誰知道竟遭了賊惦記!”


    想起那日亂糟糟的情形,方老爺就歎了口氣。


    屋子沉寂下來。


    “你說……”方太太打破沉默,“若她說出實情,沈家真的會撕破臉皮去官府告我們嗎?”


    “在沈家眼裏,我們算個屁?”這還用著問,“白發人送黑發人,三爺又是年青一代中最傑出的俊才,沈家還不知有多悲痛呢,若再發現連我們都敢騙他,受了這天大的羞辱,一朝成怒,不告得我們家破人亡才怪!”


    按大楚律,刨墳掘墓者株九族,他們這也算是偷盜屍體,雖沒有刨墳掘墓,可也差不多了。


    “……我們逃吧!”


    方太太臉色大變。


    “正好我大哥這兩年往安慶府送絲綢賺了大錢,讓弟弟來接我們過去幫忙。”


    逃?


    “你想的容易,”方老爺白癡似的瞪著她,“就算囤糧能脫手,可家裏的房子和地呢?”那叫近千頃啊,哪是說賣就賣的,“難道都不要了?”


    方太太神色暗下來,“那怎麽辦?”


    他要知道怎麽辦就好了,方老爺眉頭擰成了疙瘩。


    “對了……”又想起什麽,方太太起身打開秋梨木四門六屜櫃的門,慌亂地翻找著,很快捧出一個紫檀木花鳥紋黑漆瞄金匣子在方老爺麵前打開。


    方老爺低頭望去,裏麵赫然一隻三寸多長玲瓏點翠並蹄蓮鑲珠金釵,驟看上去並不奢華,可這珠釵奇就奇在上麵鑲嵌的那個用珍珠編的並蹄蓮,有一百多顆,都是細米粒大小色澤飽滿的上好南珠,單獨一顆不稀奇,但能湊出一百多顆大小一致色澤均勻的南珠卻不容易,尤其都是上好的。


    這支珠釵少說也得一萬兩銀子!


    “這,這是哪來的?”翻來覆去地看著,方老爺手微微發抖。


    “是她頭上帶的。”太太伸手拿起一副蓮米粒大小的碧玉耳環,“那天被我順手收到這裏,當時都緊張的掉了魂,也沒注意,今兒徐春提起那塊壽衣沁蝴蝶珮我才想起來,你快看看,這些是不是也很值錢?”


    顫巍巍地接過耳環,是上好的祖母綠。


    方老爺已經傻掉了。


    “還有這些衣服……”方太太又從櫃子裏拿出一個小包袱,“都是她那天穿的,麵料針腳做工都不是我們鎮上的,聽弟弟說,這麵料手工就是潭西首府也未必有的賣!”一直跟隨大哥倒運絲綢,賀朝君對這些東西也算內行了,“隻看這穿戴,那女子的身份一定不簡單,我們不如就跟沈家照實說了吧。”目光熠熠地看著方老爺。


    “實說?”老爺眉頭一立。


    “這頭麵絕不是有銀子就能買到的,就是沈家嫡出的小姐也未必佩戴得起,說不定她的身世就壓過了沈家。”太太話題一轉,“她身上帶著這麽貴重的東西死在河邊,若不是被我們認作女兒,早就被那些漁民搶光扔到亂墳崗被野獸吃了,哪能得到這麽厚重的裝殮?”鄭重其事地看著方老爺,“單憑這份恩情,她好歹也能幫我們壓一壓沈家吧?”隻要沈家不去官府告,其他什麽都好說。


    恩情?


    是你把人家的身體賣了好不好?


    她得知真相不和沈家一起同仇敵愾對付方家就是萬幸,怎麽可能幫忙?


    看著太太一本正經的目光,方老爺神色變幻,最終化作一聲幽幽歎息。


    方太太兀自嘟囔道,“果真身份尊貴無比,她一定也不想讓沈家告到官府。”不明不白的就和一個陌生男人結成了冥親,以她的身份也是個奇恥大辱吧?


    將這件事大白於天下,對誰都沒好處。


    方老爺驀然抬起頭。


    方太太語氣緊張而興奮:“就說的確有人看到雪瑩投了河,我們才去河邊找,不想竟發現了她,因雪瑩的屍體一直沒找到,又怕耽誤沈家定好的吉時,才起了這心思……”聲音諾諾地,“左不過我們謙卑點,多說些哀求的小話就是了。”想起什麽,忽然抬起頭,“她和家人失散,身上大約也沒有銀子,我們兩方可以把那一萬兩聘禮對半分!”就當合夥行騙沈家好了。


    這倒是個法子……


    老爺目光熠熠地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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