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諸葛俊寶來之前,諸葛洪運、諸葛平安已先後找我勸解過了。


    在我讓他們看了我臉上的傷痕,說了前因後果以後,他們都無話可說了。


    其實,我與諸葛麗娟長期不和,諸葛洪運、諸葛平安當然心知肚明。


    兩人也曾經多次指出諸葛麗娟的不是,勸她不要像母老虎似的張牙舞爪,好好跟我過日子,但不起任何作用。


    事到如今,諸葛洪運、諸葛平安也無可奈何,隻有聽之任之了。


    並且,我對離婚一事,不是一時衝動的草率之舉,是在諸葛麗娟的長期逼迫下,一步步,由量變到質變,經過深思熟慮而做出的,一旦決定了,決不會輕易改變。


    兩個月後,我向區法院遞交了離婚訴狀。


    幾天後,接到法院傳票的諸葛麗娟給我打電話,叫我撤訴:“你想叫法院開庭?到時候你不怕丟人,我還怕丟人呢。”


    “撤訴可以,前提是你要先跟我去民政局辦離婚。”


    就這樣,我無奈而痛苦地與諸葛麗娟到區民政局辦了離婚手續。


    這次,諸葛麗娟的兩個哥哥都沒有露麵。


    不久,木棟梁打電話問我:“你跟我媽是怎麽迴事?”


    “是你媽告訴你的吧。棟梁,大人對不起你。你從小是在父母的吵鬧中長大的。我跟你媽在家裏發生口角時,你多次說:你倆別吵了……我沒有能力給你創造一個溫馨、和諧的家庭環境,讓你擔驚受怕、受連累了。好在你現在離開家了。可是,我已經受不了了……我無力改變你的媽媽,也惹不起她,隻有躲開她,否則,我要難受一輩子。這是萬般無奈的。以前,如果不是考慮你,我跟你媽可能早就分開了……不過,你放心,以後,你的所有費用由我來承擔,對你應負的責任一如既往……你安心學習,不要因為這個事分心……”


    我說著說著就哭了。


    我聽見,木棟梁也哭了……


    快放寒假了。


    父親木卜凡十分焦急地打電話問我,為啥跟諸葛麗娟離婚。


    我有些驚訝。


    離婚不是啥光彩的事,我沒有把自己離婚的事告訴任何人。


    我想等放假迴老家,再給家人說,父親怎麽已經知道了呢?


    父親說是劉達立透露的。


    我三言兩語說,因性格不合,感情破裂,就掛了電話。


    接著,劉達立也來電話責備我,說我不該與諸葛麗娟離婚。


    “我也不想離婚,達立哥,我忍受十幾年了……諸葛麗娟變得越來越厲害了……再過下去,說不定,她發起瘋來,會把我打死……”


    在我看來,諸葛麗娟確實變了。


    那個不嫌窮愛富、到太和村插秧的諸葛麗娟哪裏去了?那個不愛慕虛榮、督促我按時給弟弟寄錢的諸葛麗娟哪


    裏去了?


    那個與我相濡以沫、十分認真地幫我謄寫稿件的諸葛麗娟哪裏去了?


    哪裏去了?


    哪裏去了?


    哪裏去了?


    或許,諸葛麗娟一點也沒變。


    她嫁給我時,大學生、知識分子最吃香,人們還不太看重錢,甚至還看不起有錢的個體戶。而如今,人們一切向錢看,有錢就是大爺,沒錢就是孫子。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諸葛麗娟迎合著世俗,始終跟著社會風尚在走……


    而我呢?我心懷善念,心無旁騖,潛心學問,淡泊名利,到頭來,卻成了一個不合時宜的落伍者……


    我活得竟是那麽沉重、疲憊,又如此卑微、窩囊,連老婆都沒有了,成了一個令人恥笑的笨伯……


    這個寒假,我破例沒有迴明日縣。我需要時間,來調整自己的心態。我也不想迴老家,麵對家人、朋友的指責、不解。


    他們不了解內情。我需要一次次地解釋,那樣太累了……


    可以想象,我跟諸葛麗娟離婚的消息已在明日縣傳開了。


    我是我們五兄妹中第一個結婚、最後一個離婚的人。


    木家五兄妹全部離婚了。這一定又會成為人們議論的焦點。


    人們會說三道四,甚至產生一些風言風語。


    當然主要是負麵評價。


    父母會麵臨很大的壓力。


    雖然,我們五兄妹離婚各有各的原因,但是,人們不管這些,隻看離婚這個事實本身。


    一對夫婦離婚以後,有誰來評判離婚是因為誰之過,誰是誰非,抑或誰的責任大、誰的責任小?


    沒有。


    除了夫妻雙方及身邊親近的人,外人也許永遠無法知曉離婚的內幕和真相。


    當事人沒有必要也不可能向所有人都解釋一遍。


    這屬於個人隱私。


    但是,我們永遠堵不住別人的嘴。


    人們憑想象也好,猜測也好,捕風捉影也好,會產生各種各樣的評論。


    這是當事人無法左右的。


    日子是自己過的。


    議論是別人的事。


    誰人背後無人說,誰人背後不說人。


    自己盡量做到問心無愧就行了。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


    我打電話給木樹枝,詢問了明日書院這一段的情況,告訴他,我寒假不迴去了,讓他和曹永明做好明日書院的管理工作。


    寒假裏,木棟梁迴到了遠洲。


    春節前後,我跟木棟梁在街上飯館裏吃了幾次飯,場麵尷尬、沉悶,我隻有長籲短歎,一再解釋我跟他的媽媽為啥走到了這一步……


    清明節,我照例來到遠洲市烈士陵園公墓,為潘如蓮掃墓。


    我視潘如蓮為永遠的嶽母,不因與諸葛麗娟的離婚而改變。


    我想,如果潘如蓮活著,我與諸葛麗娟也許不會離婚,潘如蓮肯定會阻攔,至少兩人不會離得這麽快。


    以前,諸葛麗娟與我吵架時,潘如蓮總是批評諸葛麗娟。潘如蓮如果在我們身邊,諸葛麗娟對我的態度一定會收斂許多。


    再者,別人的話我都可以不聽。而不聽潘如蓮的話,讓潘如蓮不高興,我是做不到的。


    然而,殘酷的是,生活中沒有假設,無法重來。


    新學期開學後,我在遠洲大學大門口遇到了蘇新彩。


    蘇新彩當然已經知道了我跟諸葛麗娟離婚的事。


    蘇新彩說:“木主任,我早就料到你跟諸葛麗娟會有這一天。你跟她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簡直是水火不容。”


    “哦。”


    “我也時常納悶,你是個有責任心的男人,沒有什麽惡習,更沒有犯原則性錯誤,諸葛麗娟為啥不好好過日子,天天跟你鬧啥呢?”


    “她對我的一舉一動都看不慣。”


    “我跟我婆婆都說,諸葛麗娟聰明過頭了。你們這個年齡,不可能一直單身,都要再結婚,你完全可以找一個比她年輕漂亮的女人,她肯定找不來像你這麽優秀的男人了。”


    “我也談不上優秀。至於將來,她怎麽著,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但願她離開我以後,能生活得更幸福。”


    “我有兩個同事,一個離異,一個丈夫病故了,都是又年輕又漂亮,還溫柔賢惠,要不我給你們介紹介紹。”


    “謝謝你。我現在心裏亂糟糟的,根本顧不上這事。”


    “你就等等吧,過一段時間,我再找你。”


    “再說吧。”


    我以為,我與諸葛麗娟之間就此劃了句號。以後,我與她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彼此兩不相欠,餘生不擾,各自隨意。


    然而,我又錯了。


    事實再次打了我的臉。


    我想得真是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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