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媛已經做好被開解的準備,這麽多年,她早已習慣了這種開解和遊說,她的兄長、山寨的老人……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想要解開她的心結。


    隻是等了半天,蕭清瑤卻像是沒聽到她的反問,另起了一個話頭,“昨夜,聽水師大哥們說起一件事,水匪山匪每次將貨物變賣銀錢後,都會向當地官府繳納一定稅銀……”


    鄭媛先是一愣,下意識的想要口吐芬芳,抬眼卻正好撞上蕭清瑤黑白分明清泠泠的眸子,咽下已滾到嘴邊的髒話,半是不屑,半是諷刺,“繳稅銀算什麽?還有不少世族官家特意扮作流寇山匪明搶豪奪,掠奪民財,官不像官,匪不似匪。都說前朝因暴政、戰亂亡國,我看如今的大昭也不逞多讓。”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一個敢說,一個敢聽,蕭清瑤甚至都沒有阻止和給出過多反應,伸手將碗碟收拾進籃子,“這件事,如果大人問起,你也如實說吧,除了最後這句。”


    見蕭清瑤收拾完碗筷交代了這麽一句後就要起身離開,鄭媛眼巴巴的瞅著,實在沒忍住,吭哧出聲,“哎~你剛才……為什麽說,他們會因為我……沒事?”


    蕭清瑤這才轉身看她,“原本確實是想開解你,後來聊著聊著就改了主意。你雖然走不出過去的陰霾,非要給自己套一層枷鎖,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旁人說破嘴皮子也沒用。拋開這個不談,你對人對事確實純粹又熱烈,尊老愛幼,好打抱不平,有自己的底線和堅持,除了強搶了我這個‘民女’掠迴來做壓寨夫人,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地方。你若是真的喜歡姑娘,姑娘也同意的話,兩情相悅,你要娶也沒什麽。”


    “?”


    “哦,我也不是不同意,主要是家裏有皇位要繼承,要求子侄們多子多孫多福壽。”


    “……”


    ***


    蕭清瑤迴到官船,也被叫去錄了一份口供,剛簽完字畫了押,陸翊帶著衛羽來了。


    “晉王死了,刑部剛將嫌犯蕭清風押解迴京。”


    心中一驚,蕭清瑤下意識以為是自己放出的那條試探晉王父子的消息導致的,下一瞬又推翻了這種猜測。


    先不說蕭清風那個紈絝,文不能科舉,武不能提刀,從哪下手都不是蕭文滔的對手。晉王蕭文滔曾跟隨先帝征戰,後又被先皇委以重任,任宮廷衛尉,這個武官職位雖然摻雜了不少水份,但蕭文滔曾上過戰場親手手刃前朝皇族的人卻是很多人都目睹到的事實。


    退一萬步講,若真是蕭清風惡向膽邊生,也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弑父,知道了遺詔的事,他會自詡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估計做夢都等著入主東宮,怎麽可能還會蠢到斷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又聯想到初一巡遊那天她遇刺,燕二悄無聲息追蹤一路跟進晉王蕭文滔的封地。


    這事,好像沒表麵上看到的這麽簡單。


    蕭清瑤起身準備告辭。


    衛羽卻帶著幫蕭清瑤錄口供的衙役先一步離開了。


    “郡主不是曾問過下官,想要什麽嗎?”


    蕭清瑤轉身看向陸翊,他就端坐在書案後,四平八穩的樣子,完全一副實打實運籌帷幄的決策者和上位者的模樣。


    大昭的科舉製度,推動的異常艱難,因為直接和間接侵害了世族的利益和權益。誰都不是傻子,霸占大昭百分之九十以上資源的世家貴族怎麽可能會讓那些寒門、百姓的‘下等人’,通過這種方式走上政治舞台。


    之所以能夠勉強存在,不過是世族的傲慢與偏見,像是掌控一個玩意兒,在他們允許的範圍內像貓玩耗子一樣當作一場注定有結局的遊戲。


    在頂級世族的眼裏,大力扶持推行科舉製度完善各種法律法規的蕭氏皇族,可能也是個笑話。


    人人都讚他‘君子溫其如玉,大雅卓爾不群’,可在這樣複雜多變的惡劣環境下,陸翊卻能夠以寒門的身份,通過科舉一路摸爬滾打坐上戶部尚書的位置。


    這都不僅僅是才華橫溢、智慧超群三兩個褒義詞可以形容了。


    這份堅毅和心性,蕭清瑤很害怕。


    若是同路,有相同的目的還好,若是背道而馳與之為敵……


    蕭清瑤想到了以後,世族真的落寞,退出曆史舞台的那一天,還有誰能擋住以寒門自居的陸翊。


    如今,他才24歲。


    看似想了很多,卻也隻是一息的功夫,蕭清瑤往外走了兩步,順口解釋道:“我年歲小,好奇心重,總喜歡刨根問底人家隱私,迴去已被阿娘教訓過了,還請陸大人多擔待。”


    那時候,她也隻是裝瘋賣傻單純的想試探而已。如今循著蛛絲馬跡大概推測到陸翊的來路,簡直比她這邊的水還深。


    八百個心眼子的陸翊這種時候提起這個話茬,說不定已經挖好了百八十個坑等著她自己往裏跳。


    她不想做被人賣了還要數錢的傻子,轉身走了兩步見他並未阻攔,便加快腳步迅速消失在陸翊麵前。


    陸翊看著蕭清瑤像是被嚇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的樣子,卻忍不住笑了。


    衛羽和衛鋒推門進來,正好撞見這一幕後,麵麵相覷。


    “怎麽了?”陸翊斂下笑容,詢問道。


    “家裏的那位,果然同孫王氏重新聯係上了。”


    陸翊早有準備,並沒有太過驚訝,將書案的卷宗打開,“派人盯著,不要打草驚蛇。”當初用假死放棄貴女身份也要跟著他的小姑娘,終被歲月搓磨得放棄了堅持,春去秋來,不過十載。


    她似乎到現在都不懂,隔著背叛和仇恨的兩個人,為什麽不能在一起。


    ***


    蕭清瑤帶著沈氏的人第一時間離開了渤海郡,因為沈嬌年歲小,他們還另外租了一輛馬車,在迴清郡的路上,沈嘉瑞這才告知,帶她登商船北上的真正原因。


    “私自豢養私兵,是要被抄家滅族的。”蕭清瑤眉頭都快打結了。


    “前朝那麽亂,世家大族為了自保,多多少少都會養些護衛保平安。”沈嘉瑞尷尬的笑了兩聲,解釋道。


    “為什麽不在大亂的時候幹脆打散混入我外祖父的軍營中?說白了還是有持無恐。”


    “這可不能怪祖父,那個時候祖父還未完全掌家,族中那些老頭子被富貴安逸糊了眼,哪裏還會審時度勢,待到後來祖父完全接管族中事務後才知道私兵的事,再要運作時,已經沒什麽好機會了。”


    “多少人?在哪?”


    “五萬有餘,就在離滄州不遠的海島上。”原本是想轉一圈後告知蕭清瑤真相再登島去看那些私兵,隻是沒想到,會半路遇到水匪輾轉耽誤了這麽多時間。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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