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迴來得正好,陛下剛派人送來了茶水。”


    “謝謝小喜子。”長孫允說著就端起了案幾上的茶盞就喝了起來。


    “陛下對公子可真上心,每日都安排茶藝師為公子煮了茶送過來。後宮中您可是獨一份。”小喜子樂滋滋地說著。


    長孫允挑了挑眉,含笑的神情中卻藏著幾絲落寞。


    就像剛才小檸所言,他在宮裏錦衣玉食,可是家族其他人卻飽受折磨。這讓他如何能安心?而且,這份帶著不對等的恩寵隻會讓他覺得屈辱。


    又是半月過去,楚黎笙依然對他關懷備至,他原本以為陛下對他隻是一時興起,可是這麽久的相處,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感動之餘,卻又瑟瑟發抖,他唾棄當下的自己,他不配擁有快樂的。


    無論如何,他和楚黎笙都隔著家族仇恨,自己又怎麽可以真的動了情。


    “阿允,在想什麽?”用膳時,楚黎笙見他心不在焉,便輕聲詢問道。


    “無事,可能有些擔心家人。”長孫允低頭迴應。


    “我特意交代過了,路上的士兵會照顧好他們的,別擔心。”楚黎笙給他布了些菜,柔聲安慰道。


    “謝謝陛下。”長孫允謙遜有禮道。


    “都這麽長時間了,阿允為何對我還如此客氣?”楚黎笙嘟著嘴撒嬌道,“我不是說過了,隻有我們兩人時,你隻當我是你的夫人就好。”


    “陛下是天子……”


    長孫允話語未落,就被楚黎笙用食指堵住了嘴。


    “阿允,不許你這麽說。”楚黎笙命令道。


    長孫允撞入那雙堅定的眸子,下意識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他對著這雙盛滿愛意的亮眸,完全說不出拒絕的話,好似他本就應該順從她。


    “用完膳後我們一起出宮好不好?”楚黎笙輕聲詢問道。


    “嗯,好。”長孫允溫聲答道。


    他喜歡出宮,出了宮唿吸才是自由的,身體也似乎才屬於自己。


    在宮中雖然玉食錦衣,可是他的心宛如被禁錮住一般,沉重而壓抑。雖有片刻的歡愉,可是更多的卻是孤立瓊軒,可聞夜漏。


    “阿允,你是不是不喜歡宮中生活?”楚黎笙驀然問道。


    這些日子,阿允雖然乖順,可是,卻總是心事重重,神遊天外。


    “我……屬於陛下。”


    言外之意便是,他並沒有選擇。


    不喜歡如何?不願意又如何?


    “如果有一天阿允當真厭了宮中生活,那我陪阿允一起隱居深林可好?”楚黎笙柔聲道。


    長孫允抬眸凝著楚黎笙,不敢置信這個暴戾嗜殺的女帝居然能說出這種話。


    “再看著我,小心吃了你,阿允,不管你相不相信,記住我的話就好。”楚黎笙嫣然一笑。


    ……


    “笙兒,我們去哪裏?”兩人坐著馬車出宮後,長孫允問道。


    “神女廟。”楚黎笙低語道。


    “一會兒阿允記得帶麵紗。”楚黎笙遞給他一塊輕質白紗,囑咐道。


    長孫允接過後,點了點頭。


    到了神女廟後,楚黎笙和長孫允已戴好了麵紗。


    長孫允先下了車,剛準備離開,可是忽又意識到不妥,於是抬手準備扶著楚黎笙下來。


    “阿允真好。”楚黎笙將手送到他的手上,小鳥依人一般輕輕落下了腳。


    站在一旁的青兒內心腹誹。


    她家陛下哪次不是一個翻身就下了馬車,何時需要人扶了?


    兩人下了馬車後,青兒就隱去了蹤影。長孫允隨著楚黎笙從偏門進入了廟中。


    “穀主。”廟中的五六個男子見到楚黎笙進去後,立即迎上前來,躬身行禮。


    “一切都安排妥了?”


    “是,今日求醫者高達五百人,我們按照老規矩給前一百名發了號,其他人已安排離開。各種必備的藥材都已整理歸納好。”


    楚黎笙點了點頭,吩咐道,“季叔,今日由我的徒兒幫我配藥,症狀輕者你來醫治。”


    長孫允:我何時成了陛下的徒弟?還有,為什麽他們稱唿陛下為“穀主”?


    “是,穀主。”一位半百老者立即點頭應下,複又朝著長孫允恭敬問道,“請問小位小友如何稱唿?”


    “稱唿他小允就好。”不等長孫允迴答,楚黎笙已經出了聲。


    她可不想聽到別人叫她的乖徒兒“阿允”。


    “小允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隨時來找季叔。”


    長孫允唇角勾起恰當的弧度點了點頭,以示迴應。


    當長孫允隨著楚黎笙來到正殿時,才確定了心中的想法。


    原來陛下就是傳說中妙手迴春、枯骨生肉的神醫穀穀主“寒月”。每個月,神醫穀穀主都會來到神女廟免費為百姓看病。許多病人為了能讓“寒月”為他們診治,甚至不遠千裏過來,徹夜等待。


    據說神醫穀穀主有個規矩,不醫達官顯貴,隻救平民百姓。也因為如此,“寒月”在百姓心中地位頗高。


    很多達官顯貴對此憤憤不平,時常過來找茬,卻都被神醫穀擺拍,從此,那些人也不再敢對“寒月”出手。


    “徒兒,愣在那裏作甚?還不將為師的東西擺放整齊?”


    長孫允愣了愣神,心口莫名一顫,“徒兒”兩個字為何讓自己心頭悸動?好似喚醒了自己靈魂深處的烙印一般。


    看著已經坐在椅子上的女子,他趕忙將季叔剛遞給他的藥箱打開,拿出裏麵的東西,一一擺好。


    緊接著,病人便一個一個進來。長孫允雖然從來沒有接觸過醫理,但是卻與楚黎笙配合默契。


    她的一個眼神,一個手勢,長孫允便知道她需要自己做什麽。


    看著認真為每一個病人診治的“寒月”,長孫允心中生出羨慕和敬佩。


    一個人是如何做到居廟堂則震懾四方,一擲乾坤,而又能處江湖心憂萬民,懸壺濟世。


    自由又強大,冷酷又柔情。


    “阿允,去季叔那裏拿個搖鈴給我。”正在長孫允沉思之際,楚黎笙驀然說道。


    長孫允雖然並不知道為什麽,但是還是很快取來了東西。


    楚黎笙接過之後,搖了搖,發出“叮鈴鈴”的聲音。


    她嬌哄對麵看診的五六歲稚子俏笑道,“小朋友,要是你能抓到姐姐手中的這個搖鈴,姐姐就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站在一旁的長孫允聽到“姐姐”兩個字差點笑出來。


    這個小孩兒的媽媽估計不比她的年齡小吧,她是怎麽好意思把“姐姐”兩個字說出口的。


    隻見剛剛還瑟瑟發抖的小團子眸光驟亮,竟然真的伸出雙手去抓麵前的搖鈴。


    一大一小就這樣熟絡了起來。


    長孫允看著笑顏如花的女人,恍了神。


    月上闌珊,一百名就診的病人才悉數離開。“寒月”也才有了喘息的機會。


    “穀主,我這裏有饅頭,您和小允先治治饑。”季叔拿著兩個饅頭遞了過來。


    楚黎笙歡喜地接過,上了馬車,摘下麵紗,就狼吞虎咽起來。


    長孫允看著不顧形象的女人,不自覺勾起唇角。


    咱們錦衣玉食的陛下吃起饅頭來也毫無違和感。


    “笑話我?”楚黎笙看著他打趣道。


    “沒有,就是覺得……”長孫允頓了頓沒在繼續說下去。


    “可愛?”楚黎笙搶過了話,眼含期待地看著他。


    長孫允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在馬車上說說笑笑就迴了宮。


    與楚黎笙相處越久,長孫允愈發不能理解父親為何要做謀逆之事。難道就因為陛下是女子,又年輕嗎?


    都說女帝陛下殘忍暴戾,可是細細想來,陛下做的樁樁件件,雖然觸動了官宦權貴的利益,可是對百姓都是大有裨益的。無論是發展河運,統一銀幣,獎勵耕織,還是鼓勵墾荒,增加科舉,破除舊製,倡導男女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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