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人家願住多久都成,把這裏當成自己家最好了,”唐德春乘著酒興打蛇隨棍上。


    申蠻願意留下來卻是因為無處可去,按理說主歿臣死,要麽自殺要麽迴去被捕殺。可他不能死,他死了誰去找鮑家四鳳?所以,南海他是迴不去了。


    他尋著鮑氏母女氣息一路往西,但終究這世界太大,一年多了居然沒有查到點兒蛛絲馬跡。後來,他又原路返迴,結果迴到落鳳坡山寨才知道王大錘被邪教裹挾走了,目前生死不知。


    就在他重新規劃路線要再走蜀西時,王大錘返迴,稱找到了氐前輩大預言術所說的人和事……又在山寨裏盤桓幾日,申蠻趕上牛車,帶上王大錘四兄弟便往蜀嶺而來,倒是讓王大錘節約了一筆路費。


    一來,便從工坊工人對王大錘匯報的事情中找到了鮑昌氏母女。當夜他便想行動,王大錘懇請他等幾天,待少爺迴來再做打算。


    現在鮑氏母女四人伏誅,僅餘其一。那毒婦既然聲稱懷了主上的子嗣,他也想看看是否真的是。到時候如果真是主上子嗣,他再出手殺母奪子,帶迴南海也有個交代;再者,麵前這個主上靈珠繼承者給他一種親近感,心中生起一種麵對幼年主上的悸動。


    使他情不自禁想要保護他,留在他身邊為他效力。


    申蠻點頭應允,他雙手舉起酒盞一飲而盡。擦了擦自己的唇邊酒漬:“少爺今後就叫我一聲申伯 吧!”


    唐德春打破了自己的規矩陪了一個,沒辦法,世間規矩從來是製定規矩者約束下位者的,不可能有人製定規則來給約束自己。


    他高興啊,人家一個南海大妖,願意在蜀嶺住一陣,這免費的鎮場打手真香。


    ……


    次日晨,唐道述父子醒來之後。差不多整個唐家壩子的鄉親都聽到父子倆的怒吼:“狗日的賊娃子……”


    錢沒了,人沒了。隻餘一個鮑四娘子衣衫不整,渾身澆濕(蜀語:濕透了)躺在院壩裏……唐氏父子強壓怒火,把鮑四娘救醒。


    鮑四娘聲稱昨晚上剛把你們父子送去主臥,就來了幾個蒙麵大漢,他們卷走錢物,擄走母親姊妹。自己也是懷了唐德華骨肉,不忍孩子未見天日便夭折腹中,故在匪徒撤退途中拚死抵抗逃了迴來,否則也遭了毒手……


    還請夫君阿翁帶人去尋迴阿姆和三位姐姐……


    唐氏父子真是心急如焚,毛焦火辣的痛。事已至此,報官的話需要到五百裏外的眉州府,等官差來了,都是二十天後……


    本來已經折了一大筆巨款,如果再見官,還要被敲一筆。這樣的巨案,一旦驚動官府,先不說破得了破不了案的事,上下打點一下恐怕把唐家現有家業還得賠進去……


    唐道述最終作了一個明智決定,反正是浮財,失去了就失去了。倒是唐德華頗為不服,越想越氣,不由得大聲嚷嚷道:“就這麽算了?我的錢啊……”


    “媽的^o^,你得嚎喪啊?”唐道述終於從怒火攻心中自洽,聽到這個廢物還在幹嚎,不由又煩躁起來,出聲怒罵道。


    “你他媽的還不趕緊帶人去找找你三位姨娘和你大婦?”說完他也出門去找相好的族親幫忙。


    結果剛打開院門,門外轟的一聲撲倒進來一大群人。兩族十姓一個不落,都有一兩個代表,聚在院門外看笑話。


    唐道述鐵青著臉:“孝順兒看夠了嘛?看夠了就幫我找人去。”


    該說不說,鄉裏鄉親就這點好。你的閑話他們傳,你的笑話他們看,你的瓜他們吃。真的遇到事了,他們也是能幫忙就絕不推辭。


    唐德華也不嚎了,迴屋洗了把臉。召集自己的手下往大澤裏去尋,因為四娘子告訴他,她之前就是被盜匪們押著進了壩子南方大澤,深入一裏多路後跳下水裏才逃得性命的。


    壩子南方到了老樟樹前,往東西兩頭是大路,往東走是通往青龍場、天彭門等地,往西南走是眉州府,往南走則是一片大澤。


    這片大澤雖說不是瘴氣升騰、其間還有小路隱於一人多高的蘆葦荻花之間,壩裏人有時候割牛草、摸魚也會進去。但是裏麵偶爾也會有鼉龍、五爪金龍、蟒蛇、水蛇、魚貓子、水猴子等水獸出沒,所以,從來沒有人敢深入。


    當然,今天這種集中了人頭的時候例外。鄉兵們拿著刀槍,鄉親們拿著魚叉、扁擔、鐮刀、鋤頭,一群人鬧哄哄分做三隊,有往東的有往西的還有往南的……


    很快,往南的隊伍在果然在大澤裏的幾條河岔找到了幾截女人軀體,有的被什麽動物吃掉了上半身,有的被吃掉了下半身,還有的被吃掉了半邊身子……但是並不妨礙唐家父子一眼認出她們的身份。


    一群人鬧哄哄的迴轉唐家,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著,突然有人說道“要是春少在就好了,可以請宗門劍仙來查案子……”


    卻是無人敢接他的話,唐家父子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就算不知全貌,但是管中窺豹大家也不難猜到,結合前幾天從山上傳迴的小道消息……唐家壩哪個不曉得唐家父子間、兄弟間已經到了快要火拚的程度了。


    這個時候唐道述遭殃的時候提唐德春,那不是鏟人家耳屎嘛?


    這個案子疑點頗多,但是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唐家父子自己就給自己找到了不再深究的理由,因為剛才父子倆出門的時候,見到了不知道哪個貼在路邊的綿州府海捕公文……


    他們不傻,大致一看腦海裏就冒出鮑昌氏母女的形象,因為海捕文書上通緝之人也是鮑昌氏……馬旦,和尚頭上的虱子啊,這是。


    現在已經不是要不要報官的事了,而是怎麽悄無聲息的把這該死的告示撕毀。雖然相隔萬裏的綿州府管不到蜀山腳下,但是這把柄終究還是令人寢食不安,如芒在背。


    這貼告示的和盜竊的不會是一夥吧?當唐道述心裏升起這個念頭的時候也是把自己嚇了一跳……


    此時的唐德春騎著銀龍帶著王大錘等集團高層正在巡視下屬產業,這是上山前的最後一次現場辦公。他要把自己的行為準則留下來,就算王大錘有自己的做事風格,也必須在他唐德春定下的大方向上行事。


    還有個原因就是要為王大錘隨後的全麵主持掃清障礙,有的人唐德春忍他們很久了。剛開始唐德春還總說過幾天他們就適應了;世界上沒有不好的工人隻有不好的管理者……之類的理由開解自己。


    畢竟他前世也是打工者出身,深知打工的不易,也深知打工者中的一些敗類。如,四川民工在建築、大型路政、隧道、橋梁、采礦等領域用了幾十年的時間建立起了良好的口碑。可是進入新世紀後,一些四川的街溜子、混賬東西、四大神族之四川分族混進這個隊伍,開始各種敗壞四川人的名聲……這裏就不展開了。


    首站是開荒隊,這是目前的大頭,人最多,攤子鋪得最大。除了一號十號地塊留著放養東、西兩頭抓迴來的野豬崽外,三、四、五、六號地塊已經開發出來。四、五號已經種上了冬麥,二、七、八、九正在開發中。


    第一站,八號開發地塊。這裏樹子已經砍了一半,正中的大路已經成型,灌溉渠已經從上到下修到二階地,不過一階地這裏還沒把地平出來所以暫時停工,專心修二階地的橫渠、水溝、泉氹。


    唐德春翻身下龍,有隨行天字號安保隊員過來把銀龍牽上。


    唐德春走向臨時八號地塊路邊空地,這裏是今天的臨時會場。場地中已經聚集了八號開發區的所有工人和七號、九號開發區的主要管理人員和待處理對象。


    因為今天要處理的事不是好事,且工人們早就聽到風聲了。所以,隻有少數人麵露喜色站了出來表示歡迎。


    唐德春麵無表情走到正中橫著的木頭上坐下,麵前擺著一張原木改開做成的原始木桌,就是原木用大鋸鋸出的第一道工序那種木板,還帶著毛刺,沒有刨光的那種。


    他直接進入主題:“今天我們客氣話就不說了,老葉,把你們七號地塊要開除的人員名單交上來。”


    七號地塊的保長也是總管把名單交了上來,唐德春拿過來看了看,居然有五十多人,又放在桌子上:“他們都來了吧?”


    葉總管迴答道:“都來了。”


    “我現在按名單念一遍名字,念到的人答一聲到。”


    “李四、李五、王二麻子……”


    名點完後,唐德春幽幽開口道:“說說吧,咋迴事,咋都不好好幹了?”


    “都是我們不好……”其中有年齡較大的囁嚅道,不曾想一個爆烈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話。


    “錘子,東家每天給我們開三十錢的工錢,隊長卻每天要抽兩錢、大隊每天要抽三錢、到了保上還要抽五錢……”


    “你胡說啥子?”老葉急了,忙出聲喝止。


    “你慌啥嘛慌?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讓人家說話你又少不了一塊肉。”唐德春說道:“你繼續說,大膽說,這個地盤我最大,我也想弄清楚,我這塊地盤裏有好多牛鬼蛇神?!”後麵這句話是對那個反抗的青年說的。


    “我就是上月開薪的時候,發了幾句牢騷,他們就開始給我找茬,到處找我的事。今天就被通知到這裏開會……”


    “說他們抽水的事。”唐德春說道,“據你曉得,你們是都被抽了還是隻針對你一個?”


    “七號地塊所有人,別的都忍氣吞聲算了,我是不會答應的。”說完,轉身對七號地塊的其他夥計說道“大家都不要怕,我們忍氣吞聲換來的是得寸進尺,人家不僅要我們的錢,還要我們的命。”


    “哪個得要的命?”老葉急了,這抽幾個水而已,怎麽就要命了。他現在顧不上唐德春就在身邊,得立刻馬上終止這個人的控訴……


    唐德春瞪了老葉一眼。


    “你怎麽就沒要我們的命了?這大冬天的,正是農閑時節,我們從這離開的話,找活都不好找,幾百個小錢能用多久?”


    “就是”“就是……”七號地塊來人中陸陸續續傳出附和聲。


    “你們嫑想汙蔑我們,這是每月發薪的賬簿,你們自己紅手印是按了的。”老葉一把拽過七號地塊賬房,“快把賬簿呈給東家看看。”


    不用看,一定是嚴絲合縫,滴水不漏。


    唐德春沒有理老葉的茬,他召來小刀,低聲對他耳語幾句,小刀轉身騎著黑龍帶著一個班的安保部隊員橫插八號地塊西區向七號地塊而去……


    唐德春好整以暇從空間取出紅泥小火爐,煮水壺等功夫茶套裝。王大錘連忙起身給他揀炭生火、提壺打水……


    現場陷入詭異的沉默中,大家都靜靜的看著唐德春泡茶。老葉在沉默中煎熬,天人交戰說的就是他此刻的心情吧!他想找個理由迴七號地塊,去問問下麵的隊長大隊長……


    然而,當他麵對唐德春那平靜無波的眼神時,心裏又臨陣退縮了。他就像等待縣太爺終審的罪囚,知道無論如何他都難逃一死……


    一個時辰,小刀迴來了。黑龍速度很快,全力奔跑下,無視平路山林丘陵河道,必要的時候它們甚至能在樹冠層飛奔。


    小刀身後還坐著一人,一個十六、七歲少年,上過唐德春親自上課的掃盲班。


    當他看見唐德春的目光看來,忙上前把自己知道的事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那個工人說的基本都對,七號地塊十個大隊,有的大隊小隊都在抽水,有的大隊部分小隊和大隊長在同流合汙,有的大隊隻有一部分小隊長在貪……


    說完,自懷中摸出一張紙來,雙手呈給唐德春……這時,自大路上狂奔來十幾匹馬,正是陪小刀去七號地塊的安保隊員們,他們每人身前橫著一個人,應該都是手腳不幹淨,被擒了帶過來,等著唐德春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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