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有話進去說吧!”鮑四娘上前扶著母親的手,“在這裏說話,平白讓別個看了女兒的笑話。”


    各種台階有了,也該就坡下驢了。老嫗臉色由陰轉晴,“好吧,看來這家人待你不差,老身就進去坐坐吧!”


    唐道述大喜,忙趨前引路,“就是,親家母既然來了,我們就好好商量一下孩子們婚禮的章程,你放心,該有的禮數一樣不少。”他卻不知,麻煩才剛剛開始……


    老嫗那兩分微笑三分矜持五分端著的神態把她此刻的應有的心情表現得淋漓盡致,但心裏卻是樂開花:“穩了……”


    卻說仙椅嶺上,此時夜色正濃。唐德春難得沒有困意,他和王大錘正在自己的酒坊宿舍裏對飲。這幾天酒坊出酒,把他忙壞了也累壞了。


    得教弟子們勾兌,得應付聞風而來的商幫掌櫃。本來把這些事交給王大錘的,但是人家拿出蜀山五行堂、某認識的內門弟子便簽比如清峰的找上門來,唐德春麵對不認識的人可以直接推辭不見,但清峰師兄的麵子不得不給。也隻能好言好語說明難處,臨走送上兩瓶專門按前世孔府家酒陶瓶式樣定燒的斤裝陳釀劍西春,言稱請掌櫃們身後的人物品鑒。


    結果就是,但凡和清峰劉長老等人沾點邊的馬幫商行酒樓都去求著他們寫引薦手信。包括昝氏兄弟、孫氏兄弟等在仙椅嶺接過臨時性外包工程的人。劉長老清峰等也沒辦法,他們能走到今天不是一個人努力的結果,每個人身後都站著家族或者受其供奉的商行,人家養兵千日,現在就是用兵一時。不用你流血犧牲,隻是請你寫一紙引薦信。你寫不寫?隻要是個人就會寫的吧!


    但孫氏兄弟所屬的蜀山五行堂自己就是囊括了修行和商會的組織,有賺錢的門路哪裏會拱手讓人的道理。別人求上門來反而讓五行堂主自己生起分一杯羹的決心。


    後來,唐德春見來遞拜貼的越來越多,最後也不贈品了,想試品的那就十貫錢一瓶吧!並且鄭重申明:“這隻是友情價,並不是最終定價。”唐德春本不想這麽早讓劍西春麵世的,但是最後還是改變了營銷策略。因為這些人背後都關聯著高端消費群體,提前鎖定消費群體並刺激他們的消費欲望正是蜀嶺酒業應該做的。而且他始終沒有把五福春透露出去,也是為今後的營銷留一手。


    終於把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理清的唐德春難得的閑了下來,這天夜裏他把王大錘叫到自己居所之內,小刀也在。桌上擺著三個酒盞,唐德春倒上他的原漿老陳酒,招唿道:“一直想聽聽你的故事,今天得暇,正好以酒佐之,希望不要讓我失望。”


    “我的事簡單,不知道家主想聽哪方麵的?”王大錘問道。


    “先說你是怎麽落草為寇的?”


    “我這個簡單,家裏孩子多還窮,生下來就被親娘老子送人了。這家人原來怎麽都生不出個一男半女的,結果我長到五六歲時她媽的就像老母豬般一年一窩的生。人家既然有親生的疼了,我就是多餘的累贅。


    從此我就是他們家的童工,每天一大早就起床燒火做飯,早飯過後還要背著嬰孩洗尿布。稍有差錯,就是腳頭掟子。年歲稍長,我才曉得自己不是人家親生的,從那時起我就存了偷跑之心。


    後來,到十一二歲的時候,那家人的累活重活都往我肩上壓,有年秋收我挑重擔被壓出內傷吐血。就這樣第二天人家還問我死沒死?沒死的話起來做事,我當時真恨頭天為啥子不累死?


    轉念一想,你家養我五年,我給你家當牛做馬六七年也算還清你家的活命之恩了,遂於當天夜裏偷偷跑了出來。


    我一趟子跑到綿州,在街上討口為生,憑著自小打磨出的力氣在討口子群裏打捶也打出了點兒名氣。綿州城裏討口子中,無人不知哪個不曉。”


    唐德春腦海裏冒出“丐幫、洪七公、蓉兒、打狗棒法……”等人物形象和詞匯來,無線版經典畫麵從腦海裏一一閃現。當年這部劇在內地播出的時候他還在讀初中,全鄉都沒有幾台電視機,更別說彩電了。好在鄉政府有一台,他每周六放學後要先到鄉政府把那集看了後才會摸黑迴家。一股暖流流轉全身,他沒出聲,隻是端起酒盞輕抿了一口。小刀就像他的影子,複刻著他的動作。


    “後來,我就加入了丐幫。我力氣大,被一個五袋前輩看中,收入麾下。平時討口要飯,閑時也教我們拳腳功夫……”


    “有沒有學到打狗棍法?”唐德春難得的開口詢問,這可是前世兒時的心結。


    “當然學了,要不要給您舞弄一番?”


    “不用,還有今後稱唿我時用你,不要用您,這個字憑白的讓人老了幾歲,再說咱們蜀地人你您不分的。”唐德春糾正了一下王大錘的用詞,接著問道:“按理說,有那五袋前輩罩著你,應該混得挺好吧!最後又咋個跑去落草了?”


    “這就要說到我們從小一起要(飯)到大的十娘,”王大錘說到這裏發現自己說的話有漏洞,趕緊補充了一句“我們十個算是結拜兄妹吧,她最小,我入行的時候她大概才五歲。據老兄弟們說她是一位老婆婆討口的時候從一堆垃圾中翻出來的,後來老婆婆死了,大家就帶著她討口。她十二歲那年,被一個路過的道士看中,要帶入山門,教她修行。


    眾兄弟雖然十分不舍,但為了她的前程,隻得揮淚告別。”


    “她上的哪個道觀?”唐德春出聲問道。


    “這就是我們九兄弟最大的心病,不瞞家主,當時我們隻顧替十娘高興了,都沒有問那道士哪來哪去,何去何從?


    “你們的五袋前輩懂啊!”唐德春說道。


    “我們十兄妹中,隻我一人跟隨前輩習武,但並不隨侍左右。其他兄妹都是無袋弟子,在丐幫中是最為墊底的存在,就像那泥濘中掙紮的螞蟻,誰會關心你的死活?


    十娘被我們自己搞丟了!”王大錘說到這裏已經有點竭斯底裏狀,語氣裏滿是自責,眼裏閃過淚光。他微顫著端起酒盞,唐德春輕輕的和他碰了一個。“那時還是腦殼不醒活(蜀語:靈光),隻顧著高興,最重要的問題反而忽略了。”王大錘收拾心情,繼續敘述。


    唐德春自動幫他們找到理由,一幫大字不識的最底層被人忽悠瘸了。


    “後來我看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加上大家都大了,不用再討口,可以靠自己的氣力討生活了。主要是大家往好裏想,萬一哪天十娘迴來,到那時她怕不是仙女般的人物,見到我們還是灰巴攏聳(蓬頭垢麵),豈不是讓她蒙羞?於是大家一商量,這些年也多少攢下點兒家底,就在綿州城裏偏僻街道錢(蜀語:湊錢之意。這裏音同豆,蜀語裏指拚湊、聯合等意思)盤下一家小店麵,做起了綿州城中獨一家~告花雞(叫花雞)店。


    五袋前輩是綿州城裏輩分最大的丐幫話事人,不是幫主勝似幫主,聽到我說要退出丐幫,創業開店。也是二話不說準了,還出了三成股份入夥。言明隻拿兩成的紅利,擺明了是對我兄弟幾個的支持。


    這告花雞可是我討口行裏的第一美味,討口子們隻用鹽巴一味向料(蜀語:調料,醬料)都可以把雞做得美味無比,滋味無窮。更何況現在開了正規的食館?


    就這樣,我們憑著這一道菜在綿州城裏昂開了。每天可以賣五百多隻雞,每隻雞可以賺個對滾兒(蜀語:利潤在成本的基礎上翻一倍)。有時過路的豪客富紳吃過了還會額外打個賞……”王大錘說到這裏,臉上不由露出懷念、自信的光芒。


    正是因為這個爆款單品,他們兄弟掘到了第一桶金,也迎來人生第一次考驗。


    卻說那綿州城裏,最頂層的權貴階層總有那掐尖的存在。他們坐擁綿州頂級資源,消息靈通。這座城中哪裏新增了一家妓院哪裏新開了一家酒肆,他們了如指掌。


    一旦哪家新開的酒肆飯館達到權貴們理想的程度,他們就會出手謀奪。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文的武的,黑的白的總有一款適合你。


    唐德春不由想起前世法治社會下各種報刊雜誌自媒體揭露出來的各種蠅營狗苟,各種批著合法外衣的陰謀算計。這個世界終究是權大於法的世界,可想而知王大錘兄弟幾個文盲睜眼瞎會被別人按在地上怎樣摩擦。


    先是一家綿州本地的幫會找上門來,要求王大錘幾人獻出店麵入夥。王大錘二話不說,直接拒絕。次日,對方報價紋銀五十兩,王大錘拒絕。越明日,對方報價六十兩,王大錘再次拒絕。對方出言恐嚇,王大錘嗬嗬。


    對方便派人找事騷擾,王大錘轉頭找到五袋前輩。次日,對家在綿州城裏所有的生意門前都有丐幫弟子聚集,生意越好的門前聚集的人便越多。這些乞丐也不鬧事,也不進店。就在那店門口脫光了衣服捉虱子,捉到的虱子也不掐死,而是放進嘴裏“吧嗒吧嗒”著嚼吃。而每當有人要進店時,乞丐們便會為了一隻肥碩的大虱子爭搶,那大如黃豆的虱子便會在陽光下被乞丐們搶得滿天亂飛,一個不小心就飛到富貴食客們女眷頭上、臉上、身上……


    還有的討口子會彼此幫忙捉頭上的跳騷,那一隻隻大如穀粒渾身暗紅的跳騷可不好捉。它們一旦被翻找出來,就蹦躂跳躍,極速逃遁。跳得高,速度快,也不管你啥人畜犬馬,見了就往身上鑽。它們身體雖小,又繁殖力驚人……


    你說哇憐不哇憐(蜀語:惡心、膈應、埋汰之意)?你說這生意還能往下做?


    如此對峙三日,對方服軟。找了雙方都認可的江湖前輩作中人,在城中最大的酒樓越王樓擺下宴席請酒賠罪……


    唐德春聽到這裏,腦殼裏冒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對方摔杯為號,那暗處埋伏的刀斧手蜂擁而上,一頓亂斧把丐幫幾個大佬砍殺……咳咳,事實證明,多讀書吧不是喊你多讀課外書。腦子裏雜七雜八的東西裝多了,這腦殼想問題的時候時不時的就會跑偏,就像我們看在線視頻,看得正帶勁兒的時候,廣告出來了……推杯換盞之間,雙方漸漸放下敵意戒心,握手言和。這時上來一人,算是該幫派的背後大佬吧,言辭懇切。聲稱自己禦下不嚴,對不起丐幫眾兄弟,先自罰三杯雲雲……


    最後三方盡興而歸,丐幫眾人扛著三千一百兩白銀迴轉分舵。沒錯,最終在對方亮明身份:綿州知州三公子座下師爺,並再次懇請轉讓店麵,隨便開價的時候。王大錘作為店鋪主事,見到幫中眾前輩意動的眼神,也不好再堅持。今天這是有人紮起(蜀語:撐腰),所以別人還能給你麵子好好說話。要是沒人撐腰,人家還會不會有這些顧忌?


    王大錘開價五千兩紋銀,對方言稱高了。人家剛才是說了你可以隨便喊,可沒說過不還價。最後在中人、幫中大佬的有商有量中以三千一百兩銀子成交,雙方還簽署了店麵轉讓契約,其中規定:從此綿州地界不得再出現第二家告花雞店,違者見官雲雲……


    說白了,綿州地界告花雞從此以後在綿州地界屬於獨家經營,侵權必究!


    條款轉讓價格卻隻寫著一百兩,對方言明:這知州手下四個公子正在進行那贏利大比,就是大家族為選家主,每人拿一萬兩本金去做生意……最後比誰賺得多。並保證不會短王大錘一文錢,說完命人抬出三千一百兩白銀。這真金白銀就在眼前,客戶的這點需求還能不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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