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淑太妃已經起身,朝她笑了一下。搭著宮女的手,撫撫發髻上的金釵,款款地離開。其他的太妃太嬪們也都跟著出去,她們眼裏明晃晃的嘲笑,毫不掩飾。她死死地咬著唇,低著頭不去看。


    最後,屋子裏隻有守門的宮女和地上的太上皇。


    太上皇痛得臉皺在一起,咬牙道,「該死的賤人,還不過來扶朕?」


    成玉喬心裏鄙夷,一個軟腳蝦,剛才人都在的時候裝死。人一走,就對她大唿小叫的。


    她無奈地上前,伸手去扶他。


    可太上皇身子本就虛浮,被打了一頓,半點力氣都使不上。成玉喬畢竟是個女人,哪裏拖得動他。


    「沒用的奴才,手腳沒個輕重…」太上皇眥著牙,「再不好好扶,朕砍你的腦袋…」


    成玉喬丟開手,太上皇「轟」一聲重倒在地上,重摔在地上,痛得直喘著氣,「你…朕殺了你!」


    「有本事你殺啊!殺了我,就沒有侍候你了。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麽德行,落到這樣的處境,還擺太上皇的譜,真當自己是以前的皇帝。」


    「朕…還輪不到你一個奴才來教訓…」


    「奴才?恐怕陛下你現在還不如我這個奴才。你剛才沒有聽到,等你身體養好了,恐怕還要接著挨湊。一個皇帝,以前受老太監的壓迫,現在還落到女人手中,真是可憐。」


    「你…不知尊卑,什麽你呀我的,朕是太上皇,你應該自稱奴婢。還有太監怎麽了,你不是侍候過嗎?」


    太上皇說到這裏,又想起元翼不能人道的事情,詭異一笑。


    這一笑,扯得他臉痛。他嘴裏動著,像是在詛咒什麽。就說怪不得元翼那麽好心,封自己當太上皇,原來是慫恿那些女人折磨自己。自己一定要讓天下人看清,元翼的真麵目,看對方的皇位還坐不坐得穩。


    「太上皇,你說這樣刺我的心有什麽用,你現在可要看我的臉色。你要是乖乖聽話,我就來扶你。要是你還動不動就殺人的,我可就不管了。你要知道,隻要你死不了,過什麽樣的日子恐怕不會有人管的。」


    成玉喬說的是實話,太上皇心裏清楚。就憑剛才那些賤人的舉動,他就知道,自己的日子不會好過。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子,一段時間未見,高傲全無,粗俗不堪。


    「好了,廢話真多,快扶朕去榻上,再傳禦醫來給朕看看。」


    成玉喬露出一個冷笑,這才把他扶上了榻。


    至於請禦醫什麽的話,就當沒有聽到。反正太上皇現在無權無勢,連個心腹都沒有,她巴結也沒有用。


    朝中新舊更替,許多繁瑣的細節都要處理。直到卯時,早朝時辰一到,官員們才在洪大人的帶領下,趕去前殿。


    尚衣局的宮女們連夜趕製出一身新的龍袍,在卯正時分穿上了元翼的身。他的身邊,自有太監隨侍。


    他用的人,自然都是自己人。


    朝堂之下,百官三唿萬歲。


    新帝登基,首先就是洪大人陳述閹賊木公公的罪行,屠盡前朝皇族之事天下皆知。大家未知的是他變本加厲,喪心病狂地屠殺了宮中所有的皇子。


    眼下皇子們還未下葬,都是未成年的皇子,不宜風光大葬。新帝痛惜侄子們過早夭折,破例下旨以親王之禮厚葬他們。


    再則就是昭告天下,在列的各位官員,都是一起經曆過改朝換代的。原國師一派的官員,一律棄用查抄。空出來的官職,由其他的官員填補。


    撤左右輔國一職,改為左右宰相。曹經曆破格提拔,出任左相。洪大人輔國之位不能再當,改為右相。而左輔國被收監,擇日問斬,府中家眷流放千裏,永世不許歸京。


    原國師府被查封,裏麵的東西全部充交國庫,府中眾人,一律問斬。那些個死士暗衛們,則由老五接手。


    老五恢複原貌,封為金吾大將軍。


    金吾大將軍向陛下請求恩典,希望陛下把國師府賜給他為府邸。新帝略一沉思,準了他的請求。


    百官們之前無一人見過伍將軍,還納悶著這人是哪裏冒出來的。但是一想新帝能除掉國師,必是有許多暗中的勢力,恐怕伍將軍就是那樣的人。


    洪大人是見過伍將軍的,雖然他們那時候一個蒙麵,一人戴假麵皮。但他們都知道對方,彼此心知肚明。


    有人暗自擔心著,陛下對伍將軍是不是太過看重了些。不僅封為大將軍,連於皇宮一牆之隔的國師府都賞給他。


    難道陛下沒有聽說過,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的道理?


    但新帝的旨意,他們不敢提出異議。朝中百廢待興,這些事情,想必以新帝的城府,應該心中有數。所以金吾大將軍,必是新帝最親密的心腹。


    有人暗自就下了決心,以後要和大將軍好生親近。


    至於唐國公陵陽侯等人,收爵罷官,全部貶為庶民。


    散朝之後,元翼迴到王府。王府中人早就得到消息,全府上下喜氣洋洋。下人們在安總管的帶領下,跪地高唿萬歲。


    芳年傻傻地站在遠處,仿佛不認識那身著明黃龍袍的男子。天人之姿,貌若仙人,他的長相未變,卻不再是昨日的那人。龍袍之上,金龍張牙舞爪,不怒自威。


    安總管朝下人們揮手,大家一齊退遠。


    他一步步地走近,立在她的麵前,勾著頭,「怎麽,不認識自己男人了?」


    她確實不認識,不認識身為帝王的男子。她的丈夫昨天還是她一個人的丈夫,要是成了天子,那麽就不一定是她一個人的丈夫。


    歡喜是有的,替他歡喜,難過更多,替自己。


    「臣妾參見陛下。」


    她低著頭,屈身行禮。


    他一把托住她,臉色微冷,「你不信朕?」


    她抬起頭,眼神平靜,「陛下,禮不能廢。」


    他盯著她的眼,禮是禮,可她麵上的疏離分明就沒了昨日的親昵。她不是以為自己當了皇帝,就會像其他的帝王一樣,坐擁三千佳麗,身邊妃嬪成群?


    她在他的眼神下,慢慢低下頭去,輕聲低喃,「陛下,臣妾不能生皇子…」


    言之下意,再明顯不過。一個王爺,或許可以隻娶一位王妃,沒有子嗣亦可,並不妨著別人什麽。但帝王不一樣,一個帝王不可能沒有子嗣,子嗣關係著王朝的安穩和延續。


    「朕什麽時候說過要皇子了?朕說過的話你都忘記了,朕從未想過有兒女。再說你又不是不能生,皇子皇女不都一樣嗎?」


    她驚訝地瞪大眼,他是什麽意思?莫不是想讓他們的女兒當女皇?


    「陛下,這如何使得?」


    「有什麽使不得的,朕會親手教她,如何做一個強大的帝王,睥睨天下,傲視萬民。何人敢不敬,誰敢輕視?」


    「可是…」芳年遲疑著,說到底,她雖然活了好幾十年,可都是在後宅方寸之間。鬥來鬥去的就是一些女人之間的伎倆。


    女帝是什麽?她從未聽說過。他說要他們的女兒當皇帝,真的可以嗎?


    她的眼裏全是疑惑,帶著一絲迷茫。既然是他說的,那麽她是不是就能當然地相信,相信他不會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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