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鬆子解釋了沒有針對建立忍村這個設想的意思,但她毫不留情的那段言說,冷不丁還是讓千手柱間緩了好一會兒。


    是,他知道自己想法有些不切實際的天真,這點在過去,已經被扉間明裏暗裏提及了多次,可是難道就這樣看著忍者深陷囹圄無法自拔嗎?這個局麵要想有所變化,那形成具有共識的忍村是極為必要的。


    他想要促成一個人們相互理解的環境,在此情況下以談判為解決問題的方式,最大程度上減少使用武力,他期待的是一個更加克製的世界,等人們的精神以及物質環境更加富足之後,那以後的戰事會呈現逐年下降的趨勢。


    他沒有一次性解決所有問題的想法,他隻是希望能盡自己的最大努力去說服那些試圖用武力手段解決一切問題的人,人對美好安逸生活的向往,它不該隻是個願景。


    而他覺得自己跟斑聯手起來,有能力做到這點,大小戰役,打到現在,沒有人不對此感到疲累,仿佛永無止境令人看不到終點。


    “板間曾經問過我,戰爭還要持續多久?”靜默片刻後,千手柱間開口,聲線不複以往那樣爽朗,而是透著絲絲迷惘,“我那時無法迴答他,隻是暗暗發誓,但凡是有個機會能暫時中止這局麵,我都會付出極大的努力去促成。”


    “建立忍村,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可以解救忍者的唯一辦法。”


    能力強的人大多有可能實現一般人的願景,所以人們或利益驅動或真心跟隨他們,隻是在想法落地成為現實之前,鬆子的習慣是不要將話說得太滿,因為這期間變動太多,外界因素,人心的不可掌控等等,複雜因素交匯之下導致出一個失控狀態。


    木葉後來麵臨的局麵,說穿了就是在這一輩之中一直沒有解決的曆史遺留問題,其中最簡單直觀的就是——步子扯得太大,以至於千手柱間一死,虛假的和平就驟然有了崩盤的跡象。


    個人能力突出的人,他自可以走在世界前方,但他不能天馬行空地胡來。他留下的僅僅隻是供後人研究的身體財富,或許這其中有些許精神財富,但沒有留下一旦他身死後,木葉可以正常運轉的有效機製。


    如果建村後還是老路,那鬆子覺得,你可別了吧。


    這一點,她不信宇智波斑沒有想過。鬆子看向麵容沉靜的宇智波斑,後者是靜默聆聽的模樣,她歎了口氣,難以置信時到今日她還要操心這種事。


    “我絲毫不懷疑你們有能力以及決心促成這件事。”她身形略微佝僂,前後搖擺著,隱約有以頭搶桌的架勢,“但是,但是,建村後村子的定位問題,這很關鍵,如果仍舊抱著一個作為國家的有生軍事力量,但可以不淌戰爭這灘渾水的想法,那這就是一個罔顧現實的定位不清。”


    這話也可以說是醜話說在前頭,提醒他克己,克製一下自己的天真。


    “過去是以家族為單位,在幕府的豢養下的爭鬥,然而成立村子後,忍者的力量也就聚攏了,這意味著一個空前強大的武裝集團,也意味著,以後的戰爭就是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爭了。”


    “後麵怎麽辦?你們有討論過嗎?”


    “還有內部的家族跟家族之間,血仇要如何消解?”


    “這些都是隱藏的爆點,你們應該已經想過了吧?”她一手揪著眉毛抬眼,在看清對麵那雙略顯尷尬以及無辜的黑眼睛時,陡然扯下了一根眉毛。


    好的,他暫時還沒想過。


    最終,她額頭磕在桌上,一連兩三下,邊磕邊唉聲歎氣,“啊,好煩。”


    “真的好煩。”她現在就想找個風水寶地把自己埋了,以免自己去麵對後續的糟心事。


    “啊啊這…不用這樣啊鬆子,你該對我跟斑有點信心啊!!”千手柱間手忙腳亂,“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真的,真的。”


    “飯要一口一口吃嘛,你是這個意思,對嗎?”


    “如果在我們這一代無法實現和平,那就交托給下一代,再下一代,我們就在屬於我們的時代做到最大努力就可以了。”


    “是吧,斑?”


    被問話的宇智波斑沒有直接應承,而是短暫沉吟後問:“你剛才說戰爭的目的是達成政治訴求,而政治的核心是發展與分配。”


    “這個想法,細說一下。”


    鬆子隻是把腦袋翻到了側麵,整個人仍舊是沒什麽骨頭地趴著,她一側臉頰貼合著木桌表麵,傳入她耳內的聲音嗡嗡地,“說穿了也就是資源爭奪以壯大自身,隻不過範圍會比以前更廣而已。”


    “因為形成了更強大的武裝力量?”泉奈問。


    “啊,那不然呢?”她承認她聲音大了點,也真的有點不耐煩,“人最基本的就是吃飯的問題啊,能吃飽之後就會希望生活過得更好啊,那沒水沒衣服的人自然就要去尋找有水有衣服的地方嘛,那要是水源有人了,那不就是有可能會發生爭鬥嗎?”


    “這世界上宜居的土地就這麽多,同樣都是人,憑什麽你能活得更好我不行?不行,我要把這個地盤搶過來。”


    這種問題怎麽可能是相互理解就可以解決的?千手柱間怕不是活在夢裏。


    “那豈不是真的永無止境?”泉奈本就對聯手建村這件事不太看好,後續的隱患太深太多,打頭第一個就是宇智波跟千手之間,誰話事的問題,讓一方放棄自身地位甘心由另一方領導,他覺得不會太和平。


    因此這話說出來,已經是在暗示了,暗示宇智波斑再斟酌一下。


    作為自認為已經將宇智波泉奈這個對手,了解透徹的千手扉間,他聽出了這話語中打退堂鼓的意味,他手持茶水壺跟一布袋瓜子,跨進屋內,正想開口直接點出宇智波泉奈的心思,順便嘲諷一番對方那臨陣脫逃的不堅定。


    但鬆子先搶過話頭了,她猛然一個彈身驚坐起,“水,快!”


    “你去那麽久,是去廚房親自燒水泡茶了嗎?”


    “…沒有。”於是千手扉間隻能暫且放棄這個念頭,轉而坐下放下了手裏的東西。


    鬆子接過茶壺,先是給自己續水,水溫合適,意味著對方磨蹭到現在是在偷聽,她寓意頗深地皺著眉頭看了眼千手扉間,後者一臉平靜,隨即她撇開眼,挨個給其他人添水。


    “這就是正常規律,泉奈。”她說,“普通人一樣如此,隻是忍者這個問題更突出而已,可其他生物同樣需要為了生存做鬥爭,又不止你獨一份。”


    “除非你我都不活了,直接消解,不然拉長了時間看,總會碰見那麽幾次動蕩時期。”


    “可我覺得不是沒有解決之法。”千手柱間說,“你說發展跟分配,那不就是意味著要進行貿易跟資源置換嗎?”


    “核心問題不就是大家都想過好,但又不是人人都能過好不是嗎?”


    “是這個道理沒錯。”斑接話道,“但這一點要實現,可比建個村子難多了。”


    “難的不是建立村子,而是之後的治理問題。”斑一錘定音地下了總結語。


    他拿起那盞茶杯來,朝著千手柱間遙遙示意,“做好準備了嗎?這可比你那直通無礙的腦子複雜多了。”


    千手柱間同樣朝他致意,“嘿,形勢都到這個地步了,不是我們也會是別人,既然如此,不若積極投身。”


    “不然就白活一遭了。”


    鬆子聽完這話後,反倒放下心來,目前來看,這倆人的目標仍舊是達成一致,暫未看到鬧崩的跡象。


    或者說,無論宇智波斑的真實想法是如何,至少眼下他藏得夠深。


    這一次她原本以為可以探尋出對方對建立忍村的真實態度,不過到底還是不愧是他,沒有泄露分毫情緒。


    甚至直到幾人分別,他也沒有問及天海丸死亡事件的相關匯報信息,好似他根本不在意柱間二人要如何匯報,又是否會牽扯到宇智波?他在談話中也沒有信息濾過的操弄,隻單單點了點千手柱間,這事很有可能不會有一個確切的結果。


    於是令人毫不意外,一個月後,幼主凜太郎繼任了。政務方麵也似乎有些波濤暗湧,因著半個多月間,族地內都沒見斑跟泉奈,他們在大都,至於做些什麽鬆子就不清楚了。


    族內日常事務暫由宇智波菊良負責,斑沒有完全剝奪他手中的權力,在他做出相應退讓後,給予了他應有的體麵,但更像是掛了個閑差,私下裏他每日都會去蒙養所接送自己的孫子宇智波鏡。


    鬆子早上出門時稍稍晚了些,正好碰見爺孫二人攜手去上學…雖然這個形容略有點歧義,但風雪中看見這溫馨一幕,鬆子多少心生豔羨,有家長真好。


    因著下雪了,風雪不大,就是路上有些泥濘濕滑,阿鏡那個小家夥,踉蹌了好幾下,阿不,他應該是故意滑來滑去的,可能是覺得有趣,會稍稍落後宇智波菊良幾步,然後一個衝刺滑行過去,偶然地撞到了菊良老爺子的腿,後者迴身抬手似乎是想教訓他,但小家夥卻一把抱住他的腿軟糯地喊了聲爺爺。


    於是那隻懸空的手,也就僅僅是輕輕落在那顆小腦袋上,下一秒,非常大力且迅速地把那頭發全給弄亂了,作弄不說,還瞬身到了十幾米遠之外的地點放肆大笑,看得鬆子瞠目結舌,從來沒想過這老頭還有這麽活潑的一麵。


    但他的乖孫宇智波鏡倒也是夠活潑的,揚高了手臂,嘴裏發出奶音怒吼張牙舞爪地衝過去,雖然沒兩步就啪嘰一下摔得結結實實。


    鬆子跟小黑,一人一狼的目光,在路過他之時都顯得尤為意味深長。


    小孩長得標致,眉毛的線條細長柔和,眼睛圓潤,頭發亂七八糟,但可以看出那質感很是很豐盈柔軟,乍然被旁人這麽盯著,即使沒帶惡意,也猛地紅透了臉,他把臉埋進臂彎,透過縫隙偷看鬆子跟小黑。


    “哎呀,這地上怎麽有個不明物體呢?”鬆子拖長了聲線開口,“小黑,去聞一聞,不要是什麽可疑人士才好。”


    語畢,小黑稍稍埋低了頭頸湊過去,它一步兩步走得頗為緩慢,給足了氣氛,喉間隱有低吼,隻是這威懾性的氣勢半點也沒把小孩嚇哭,那小家夥噌地一下抬起腦袋來,兩眼放光地盯著它,好似正等著它過去呢。


    鬆子見狀短促地發出一個音節,小黑便停了下來。


    “哦,這不是小阿鏡麽?你這麽喜歡在泥地裏打滾呐?好新穎的愛好。”


    隻見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乖巧衝著鬆子一笑,“鬆子姐姐,我可以摸摸小黑麽?”


    看他那眼有期待的模樣,鬆子突然反應過來,他們幾個同歲的小孩到底為什麽狗狗祟祟小人疊小人地在院外偷看,她還以為是在恥笑她拉弓拉得醜,沒想到,竟都是來看小黑的…


    “你要是敢的話,可以摸它的下巴跟脖子。”


    聞言他好似有些激動,卻克製地壓下去了,整張臉小大人一樣企圖營造出穩重感來,正正經經地應了一聲,“好的,我別的地方都不會亂碰的,不會抓痛它的。”


    這孩子端莊與活潑並存,比蒙養所的其他搗蛋鬼要貼心些,雖然鬆子很不想承認,不過老頭子確實把小孩教養得還不錯。


    再側頭去看宇智波菊良,鬆子發現他站在不遠處真是一動不動,好似自家孫子與她這個族人中的異類有些親近,並沒有困擾到他,他沒有阻止也沒有喚迴宇智波鏡,隻是背手靜默看著這場麵。


    鬆子忽然明白過來了,他沒有把他對某個人的喜惡延伸到孩子身上。


    這讓宇智波鏡可以毫無約束地自己感知,形成自己對他人的理解跟印象,即使這印象有可能會跟老人家的看法形成差異。


    挺好的,鬆子不住點頭,育兒理念還挺超前。


    而且,說不定過去她以為的守舊古板老頭子,實際上是個還算開明的長輩?


    宇智波鏡一開始還稍有克製,摸一下小黑的脖子,收一下手,笑嘻嘻但有些怯怯地迴看一眼鬆子,禮貌請問道:“我能抱它嗎?”


    得到鬆子可以的迴答後,他直接膽大地一把抱住了小黑的脖子,一個人腦袋還沒小黑的腦袋大,卻敢就這麽尋到小黑的耳朵捏了又捏。


    …這小子還記得自己剛才說的話嗎?


    她緊急抬手道:“你上學快遲到了,小子。”


    “好的,鬆子姐姐。”他後退幾步儼然十分乖順,“我以後能常常上門拜訪嗎?”


    “你爺爺覺得沒問題就行。”


    “好,那我現在就去問爺爺。”他一溜煙小跑過去,牽著老爺子的衣袖問詢,後又顛顛打滑地跑迴來,“爺爺說可以。”


    鬆子扯了扯圍脖,將下巴藏了進去,略有瑟縮地哦了一聲,果然是個開明的家長哦,也不怕她給小孩子教壞了?


    “那我去上學了啊。”他小手一揮,手爪子上全是泥巴,“鬆子姐姐再見。”


    “昂,再見。”


    這小子有點詭異的缺心眼…鬆子撇頭看向正打著哈欠的小黑,“還好你夠黑,看不出毛髒。”


    走出族地幾百米,小黑忽然伸長脖子嗅聞了一下,鬆子以為它發現野兔的氣味了,便讓它趕緊去找,誰知道它沒進林地裏,反倒朝著小道前方小跑,她隻能一頭霧水地跟上去,隻是鞋底傳來的腳感頓時讓她心叫不好。


    “啊,真是應該換雙舊鞋。”


    她一雙新鞋已經被泥濘折騰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眼下又踩到了屎...可能是路過的野豬所為,糞便比較新鮮,還沒凍硬,新鞋估計是徹底廢了。


    “嘖,倒黴,希望小黑聞到的是野豬。”


    她如今太懶了,不是很想刷鞋,就找了個還算幹燥的石麵與枯草地隨意地刮蹭,想等迴去後直接扔掉。


    “這群野豬飲食有點問題啊,怎麽糞便這麽軟呢?”


    自言自語之間,她抬腳看鞋的情況,然後看到了一顆還沒消化完的不知名豆子,黏在鞋底的中央凹陷處,幾次刮蹭反倒使得那顆豆子卡死在了鞋底...


    好在她如今已經對穩定情緒這件事頗有心得,也不計較這顆仿佛跟她有仇故意對著幹的野豆子,隻是稍微仰天長歎,她的人生真是跟漏風的老房子一樣,修修補補也過不了這個冬季,身心都被摧殘得倍感麻木。


    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她恍惚著想。


    換做是以前,就算手邊沒有手帕,她也得找根樹枝什麽的把這豆子給挑出來,而現在麽,她連腰都懶得彎一下了。


    “你,在幹嘛?”


    身後傳來的聲音略有遲疑,隻是聲線一如往常地低沉著,自完全度過變聲期後,她就再也找不到可以嘲笑他的地方了。


    【斑,你這嗓子是被火燎穿了?聽上去漏風哈哈哈。】


    【我說你不至於吧,不就嘲笑了你一次嗎?你至於一句話都不跟我說?】


    【對嘛,這才對,不能因噎廢食,你說的啊。】


    【就是今天聽起來感覺有點,誒,你聽沒聽見過野豬打架的那種吼叫聲?】


    【喂!我開玩笑啊,斑!】


    鬆子迴頭,盯著宇智波斑,半死不活地說:“踩到野豬屎了。”


    “粘得緊,擺不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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