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行到蒙山下一普通農戶的家裏。一進院便聽到幼童的哀鳴和哭泣聲。


    一中年男子聽到聲響迎出來,麵上十分焦急,“沈大夫,您可算來了。我兒又犯病了!都發燒說起胡話來了!”


    沈逸的臉色嚴肅了起來,大長腿三兩步就行進院內。


    薑玉煙這才知沈逸當真有急診。


    隻見他僅以一指搭住幼兒的寸口,上下滾動,旋即又輕輕按壓右腹少許。


    那幼童疼得左右翻滾。


    沈逸擰緊了眉,迅速取出金針數枚,以極快的手速紮入上下幾處大穴。


    那病床上的小兒掙紮一瞬便安靜了些,看上去好像疼痛緩解,連呻吟聲都小了。


    沈逸又將他輕輕扶起,自背後向他輸入真氣,行了套不知是什麽的功法。


    片刻後那幼童眉目舒展,緩緩睡去了。


    “令郎這腸癰之症來得急,我開副方子,若今夜能退燒,當可緩解,若不能,生死難料。”


    沈逸表情嚴肅,聲音卻無波無瀾。


    “求求您,救救我兒啊!” 那中年男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第一次我救助於他時便曾言明,此腸癰之症,隻能緩解,不能根治,囑你們飲食有節,切勿受寒。如今已傷到內裏,得虧遇到了我,尚有一線生機,就看他今晚了………..”沈逸話不多說,便去開方。


    薑玉煙被他這行雲流水的一套治病方法驚得目瞪口呆。隻是想到那幼童尚未脫離危險,也覺心情沉重。


    到半夜的時候,那幼童又醒了,燒得更高了些,還有嘔吐之症。


    沈逸坐於其後為他療治。這是他們靈樞一族的天樞功法,扶正祛邪,續命固元頗有神效。


    這廂薑玉煙也沒睡,一直用汗巾不停地擦拭幼童,給他物理降溫。


    兩人一瞬間靠得極近。


    沈逸瞧著她專注的樣子,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笑。


    第二日淩晨的時候,那小兒終於退了燒。看起來精神也好了許多。


    “令郎已脫離危險,每日繼續服用那方子,持續七日便可。” 沈逸把了脈後,鬆了口氣。


    中年男子連連點頭,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感激地就要去給幾位貴客做早膳。


    薑玉煙忙活了一晚上,見孩子沒事,心中也十分欣慰。


    她不由自主地朝沈逸看去,欽佩得五體投地。


    這腸癰之症應該就是闌尾炎吧,在古代沒有手術條件的情況下,如此神乎其技,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薑玉煙越發覺得沈逸深不可測。


    她避而遠走,除了因為京城是那傷心之地,也是出來找出路的。


    若能學上一門本事,不但能打發時間撫平傷痕,亦能讓自己有所倚仗。


    當即決定先死皮賴臉跟著沈逸,說不定以後還能找到法子,徹底治好臉上的疤痕。


    薑玉煙腦子急速轉著,卻沒注意她已經盯著沈逸的側臉瞧了一會兒了。


    沈逸自幼學武,感覺敏銳,又常年身居高位,第一次被人如此肆無忌憚地打量,倒有些不自在,寬袖中的指節亦不由自主的蜷縮了起來。


    沈福瞧這氣氛,眼睛滴溜溜地在二人身上來迴掃視,賊眉鼠眼地看了他主子一眼。


    沈逸頓時一記淩厲的眼風掃過去。


    沈福吐了吐舌頭,嬉皮笑臉地退了下去。


    薑玉煙自是沒瞧見這主仆二人的官司。


    三人又在這農戶家逗留了一日,直到那幼童活蹦亂跳了,沈逸這才與薑玉煙告辭而去。


    薑玉煙打發了那車夫迴去,換沈福趕車。


    之前三人同處時不覺得尷尬,如今剩下薑玉煙與沈逸孤男寡女同處一車。她就有些窘迫了。


    不得已遠遠地擠在一角。


    倒不是她要避嫌。如今她麵目全非醜如鬼魅,怎麽看都是沈逸吃虧。她是不好意思損了沈逸的清譽。


    “我們如今去往何處?” 薑玉煙開口,欲打破這古怪的氣氛。


    “迴家” 沈逸道。


    薑玉煙瞪大了眼睛,“那………那我……..” 停留半晌,糾結地擠出句話:“我能跟著你嗎?”


    沈逸挑了挑眉,語氣有些訝異,“你要跟我迴家?”


    薑玉煙臉熱得厲害,眼睫微顫,“就是………我十分欣賞沈公子的醫術,不知道能不能拜您為師,學習醫術,將來也可自保一二。”


    沈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思片刻道:“其實我與夫人並非第一次見麵。”


    薑玉煙詫異地抬起頭看他。


    沈逸似乎迴憶了一瞬,“那時夫人在湖州官道上救了一個幼童。我以為夫人是懂醫的。”


    薑玉煙恍然大悟,原來沈逸早就見過她了。但這件事著實是誤會了。


    “我隻是從書中學到一些急救的法子,並沒有學過醫。” 薑玉煙老實道。


    沈逸聽著新奇。其實當日湖州那幼童他也能救,隻是他瞧著薑玉煙明明毫無內力,卻手法精妙,不禁起了好奇之心。這才改變主意入了京城。


    薑玉煙見沈逸感興趣,便將當年薑父闌尾炎手術時她所了解到的事情與沈逸描述了個概括。


    “此痛處叫闌尾,在人體右側腸道的最末端,發病時會紅腫壞死,如果想要根治,還是需要割去這部分,再將腸子重新縫好。手術需要解決不少問題,一是病人的痛感,第二是抗感染,第三是這可吸收的羊腸線。”


    沈逸注視著她,似乎是竭力理解她話裏的意思。


    薑玉煙有點不好意思,“我隻有理論,但你是醫學聖手,應該可以理解並實踐。”


    沈逸心道你這是抬舉我了,遂沉吟道: “羊腸線我大概能理解,痛感有麻沸散。至於那抗感染……”


    這個就很難解釋了,薑玉煙硬著頭皮道:“你就理解成空氣裏有一些肉眼不可見的物質,他們會致人瘍症。這是手術中最難解決的問題。”


    “既不可見,你是如何得知?”


    薑玉煙啞了口,“就……書裏所得……”


    沈逸目露疑惑,但還是讚了聲,“夫人真是博學!”


    又道:“你所說的‘抗感染’,我族天樞功法輔以湯藥當能控製一二。但手術之法聞所未聞,若能以牲畜試之,或可驗證。倘若能成功存活,將來興許可根治這腸癰之症。”


    “那當然,以後這腸癰之症隻是很小的一個疾病。” 薑玉煙得意。


    沈逸瞧著她的模樣也不禁失笑,如今她雖帶著一副陌生的人皮麵具,他卻總能想起當日在湖州的初見。她縱馬揚鞭,意氣風發,容光燦爛,清麗絕俗。


    “我出自靈樞一族,我族善醫善毒,但從不傳外人。所以我不能收你為徒。” 沈逸繞迴了那話題,道。


    薑玉煙不免有些失望,暗自垂了頭。


    “不過,我可以拿些醫書給你,你若有什麽疑問,也盡可問我。” 沉默片刻,沈逸彎唇補充了句。


    薑玉煙頓時眼眸一亮,這就是答應間接教自己了。心想這男人性子還不錯嘛。遂眨眨眼,故意道:“也好,正好免了我這拜師禮,省銀子了!”


    沈逸一愣,噗嗤笑出了聲。這女子果真有趣!


    薑玉煙見他笑起來,那平凡普通的麵容就生動了不少,眼中更像是有銀河灑落,十分耀眼。也不禁多看了幾眼。


    兩人就這樣閑聊著一路行至越州。薑玉煙雖不懂醫,但她的許多想法十分超前,沈逸總覺得她非此間人,不由地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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