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門口。守城官差例行盤查。


    薑玉煙緊張地抓住了自己的一片衣角。


    她讓車夫遞給官差薑一提前備好的路引。


    薑一找的這個車夫果然周到靠譜,隻說是自己家的小公子迴湖州看望病重的祖母。


    如今太平無事,官差也是例行公事。瞧著車內確實隻有一男子。隻是那膚色特別黑,顯得頗為怪異。


    但也沒有多問,放了行。


    車夫鬆口氣,正欲駕車離去,一男子和一書童模樣的兩人卻攔在了馬車前。


    薑玉煙心裏一驚。


    “車內的兄台,在下是一名大夫,城外蒙山下有一幼童突發急腹症,救人如救火,車行太遠了,不知您可否搭我一程?”


    說話的聲音清潤悅耳,如清泉擊石,秋風穿林。


    薑玉煙撩開車簾一角,見一相貌普通的男子領著一十三四歲的書童焦急地站在馬車外。


    男子拎著藥箱,似乎真是個大夫。


    薑玉煙與那男子對視了一眼。隻見那人瞳孔略淺,剔透如琉璃,看向人的時候卻似乎盛著點點星光,仿若高山之雪。


    薑玉煙為之一震,她總覺得擁有這雙眼睛的男人不該是這般平凡普通的模樣。至於那寬肩窄腰,玉樹臨風的身姿便與這容貌更不搭了。


    壓下心頭的怪異,薑玉煙不欲多管閑事,便要拒絕。


    那書童卻急急跺腳道:“小公子載我們一程吧,再耽擱那蒙山下的小兒就該沒命了!”


    薑玉煙皺眉,猶豫了。


    卻聽後方似乎有數匹馬疾馳而來。


    她大吃一驚,莫不是阿彥他們這麽快就追來了?


    “快,快上來!”


    她一急,連忙喚那杵在馬車前的兩人上車。


    車夫迅速駕離,向城外而去。


    那後麵的幾匹馬也緊跟不舍,隱約還聽到他們攔下路人馬車盤問。


    “得罪了!”


    “請問有沒有見過薑夫人?她現在應該是男子裝扮……….”


    正是蕭元彥的聲音!


    原來秦商羽去前廳和親朋寒暄一番後,便迴內院找薑玉煙。


    下人們隻道夫人往花園方向去了。


    他急忙去尋,卻發現了那偽裝成薑玉煙的薑一。


    秦商羽頓覺大事不妙,一陣盤問,結果薑一咬緊了牙關不肯說。


    那瞬間,他遍體生寒,萬箭穿心。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幾人匆匆趕迴了薑府。


    蕭元彥和謝景煜幾乎要瘋了。


    他們到薑玉煙的房內匆匆查看一番,就發現了壓在被子底下的四封信。其中居然有三封簽好字的和離書!


    謝景煜當場便發了飆,“她這是什麽意思?!要休夫嗎?!薑玉煙!你好狠的心!”


    蕭元彥也是咬緊了牙關,一把勒住秦商羽的衣領道:“不是讓你看好她,一送完壽禮就迴的嗎?人呢?!”


    秦商羽拿著那第四封信,目露絕望,神色恍惚,他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他隻看到薑玉煙在信中與他們的告別。


    她是真的走了!


    謝景煜和蕭元彥搶過信來翻看。


    那一頁令人心碎的字跡猝然映入眼簾。


    “元郎,景煜,商羽親啟:


    人有悲觀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恕我懦弱,我一直努力嚐試著接受現狀接受自己,卻仍感心中壓抑難言,故而選擇遠走他鄉,以解心中所擾。


    若我多年未歸,請你們善待自己,和離書三封,去留隨意。今生能與你們有一段夫妻之緣,幸甚,樂甚!請你們莫思莫傷。


    商羽好好讀書,景煜將我們的皂業好好經營,京城的事和薑府就交給阿彥了。


    為妻隻有一盼,希望你們好好生活,切莫以報仇為念。


    妻 薑玉煙留。”


    “哈哈哈……..” 謝景煜大笑三聲,“去留隨意………..薑玉煙,你好的很!” 眼睛瞬間睜的通紅。他大笑著一把將那封和離書震的粉碎,目近癲狂,“你這輩子休想離開我!”


    那廂蕭元彥也同樣發了狠地撕碎了和離書,大喝一聲,“走,往城門去追!”


    …………..…………….


    眼見著後麵的人馬就要查到薑玉煙的馬車,她緊張得衣角都揉成一團。


    一旁的陌生男子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唇舌輕啟,突然打破了這車內的緊張氣氛。


    “這位公子似乎有些麻煩,需要幫忙嗎?”


    薑玉煙心中一動,眼神直直看向他。


    那廂馬車已被攔了下來。


    “抱歉,在下尋人,請問車內何人?可否見過薑夫人?”


    蕭元彥話說得無禮,行為也十分強硬。一副不讓走的架勢。


    薑玉煙不敢吱聲。


    那陌生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笑,靠近她低聲又問一句:“要幫忙嗎?”


    薑玉煙不知是不是被蠱惑了,連連點頭。


    男人彎起好看的眼睛,向外道:“我是去城外出診的大夫,並未見過你所說的薑夫人。”


    蕭元彥又道,“得罪了,請打開車門讓在下一觀,在下即刻離去。”


    “郎君這樣是不是太失禮了?若是遇上人家女眷,你迴去隻怕要跪那地磚了!”


    那男子調笑著說了句,轉頭卻像變戲法似地拿出一張人皮麵具,頃刻間覆在了薑玉煙的臉上。


    薑玉煙愣了一瞬。


    那廂謝景煜已經挑開了車簾,“大哥你跟他廢什麽話!”


    兩人向車廂裏望了一眼,隻見一男子帶著兩名書童模樣的人端坐在車內,麵色頗為不虞。


    “抱歉…………” 蕭元彥打量了一陣,心中失望。誠懇道歉道:“在下尋妻心切,望兄台勿怪。”


    “無妨。”


    男子聲音舒緩,神情放鬆。


    兩人隻好繼續往前追去。


    薑玉煙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酸酸澀澀,泫然欲泣。


    事已至此,迴頭無益。


    那男子瞧著她的神情,眼神玩味地問了句,“既然不舍,何必要離去呢?薑夫人?”


    薑玉煙迴了神。


    就剛剛男子那一手,她已察覺對方並非普通人,隻是見對方眼神清澈,並無惡意,便答非所問道:“公子手段了得,這人皮麵具極好!不知可否賣於我?”


    “送與夫人也可……….畢竟,你那滿臉的碳灰,隻怕誰也瞞不住……….”


    那男子眉毛挑了挑,打趣道。


    “.……………”


    薑玉煙無聲片刻,低了頭,“無功不受祿,還是要給錢的。”


    “就用這馬車錢付吧………” 男子無所謂地迴了聲,極大方。


    薑玉煙想到蕭元彥和謝景煜一直在往前追,恐怕他們追得遠了沒尋到便會迴頭。到時路上再碰上,若沒有這男子打掩護,她怕是難以招架。


    便試著開口道:“不知我可否跟著你們些許時日?待…….待我那兩位郎君不再尋我,我們再分道揚鑣可好?”


    薑玉煙其實也沒有想好去哪裏,既然這是個大夫,那麽跟著隨便走走也好。待風頭過了再自行離去。


    那男子定睛看了她片刻,眼裏光芒更甚,瞧著竟有幾分多情的味道,叫薑玉煙看得頗不自在。


    “夫人既有家室,我倆尚未婚配,如此,豈非惹人嫌話?”


    薑玉煙臉紅了,幸虧戴著人皮麵具看不出什麽,“是我考慮不周,閣下勿怪。我送您去那幼童家,我即刻離去。”


    “哈哈……..” 那男子卻突然笑了,“夫人的臉皮倒是薄得很。在下隻是開個玩笑而已,夫人莫怪。您如今是男子的打扮,男子的臉,與我倆在一起並無不妥。倒是我們要借用夫人的馬車…………”


    薑玉煙不說話了。


    這個男人說話做事總是遊刃有餘,十分鬆弛。讓她繃緊的神經也跟著放了下來。


    “沈逸,這是我的書童沈福。” 男子自報家門。


    那旁邊矮一些的小書童也頗為友善地笑了笑。


    薑玉煙正待開口,“我是………..”


    沈逸已率先笑了起來,“你是名震京城的薑夫人嘛!隻是如今你是我的書童打扮,該換個名字。”


    薑玉煙沉思片刻,道:“滄藍。”


    沈逸點點頭,“那便喚作‘沈滄藍’吧!”


    “.………..”


    薑玉煙懷疑他占自己便宜,可想到自己如今的樣貌,倒也沒什麽便宜可占,便歇了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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