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夜,夕陽西墜。


    宋南燭獨自走在下山的路上。


    早春時節,寒意未散。


    宋南燭穿著一件濕漉漉的衣裳,穿林的春風一吹過,凍得她打直哆嗦,也凍得發熱的頭腦逐漸恢複冷靜。


    她越走越慢,腦海中不停迴憶謝沉硯調侃自己的場景。


    方才謝沉硯字句辱她名節,她實在氣昏了頭,以為謝沉硯是那種厚顏無恥之人,所以才會撇下謝沉硯離開。


    現在仔細想,方才的謝沉硯,好像有些反常。


    她跟謝沉硯的交集雖然不多,但她之前讓小環打聽過謝沉硯為人。


    小環打聽到謝沉硯是陳郡的小霸王,吃喝玩樂,仗勢欺人,倚強淩弱,卻唯獨沒有提過謝沉硯貪好女色。


    假若謝沉硯真的是那種見色起意的人,那麽他第一次救她的時候,大可以以救命之恩要挾她嫁入謝府,可他卻沒有那麽做。


    而這次,他們身陷險境,隨時可能會被山賊追上,謝沉硯非但不顧自己的安危,還在生死未卜的場合,說出那種不著調的話,著實詭異。


    宋南燭仔細思索謝沉硯說話的語氣和神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一個猜測浮上腦海。


    ——謝沉硯會不會是察覺出什麽異樣,為了護她周全,所以才說那麽多讓人難堪的話,故意把她氣走?


    越想越覺得謝沉硯是故意的。


    謝沉硯說話不好聽,宋南燭是知道的。


    可無論謝沉硯的話有多難聽,一到緊要關頭,他都會擋在她麵前,甚至險些喪命。


    這樣一個死生不計的少年,再壞又能壞到哪裏?


    想到這一點,宋南燭幹脆停下腳步,轉身迴頭望。


    看到身後沒有人跟過來,心中忽然生出幾分不安。


    她方才在氣頭上,走得是快了些。


    可是以謝沉硯的腳程,若他跟上來,也不至於被甩那麽遠。


    除非……他壓根兒沒跟上來!


    宋南燭心裏咯噔一下,開始擔憂謝沉硯是不是出事了。


    她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實在等得心急如焚,直接往迴走。


    ……


    謝沉硯正在處理被毒蛇咬過的傷口。


    他環顧一圈四周,想找些能解蛇毒的草藥,可之前聽夫子講課的時候,他大多時間都在睡覺,壓根不認得什麽草藥,看所有的草都長得差不多。


    謝沉硯也沒辦法,隨手薅了幾把草,塞進嘴裏嚼吧幾下,嚼出苦澀的草汁。


    他把嚼過的“草藥”敷到傷口上,撕下衣袍上的一塊布條,用布條綁在小腿上,防止蛇毒蔓延。


    同時心裏默默祈禱。


    自己嚼的滿嘴草藥裏,可一定要有解蛇毒的草藥。


    潦草處理好傷口後,謝沉硯一瘸一拐走下山。


    蛇毒在他傷口處開始蔓延,逐漸影響謝沉硯的身體。


    謝沉硯沒走多遠,就開始感覺唿吸越來越困難,同時還有點頭暈眼花,四肢酸軟無力。


    他知道蛇毒已經開始發作。


    眼前越來越黑,腳步也越來越沉重。


    恍惚中,他看到了宋南燭。


    暮色四合。


    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落在身形伶仃的少女身上,給她整個人渡上了一層溫暖柔和的光暈,似夢似幻。


    謝沉硯以為自己中毒後出現幻覺了,宋南燭明明已經被他氣跑了,怎麽可能還會迴來。


    他閉上眼睛,使勁搖頭,想將宋南燭的身影從眼前驅散。


    可等他再度睜開眼睛,宋南燭的身影不僅沒消失,還愈發清晰,甚至他還聽到了宋南燭的聲音。


    “謝公子……你怎麽了?”


    鮮活的少女,真切的聲音。


    謝沉硯才意識過來,自己沒有出現幻覺,宋南燭真的迴來找他了。


    他沒想到自己說了那麽過分的話,宋南燭竟然還沒有拋下他。


    這要換做花展毅那幫人,但凡他說個跑字,那幫人肯定立刻跑沒影。


    謝沉硯心中百感交集。


    他強撐著精神挺直身板,似笑非笑地注視著眼前的宋南燭。


    “想通了,要以身相許?”他使勁地戳宋南燭心窩子,“不過就你這種下乘姿色,連廣雲台的婉娘都比不過,隻能勉強當個通房。”


    越說越離譜。


    宋南燭隻當聽不到謝沉硯的話,眉頭緊皺,灼灼目光始終放在謝沉硯臉上。


    但見謝沉硯臉色發青,嘴唇紫黑,印堂上縈繞著一股死氣。


    “謝公子,你……中毒了?”


    雖是問句,語氣卻十分肯定。


    謝沉硯心髒一緊,卻還是故作鎮定,嘴硬地嗤笑一聲:“中毒?你在開什麽玩笑?”


    宋南燭追問:“那些山賊在刀刃上塗毒了?所以謝公子把我支開,是因為知道中毒了不想連累我?”


    謝沉硯本來還想再譏諷幾句,可聽宋南燭猜到了九成的前因後果,鋒利傷人的話一下子堵在喉嚨裏。


    他收起臉上玩世不恭的壞笑,垂下眼瞼,說話的語氣認真又無奈。


    “你是怎麽猜到的?”


    “謝公子臉上有中毒的跡象。”


    “這麽明顯?”


    “很明顯。”


    謝沉硯沉默了。


    他雖然沒見過身邊有什麽人中毒,卻聽說過中毒之人大都麵目青紫,死狀可怖。


    他還以為蛇毒沒那麽快發作,自己還能再瞞一會兒,沒想到這麽快就露餡了。


    什麽蛇啊,那麽毒!


    事已至此,再瞞下去也沒有意義了,謝沉硯索性坦白。


    “我確實中毒了,不過不是因為山賊在刀刃上塗毒,而是被蛇咬了。”


    謝沉硯的迴答既在宋南燭意料之中,又在宋南燭意料之外。


    “蛇毒?什麽蛇?”


    “是條青蛇,這麽大。”謝沉硯邊說邊比劃。


    咬他的青蛇不過比手指略粗些,但他比劃出來的青蛇足有兩個拳頭大。


    宋南燭看著謝沉硯誇張的動作,心中不由得生出十分的疑惑。


    若是那條咬了謝沉硯的蛇真的長那麽大,那謝沉硯現在還好好的站在這裏,沒有立刻毒發,還真是奇跡。


    宋南燭不敢拖延,急忙詢問。


    “那條蛇咬在什麽地方,謝公子可否讓我看看?”


    謝沉硯誇大了青蛇的體型,乍一聽到宋南燭要查看自己的傷勢,不免有些心虛。


    被蛇咬出的傷口隻有米粒大小,要是宋南燭看到傷口,肯定會質疑他的話。


    剛撒了一個謊,立刻就被打臉,謝沉硯臉色多少有點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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